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六 列傳第一

    卷七十六 列傳第一 (第3/3页)

之。初,帝幽廢,與后約:「一朝見天日,不相制。」至是與三思升御床博戲,帝從旁典籌,不為忤。三思諷羣臣上后號為順天皇后。乃親謁宗廟,贈父玄貞上洛郡王。左拾遺賈虛己建言:「非李氏王者,盟書共棄之。今復國未幾,遽私后家,且先朝禍鑒未遠,甚可懼也。如令皇后固辭,使天下知後宮謙讓,不亦善乎?」不聽。神龍三年,節愍太子舉兵敗。宗楚客率羣臣請加號「翊聖」,詔可。禁中謬傳有五色雲起后衣笥,帝圖以示諸朝,因大赦天下,賜百官母、妻封號。太史迦葉志忠表上桑條歌十二篇,言后當受命,曰:「昔高祖時,天下歌桃李;太宗時,歌秦王破陣;高宗歌堂堂;天后世,歌武媚娘;皇帝受命,歌英王石州;后今受命,歌桑條韋,蓋后妃之德專蠶桑,共宗廟事也。」乃賜志忠第一區,綵七百段。太常少卿鄭愔因之被樂府。楚客又諷補闕趙延禧離釋桑條為九十八代,帝大喜,擢延禧諫議大夫。

    於是昭容以武氏事動后。即表增出母服;民以二十三為丁,限五十九免;五品而上母、妻不繇夫、子封者,喪得用鼓吹。數改制度,陰儲人望。稍寵樹親屬,封拜之。昭容與母及尚宮賀婁等多受金錢。封巫趙隴西夫人,出入禁中,勢與上官埒。繇是墨敕斜封出矣。三年,帝親郊,引后亞獻。明年,正月望夜,帝與后微服過市,彷徉觀覽,縱宮女出游,皆淫奔不還。國子祭酒葉靜能善禁架,常侍馬秦客高醫,光祿少卿楊均善烹調,皆引入後廷。均、秦客蒸於后,嘗喪免,不歷旬輒起。

    帝遇弒,議者讙咎秦客及安樂公主。后大懼,引所親議計,乃以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輔政,留守東都,詔將軍趙承福、薛簡以兵五百衛譙王重福,與兄溫定策,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列府兵五萬分二營屯京師,然後發喪。太子即位,是為殤帝。皇太后臨朝,溫總內外兵,檢護宮省。族弟濯、播,宗子捷、璿,璿甥高崇及武延秀,分領左右屯營、羽林、飛騎、萬騎。京師大恐,傳言且革命。播、璿入軍中,鞭督萬騎欲立威,士怨不為用。俄而臨淄王引兵夜披玄武門入羽林,殺璿、播、崇於寢,斧關叩太極殿,后遁入飛騎營,為亂兵所殺。斬延秀、安樂公主。分捕諸韋、諸武與其支黨,悉誅之,梟后及安樂首東市。翌日,追貶為庶人,葬以一品禮。

    上官昭容者,名婉兒,西臺侍郎儀之孫。父廷芝,與儀死武后時。母鄭,太常少卿休遠之姊。

    婉兒始生,與母配掖廷。天性韶警,善文章。年十四,武后召見,有所制作,若素構。自通天以來,內掌詔命,掞麗可觀。嘗忤旨當誅,后惜其才,止黥而不殺也。然羣臣奏議及天下事皆與之。

    帝即位,大被信任,進拜昭容,封鄭沛國夫人。婉兒通武三思,故詔書推右武氏,抑唐家,節愍太子不平。及舉兵,叩肅章門索婉兒,婉兒曰:「我死,當次索皇后、大家矣!」以激怒帝,帝與后挾婉兒登玄武門避之。會太子敗,乃免。婉兒勸帝侈大書館,增學士員,引大臣名儒充選。數賜宴賦詩,君臣賡和,婉兒常代帝及后、長寧安樂二主,衆篇並作,而采麗益新。又差第羣臣所賦,賜金爵,故朝廷靡然成風。當時屬辭者,大抵雖浮靡,然所得皆有可觀,婉兒力也。鄭卒,謚節義夫人。婉兒請降秩行服,詔起為婕妤,俄還昭容。帝即婉兒居穿沼築巖,窮飾勝趣,即引侍臣宴其所。是時,左右內職皆聽出外,不何止。婉兒與近嬖至皆營外宅,涖人穢夫爭候門下,肆狎昵,因以求劇職要官。與崔湜亂,遂引知政事。湜開商山道,未半,因帝遺制,虛列其功,加甄賞。韋后之敗,斬闕下。

    初,鄭方妊,夢巨人畀大稱曰:「持此稱量天下。」婉兒生踰月,母戲曰:「稱量者豈爾邪?」輒啞然應。後內秉機政,符其夢云。景雲中,追復昭容,謚惠文。始,從母子王昱為拾遺,昱戒曰:「上往囚房陵,武氏得志矣,卒而中興,天命所在,不可幸也。三思雖乘釁,天下知必敗,今昭容上所信,而附之,且滅族!」鄭以責婉兒,不從。節愍誅三思,果索之,始憂懼。及草遺制,即引相王輔政。臨淄王兵起,被收。婉兒以詔草示劉幽求,幽求言之王,王不許,遂誅。開山初,裒次其文章,詔張說題篇。

