德川家康第十三部 长河落日 第十七章 朝阳落日

    德川家康第十三部 长河落日 第十七章 朝阳落日 (第2/3页)

?”

    “我与你一起去那里。”

    “您要跟我一起去?”

    “可是,去有何用?仍无法让死者安息。后事应该如何料理呢?”

    且元道:“此事我已安排好了。”

    “哦,那么安葬在何处呢?”

    “安葬在誓愿寺内的护正院。”

    “誓愿寺内?那是松丸的寺院吧?”

    “是。松丸夫人以后也会葬在那里,偷偷造了一个墓穴。”

    高台院并不回且元话,而是对庆顺尼道:“庆顺尼,马上到中午了。命人去备两顶轿子,不能去晚了。”然后她方转向且元:“市正,你说得很好。可是,我去并不是为了国松。”

    “啊?”

    “你说太阁可能在九泉之下哭泣,听了你的这句话,我才决定去。我是为了太阁而去。”

    “惭愧。”

    “我最不喜愚蠢之人,太阁去后,那些愚蠢之辈争来争去,荡尽了太阁家业。你看看,到如今剩下了什么呢?”

    “都是在下无能。”

    “我不是在责备你。剩下的,只有这间茶室和居所,都是我请求大御所,让他帮我建起来的。这些你要好好记着。”

    “是。”

    “对死者真正的供奉,是寂寞凄凉的。”

    这时庆顺尼来禀,说轿子已经备好。

    “庆顺尼,你扶扶市正,一个大男人,身子这么弱。”

    高台院责备了一句,便走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她不由得眯上了眼睛,这时浮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素未谋面的国松丸,而是当年在大坂城见过的可爱的秀赖。

    “不仅仅是为了太阁,也是为了秀赖。”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便穿过院子,来到山门前。

    乘轿赶往六条河滩的高台院,此时的心情比且元还要复杂。她与太阁同筑大坂城时的辛劳,现今想来即如一场梦幻,一切都那般虚幻。人生莫非便是如此?她这样想着,心中陡然生起一个疑惑:秀赖到底是不是太阁的亲生儿子?

    太阁当年在内闱,总会对她唠叨:“宁宁啊,定要怀上孩子。我想要个儿子!”

    当时的宁宁也想满足夫君的愿望,每日都会向神佛祈祷。然而不知为何,宁宁始终没能为秀吉生下一丁半子。因为此事,她责备过秀吉,有时甚至会一直吵至天亮。“都因您老在外边拈花惹草。您就不能忍耐忍耐,养精蓄锐?”

    最清楚这争吵的,当数加藤清正。不仅清正,在宁宁身边长大的侍童,个个也都一清二楚,亦煞费苦心。出征朝鲜时,他们便常在打仗间隙去猪,为秀吉搜寻壮阳秘方。

    那时,宁宁自己已放弃怀胎生子的努力,将希望寄于松丸夫人和三条夫人身上,虽然内心总会有些疙瘩,却亦无可奈何。

    秀吉定然也在她们房中重复着同样的话。宁宁想到这个,便会对太阁出言挖苦:然而,怀不上的并不仅仅是宁宁,比她年轻许多的加贺夫人和姬路夫人也都未怀上身孕,几个更年轻的侧室也终是腹内空空。松丸夫人和三条夫人也有和宁宁一样的疑惑。“大人怕有些问题。”她们开始小声嘀咕:问题怕不在女人,而在太阁。

    然而正在这时,淀夫人却有了身孕。那时背地里多有传闻,首先被怀疑的便是石田三成,然后乃是名优名古屋山三。谣传绝非空穴来风,因为在所有侧室当中,只有淀夫人肆无忌惮地和别的男子接触,任性妄为。舍丸夭折未久,她又有了身孕,是为秀赖。秀赖的出身更是令人生疑,因淀夫人似在秀吉出征时怀了孕。

    今日将要被处决的国松丸,果真是太阁血脉吗?

    对秀赖来历的怀疑,使高台院如堕地狱。转眼二十年过去,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但话虽如此,作为一个女人,她仍无法释怀。然而她又寻思,不论秀赖是谁人所出,反正是在丰臣家出生,权当是收了一个养子。她每念及此,便会陷入自责:这都是神佛的安排,不能不知足。太阁相信秀赖是自己的孩子,从中得到了满足,此已足够,何苦再将疑心挑破?这亦算高台院对先夫的体恤。然而,当高台院眼见丰臣氏岌岌可危,心中竟突生残酷而怪异的期待。

    既然神佛将秀赖赐与了太阁,总有一日也会将他带走……她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冷酷的旁观之人。

    在她内心深处,许还有一种更加残忍、近似于报复的快感。若秀赖果真为太阁之子,神佛便绝不会看着他走向败亡。此为信,信即真,这真信便在她心中扎了根,让她颇为安心。

    前往六条河滩途中,高台院一遍一遍自语:“我是为了太阁才去,绝非为了国松丸。”然而,当她到达六祭河滩时,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看到埋葬秀次一家三十八口的畜生冢,以及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她心中大动。

    一堵青竹栅栏挡住了围观之人:往前挪动的人群,像是事前约好了一般,纷纷数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有如在体味自家不幸。

    可怜,我怎如此自私?高台院暗责。

    “啊,看,那个是田中六左卫门,其后便是国松公子。”

    “后面那个孩子呢?”

