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催 款(短篇小说)

    第199章 催 款(短篇小说) (第3/3页)

好话。常正江只是不理。李启孟心里掂掇,若来硬的争吵?越吵越坏事!不如来软的软化常正江。

    他便买了一兜水果去常宅,看望常母。

    常宅。常妻正在哄劝常母,说清早门外那人是送年礼的,不是小偷。正江生意做得蛮好,送年礼的人

    多是喜事。常母身子骨原本就硬朗,又受了劝心里高兴,清早受的惊吓渐渐消去,核桃也似的老脸上漾满

    了笑纹。婆媳正说着话,李启孟推门进来递上一兜水果,口不由衷地夸常正江心好厚道,朋友多生意愈做

    愈大。常妻脸上晨霜渐渐退去,替李启盂倒了一杯热茶。李启孟连声道谢轻啜一口,脸上显出夸张的神情

    说,这茶真香啊,是龙井吧?常妻朗朗地一笑说,是碧螺春,客户送的!

    果然,再找常正江时,他话语和缓多了,只是脸还黑着,沉沉地抽烟吐语,说法庭已封了对方的帐户,

    一见到款便强行划拨过来。李启孟着急地问,春节前有资金划拨吗?常正江回,我正为这事焦心思!李启

    孟说,我们公司的几百名职工,急等这货款?发工资过年哩!常正江说,我和你一样,也急!罗平涛安峰

    也等发薪过春节。李启孟说,你早就说付拖欠的货款?夏天推秋天,秋天推冬天,直到年根岁底还没有一

    个准数!常正江说,不是我搪哄!是地方保护主义作祟呀!当地的银行,他妈的帮对方偷偷转移资金。现

    时罗平涛专在那里等款,款一到便付你二十万元的加工费!

    李启孟虽然心里急得要命,但也只能捺定性子等。李爱泉在几百里外,夜间频频打电话至秀水市的丝

    绸公司招待所,催李启孟说,机缝工烫衣工,日日挤在我总经理室里吵,催发工资买年货?我急得头发快

    白哩!李启孟顿觉肩头压力加重,咬了咬牙发誓回道,要不到欠款,我不回家过年!李爱泉抱着话筒大声

    叫道,好!催款就象跑马拉松,你坚持到三十晚上,常正江这家伙再滑头?他也不敢不把!

    李启孟屁股钉在常正江办公室里,天天去催要货款。他抽空拨通江滨市的电话,催问潘春明欠款要到

    没有?潘春明气叹地回,老兄啊?我这里欠款难要得要命!彭海这龟孙躲了,我追到他家里,找不见他的

    鬼影子!他老父亲瘫在床上。他婆娘哭哭啼啼地要下跪,求我去公司里找鼓海。唉!我这里指望不大,公

    司员工过年的工资,全靠你催要!

    彭海是江滨市成华制衣公司总经理。

    李启孟沉沉地放下话筒,在心里骂潘春明眼瞎,上了彭海的当,一下子投入百十万元的资金,与彭海

    合做经销单,可西服套裙发到东南亚,货到地头死,对方迟迟不付货款。

    李启孟催款度日如年。

    常正江兜里掖着新兴制衣公司的公章,与律师在经济庭和开户银行之间不停地奔波,一连数日不见人影。

    李启孟只得去南面的办公室找安峰。安峰给他透底说,对方汇票已被法官带回,具体付远盛服装公司多少万

    元的货款,得找常正江才行!他是承包的老板,我和罗平涛都替他打工,与你一样也等他开薪过年哩!李启

    孟看天色已中,欲走。安峰拉伸出手一把住他说,今年生意不好没赚到钞票,中午只能请你吃一碗面条。不

    好意思啦!

    李启孟道谢说,你们只要付二十万元的加工费,我喝水也饱人哪!安峰便带李启孟去近处的点心店吃面条。

    碗面盖着一块荷包蛋,煎得油汪汪的,冬阳透过窗玻璃斜射上去,银白的蛋白与金黄的蛋黄亮起诱人的光波。

    李启孟心里急急地祈祷,蛋白蛋黄,快变快变!变成白银,变成黄金!变成二十万元现款,变成远盛服装公司

    几百名职工手捧的千百篓年货!只听蛋白蛋黄应了一声,腾身蹿起,凌空翻了一个斤斗,刚要变成黄金白银,

    却见他胃洞里伸出一双饥爪,呼地抓了进去,饿神忙忙地夸曰,嫩哉香哉!

    常正江终于在办公室露面了。李启孟心里一喜,对他急催道,快办二十万元的汇票!我们公司几百名员工,急等发工资买年货哩!常正江却皱着眉头说,出麻烦啦,我只能付你十万!李启孟急蹦起几尺高,悬在半空回,不!你为何又反口?不是说定付我二十万的吗?常正江吐出一声骂语,他妈的!面料公司这帮家伙精过了头,他们起诉了?想把法官带回的汇票独吞下肚!李启孟沉入沙发急吼,那我也起诉,让你一次付清三十万元加工费!常正江眼里射出寒光,冷冷地反问,你不想要回十万过年?李启孟拧着眉回,这是面料公司逼的!常正江老道地说,我正找律师去协调,让面料公司撤诉。面料公司也急等款过年。李启孟急催,你先替我开出二十万汇票!常正江略带歉意地说,至多只能付你十二万!我得多给面料公司几万元安抚安抚,不然这帮家伙怎么肯撤诉呢?李启孟怒回,不行!你一定得付我二十万!常正江啧啧嘴说,难哪,付你十二万五千吧!李启孟瞪着双目说,太少!不够我们几百名员工发工资!常正江低下嗓音说,老弟哎,我也得留一点替罗平涛安峰发薪哪!他们跟着我干一年,总不能春节没钱买一瓶好酒饮吧!李启孟怨怒地说,面料公司一起诉,就抢去七万五?我们公司太吃亏了!常正江透出底细说,面料公司贼精,早派暗探盯着罗平涛,一知取到汇票,马上就叫律师起诉。李启孟怀疑地说,这怕是你与面料公司做好的圈套?让我钻!故意找借口,少付七万五加工费!常正江口齿冷静地说,面料公司与服装公司?都是我的客户!我得一碗水端平哪!怎么会厚他薄你?李启孟不笨,又探底问,法官究竟取回多少万元的汇票?常正江机敏地回,这是商业机密,怎么好让你知道?