    睿宗肅明順聖皇后劉氏,祖德威,自有傳。儀鳳中,帝在藩,納為孺人,俄為妃。生寧王、壽昌代國二公主。帝即位,為皇后。會帝降號皇嗣,復為妃。長壽二年,為戶婢誣與竇德妃挾蠱道祝詛武后,並殺之宮中,葬祕莫知。景雲元年,追謚肅明皇后。

    睿宗昭成順聖皇后竇氏,曾祖抗,父孝諶,自有傳。

    后婉淑,尤循禮則。帝為相王,納為孺人;即位,進德妃。生玄宗及金仙、玉真二公主。與肅明同追謚,並招魂葬東都之南,肅明曰惠陵,后曰靖陵,立別廟曰儀坤以享云。帝崩,追稱皇太后,與肅明祔橋陵。后以子貴,故先祔睿宗室。肅明以開元二十年乃得祔廟。

    初,太常加謚后曰「大昭成」。或言:「法宜引『聖真』冠謚,而曰『大昭成』,非也。以單言配之,應曰『聖昭』若『睿成』;以復言配之,應曰『大聖昭成』、『聖真昭成』。」又引太穆皇后始謚穆,及高祖崩,合帝謚曰太穆,追增太穆神皇后;文德皇后始謚文德,及太宗崩,合謚文德聖皇后。又援范曄著漢光烈等為比。太常謂:「曄以帝號標后謚,是史家記事體,婦人非必與夫同也。入廟稱后,繫夫;在朝稱太,繫子。『文母』,生號也;『文王』,旣沒謚也。周公豈以夫從婦乎?漢法不可以為據。」制曰「可」。天寶八載制詔,自太穆而下六皇后,並增上「順聖」二謚云。

    玄宗皇后王氏,同州下邽人。梁冀州刺史神念之裔孫。帝為臨淄王,聘為妃。將清內難,預大計。先天元年,立為皇后。久無子,而武妃稍有寵,后不平,顯詆之。然撫下素有恩,終無肯譖短者。帝密欲廢后,以語姜皎。皎漏言,即死。后兄守一懼,為求厭勝,浮屠明悟教祭北斗,取霹靂木刻天地文及帝諱合佩之,曰:「後有子,與則天比。」開元十二年,事覺,帝自臨劾有狀,乃制詔有司:「皇后天命不祐,華而不實,有無將之心,不可以承宗廟、母儀天下,其廢為庶人。」賜守一死。

    始,后以愛弛,不自安。承間泣曰:「陛下獨不念阿忠脫紫半臂易斗麪,為生日湯餅邪?」帝憫然動容。阿忠,后呼其父仁皎云。繇是久乃廢。當時王諲作翠羽帳賦諷帝。未幾卒,以一品禮葬。後宮思慕之,帝亦悔。寶應元年,追復后號。

    玄宗貞順皇后武氏,恒安王攸止女,幼入宮。帝即位,寖得幸。時王皇后廢,故進冊惠妃,其禮秩比皇后。

    初,帝在潞,趙麗妃以倡幸,有容止,善歌舞。開元初,父兄皆美官。及妃進,麗妃恩亦弛,以十四年卒,謚曰和。生太子瑛。而皇甫德儀生鄂王,劉才人生光王,皆藩邸之舊,後愛薄,而妃乃專寵。封所生母楊鄭國夫人,弟忠國子祭酒,信祕書監。將遂立皇后,御史潘好禮上疏曰:「禮,父母讎,不共天。春秋,子不復讎,不子也。陛下欲以武氏為后,何以見天下士!妃再從叔三思也,從父延秀也,皆干紀亂常,天下共疾。夫惡木垂蔭,志士不息;盜泉飛溢,廉夫不飲。匹夫匹婦尚相擇,況天子乎?願慎選華族,稱神祇之心。春秋:宋人夏父之會,無以妾為夫人;齊桓公誓葵丘曰:『無以妾為妻。』此聖人明嫡庶之分。分定,則窺競之心息矣。今人間咸言右丞相張說欲取立后功圖復相,今太子非惠妃所生,而妃有子,若一儷宸極,則儲位將不安。古人所以諫其漸者,有以也!」遂不果立。

    妃生子必秀嶷,凡二王、一主,皆不育。及生壽王,帝命寧王養外邸。又生盛王、咸宜太華二公主。後李林甫以壽王母愛,希妃意陷太子、鄂光二王,皆廢死。會妃薨,年四十餘,贈皇后及謚,葬敬陵。