    “那是和国松公子一起被捕的京极氏仓廪奉行之子。”

    “真可怜!我们再走近些,为他们祈祷来世之福吧。”

    高台院默诵佛经,她还在反省,亦欲控制内心的动摇。

    此时,旁边几个生意人模样的百姓的谈话传进了高台院耳内:“真是报应啊。二十年前,太阁在这里将关白幼子一个个杀死。唉!这世间的事,都是因果轮回,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果真应了此话……”

    片桐且元也隐隐听到了这些,心头一惊,呆立当场。

    万事有因果,

    善恶各有报。

    且元又听到一人说起了当年的惨剧,他遂扶住高台院,拨开前面的人群,“这边……这边能看清楚。往前再走一步吧。”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人们的头顶上。

    “几个贱民走近了栅栏,莫非要由他们行刑?”

    “怎么可能?竟然让贱民斩杀太阁大人的孙子?”

    只要是有人之处,便免不了有这等议论。高台院和且元却不能堵住耳朵。

    “你们看,那孩子很是有些气节。”

    “是啊,大些的那个孩子大哭不止,小的那个却静如木石。唉!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后据传教士巴塞的《日本基督教史》记载,当时国松怒斥德川家康背信弃义,从容就戮。但按常理,一个八岁小儿哪会说出这等话!许是知行刑之人乃是贱民,而非武士,国松可能会道:“我乃大坂少主,无礼之徒!”此为旁话,不多言。

    不管后人如何思之,行刑之人确是贱民。

    且元对此大为惊讶:“这是怎回事?”言罢,他又慌忙闭嘴,他已明白了此中缘故:此并非对太阁不敬,必出自所司代板仓胜重的苦心。他是想告诉世人,今日处决的小儿并非太阁之后,而是冒充的刁民。如此一来,即便家康责备,所司代也可推脱责任。

    且元护着高台院继续往前挤,终挤到距离栅栏一问左右处。他小声道:“夫人身体可还吃得消?大汗淋漓的。在下想看看他们会怎生处置公子遗体,故才来此。”

    高台院不言,继续往前挤了一两步,只想看国松丸几眼。

    此处已能看清国松丸。他双手反剪,一张小脸清清楚楚映入二人眼帘。隔着铺在地上的草席,滚烫的石子灼烧着国松丸的小腿。他一脸苦相,不时皱起眉头,看看旁边的田中六左卫门。田中六左卫门紧闭双眼,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浑身不动,死人一般。

    监斩官乃是个三十多岁的武士,且元和高台院都未见过。他坐在国松丸对面,一手支案,一手不断擦拭汗水。

    高台院紧紧握住胸前的念珠,屏住呼吸,仔细端详。国松和他的祖父太阁有何相似之处?

    但即便年幼的国松丸长相甚似太阁,又有何用?如今,孩子的头顶屠刀高悬,散发着刺眼的光芒……不,他不像太阁,怎会相像?秀赖根本就非太阁之子。

    高台院之心似化为了两人。一人驱除心中杂念,为国松丸念佛祈祷:另一人却变成了不怀好意的鬼怪。

    “不像……”高台院轻轻擦了擦流进眼角的汗水,小声道,“和太阁一点不像,倒是和淀夫人像。”秀赖乃是淀夫人亲生,毋庸置疑。此子乃秀赖亲生,与淀夫人相像是理所当然。

    正在此时,另一个孩子突然弯下身,大哭起来。他怕是在围观的人群中见到了熟络之人。

    监斩的武士说了句什么。一个贱民拔出刀,朝着大哭的小儿走去,随后大声责骂。但因围观之人太多,声音嘈杂,根本无法听清他骂了什么。

    “似要行刑了。”且元道,“先是国松丸,然后便是那个孩子。”

    “……”

    “刚才他们对田中六左卫门道,恕他妻子和国松丸乳母无罪。”

    高台院依然不语。

    贱民把刀放进桶中,蘸了些水。另外两个贱民相继把手中的大刀放进水桶中,再拿出来抖水珠。三人互相笑了笑,笑容甚是狰狞。然后,他们走到受斩之人背后,举起了大刀。

    且元这才发现,犯人面前都有一个小坑,怕是为防血溅四处。

    监斩的武士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站起身来。就在这一瞬问,国松丸往后看了一眼,随即紧紧闭上了眼。

    “啊——”一声惨叫。刀第一个砍向了国松丸稚嫩的脖颈:高台院听到咔嚓一声,与此同时,人头落地,在石子问滚动。无头的尸身往前倾倒,鲜血汩汩喷溅了出来。

    “啊——”又一声惨叫。高台院突感一阵眩晕,踉跄几步,跌坐在滚烫的石子地上,口齿不清地呻吟。

    “夫人怎的了?”且元蹲下身,伸手,欲把高台院扶起。

    高台院慌忙拨开他的手。她欲言又止,喘息不定,喉中声音既非呻吟,亦非祈祷。这到底是为何?

    高台院的肉身已经干枯,但就在她看到国松丸的身体里喷出鲜血时,似突然活了,重新生起女人的感觉。她仍旧喘息不定,想站起身。眼下,她从发梢到脚趾,都充斥着一种快感,这种快感遗忘已久。她遍体酥麻无法站立起来,心中茫然不堪:为何会这样?

    “大人,我扶您起来。”且元再次伸出手,搭存她身上。

    高台院身子猛地一震,如被火灼一般。

    “田中六左卫门……去得很是从容。”且元无话找话道。周围众人已纷纷诵佛,有如初夏夜晚的蛙声。

    良久,高台院醒过神来。国松丸的尸体已被搬走了。且元叨念,但愿是誓愿寺的僧人照吩咐领走了尸体。

    “夫人好些了么?”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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