    李启孟又等了两日,等得快失去耐心,便去找安峰让会计开出了十二万五的汇票,赶去开户银行盖章。开户银行的营业员娴熟地敲打电脑键盘,紧盯着显示屏说,对不起,新兴公司帐户上无款。李启孟焦灼地说,常正江早已取回了汇票。营业员不急不躁地回,先生,他还没送到我行入帐哩!李启孟心里一惊,慌忙去找安峰。正巧遇见常正江与律师坐在借来的黑色轿车里,停在台阶下。李启孟走近气冲冲地问,你汇票为何迟迟不送开户银行?要挨到哪一天?明日就是小三十晚哩!常正江隔着车窗玻璃冷冰冰地回,别烦!我有急事,等到明日!说毕,黑轿车驶出院去。李启孟气得头发炸,孤零零地被撇在空院里。过了片刻,只见面料公司的空卡车急驶进来,还没停稳,便跳下几个人直奔办公室,搬出几十箱真丝茄

    克衫、西服、领带,码上了卡车。李启孟跌足后悔,面料公司又抢先一步,运走常正江十几万元的货抵了欠款。

    隔日近午时分,李启孟方将十二万五的汇票盖好章,赶回了住宿的招待所。招待所里空荡的不见一个旅客的人影。所长独自立在门口,一见李启孟跑近,吃惊地眼珠快跌出眼眶,连叫你发什么傻?要不到欠款明年再来嘛,反正是公家的欠款!今日已是小三十晚了,旅客早走得不剩一根人毛!就落你一个还拖在这里?害得我到现在也不能回家忙年!李启孟忙赔笑脸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就走就走!他迅即收拾好行李赶至长途客车站。

    返乡过春节的旅客挤满了车站的售票厅。票紧,李启孟花了双倍的价,买了一张黑市票,快步跑入候车大厅,掠见食品柜上摆放的蛋糕,突地想起今天是老父亲六十岁的生日,心里怨骂自己混蛋,催款太专心,竟忘老父亲的生日!他急去买一盒带寿字的蛋糕,挤上回远盛服装公司的长途夜班车。岁末天寒夜凉如水,他坐在车厢里光皮的人造革座椅上,冻得全身冰凉,双腿发僵,跺了一路的足,才没将自己冻晕。第二天上午他赶了回来,远盛服装公司的大门却已锁上,门卫脱岗偷偷买年货去了。他不知全司几百名员工,年前的工资是如何发,年货是怎样买的?心里悬悠悠的不踏实,便踩着冻成冰砣的地面,顶着割耳朵的冷风,赶至总经理李爱泉的家里。李爱泉正头戴太阳帽,手持扫帚,在新砌的楼房里扫尘。他一见李启孟黑瘦的面影,惊呼一声,放下扫帚快步迎上来,热热地紧抓着李启孟冻成冰棍的双手,连道辛苦辛苦。李启孟眼浮泪光递上了汇票,李爱泉接过双目一掠,眼里腾起一道亮光,嘴里连说正好正好,赶上还汤老板的借款!工商银行怨我们公司欠贷款太多,竟不肯贷一分钱的款!公司员工过年的工资,是我昨日预先向借汤老板十万元发的!

    汤老板是私营建材公司的总经理。

    李启孟一颗悬悠的心,这才落了地,顿觉周身一轻,眉眼放光地说,昨日中午,常正江的汇票,一盖好银行的章,我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公司!现在好啦,员工有钱买年货过一个安稳年了!李爱泉关切地问,公司发的年货,你还没领吧?我马上叫总务到公司里去,你快去领吧!李启孟笑问,公司员工发了哪些年货?李爱泉眉眼生动面露喜气地说,一箱苹果、八个皮蛋、一壶色拉油,是潘春明从江滨弄回来的。彭海那家伙哭穷,潘春明脑筋活,拿成华公司的库存服装,去个体批发部串换的。管他娘的,让员工先过上年再说!李启孟不禁笑出声来说,年货不着急领!我得赶回家向老父亲赔罪。他老人家昨日过六十岁的生日,我在外催款没赶上!李爱泉责怪地说,哎哟!你为何不早说?拨个电话回公司很容易嘛,早知道我叫总务送份寿礼去哩!罢咧,将功折罪。我送你一条大鲤鱼,这鱼有十几斤可肥哩,正好把你老父亲做鱼元吃。人老牙嫩,鲜软的鱼元嚼得动!他话语未毕,人一溜小跑弯腰从水池边提起一条大鲤鱼,硬将穿鱼腮的绳塞入李启孟的手里。这条大鲤鱼是亲友送给他过年的,他又转送给李启孟,以表彰李启孟替公司催要货款催到三十晚上,立下的大功!

    李启孟推谢不过只得接了大鲤鱼,又提着替老父亲做寿的蛋糕;叫了一辆运客的三轮车,不问运价,急急地朝家里赶去。

    1990年代—— 2018、4、7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