    玄宗元獻皇后楊氏,華州華陰人。曾祖士達,為隋納言。天授中,以武后母黨,追封士達為鄭王,父知慶太尉。

    帝在東宮,后以景雲初入宮為良媛。時太平公主忌帝,而宮中左右持兩端,纖悉必聞。媛方娠,帝不自安,密語侍讀張說曰:「用事者不欲吾多子,奈何?」命說挾劑以入,帝於曲室自煮之。夢若有介而戈者環鼎三,而三煮盡覆。以告說,說曰:「天命也!」乃止。生男,是為肅宗。

    帝即位,為貴嬪。其姊,節愍太子妃也。初,肅宗生,卜云「不宜養。」乃命王皇后舉之。后無子,撫肅宗如所生。後又生寧親公主,乃薨。說以舊恩,故子垍得尚寧親。肅宗即位,至德二載,太上皇自蜀誥有司「其議尊稱」,遂上冊謚。寶應末,祔泰陵。

    玄宗貴妃楊氏,隋梁郡通守汪四世孫。徙籍蒲州,遂為永樂人。幼孤,養叔父家。始為壽王妃。開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後廷無當帝意者。或言妃姿質天挺,宜充掖廷,遂召內禁中,異之,即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號「太真」,更為壽王聘韋詔訓女,而太真得幸。善歌舞,邃曉音律,且智筭警穎,迎意輒悟。帝大悅,遂專房宴,宮中號「娘子」,儀體與皇后等。

    天寶初,進冊貴妃。追贈父玄琰太尉、齊國公。擢叔玄珪光祿卿,宗兄銛鴻臚卿,錡侍御史,尚太華公主。主,惠妃所生,最見寵遇。而釗亦寖顯。釗,國忠也。三姊皆美劭,帝呼為姨,封韓、虢、秦三國,為夫人,出入宮掖,恩寵聲焰震天下。每命婦入班,持盈公主等皆讓不敢就位。臺省、州縣奉請託,奔走期會過詔敕。四方獻餉結納,門若市然。建平、信成二公主以與妃家忤,至追內封物,駙馬都尉獨孤明失官。

    它日,妃以譴還銛第,比中仄,帝尚不御食,笞怒左右。高力士欲驗帝意,乃白以殿中供帳、司農酒餼百餘車送妃所,帝即以御膳分賜。力士知帝旨,是夕,請召妃還,下鑰安興坊門馳入。妃見帝,伏地謝,帝釋然,撫尉良渥。明日,諸姨上食,樂作,帝驟賜左右不可貲。由是愈見寵,賜諸姨錢歲百萬為脂粉費。銛以上柱國門列戟,與錡、國忠、諸姨五家第舍聯亙,擬憲宮禁,率一堂費緡千萬。見它第有勝者,輒壞復造,務以瓌侈相夸詡,土木工不息。帝所得奇珍及貢獻分賜之,使者相銜於道,五家如一。

    妃每從游幸,乘馬則力士授轡策。凡充錦繡官及冶瑑金玉者,大抵千人,奉須索,奇服祕玩,變化若神。四方爭為怪珍入貢,動駭耳目。於是嶺南節度使張九章、廣陵長史王翼以所獻最,進九章銀青階,擢翼戶部侍郎,天下風靡。妃嗜荔支,必欲生致之,乃置騎傳送,走數千里,味未變已至京師。

    天寶九載,妃復得譴還外第,國忠謀於吉溫。溫因見帝曰:「婦人過忤當死,然何惜宮中一席廣為鈇鑕地,更使外辱乎?」帝感動,輟食,詔中人張韜光賜之。妃因韜光謝帝曰:「妾有罪當萬誅,然膚髮外皆上所賜,今且死,無以報。」引刀斷一繚髮奏之,曰:「以此留訣。」帝見駭惋,遽召入,禮遇如初。因又幸秦國及國忠第,賜兩家鉅萬。

    國忠旣遙領劍南,每十月,帝幸華清宮,五宅車騎皆從,家別為隊,隊一色,俄五家隊合,爛若萬花,川谷成錦繡,國忠導以劍南旗節。遺鈿墮舄,瑟瑟璣琲,狼藉于道,香聞數十里。十載正月望夜,妃家與廣寧主僮騎爭闤門,鞭挺讙競,主墮馬,僅得去。主見帝泣,乃詔殺楊氏奴,貶駙馬都尉程昌裔官。國忠之輔政,其息昢尚萬春公主,暄尚延和郡主;弟鑑尚承榮郡主。又詔為玄琰立家廟,帝自書其碑。銛、秦國早死,故韓、虢與國忠貴最久。而虢國素與國忠亂,頗為人知,不恥也。每入謁,並驅道中,從監、侍姆百餘騎,炬蜜如晝,靚妝盈里,不施幃障,時人謂為「雄狐」。諸王子孫凡婚聘,必先因韓、虢以請,輒皆遂,至數百千金以謝。

    初,安祿山有邊功,帝寵之,詔與諸姨約為兄弟,而祿山母事妃,來朝,必宴餞結歡。祿山反,以誅國忠為名,且指言妃及諸姨罪。帝欲以皇太子撫軍,因禪位,諸楊大懼,哭于廷。國忠入白妃,妃銜塊請死,帝意沮,乃止。及西幸至馬嵬,陳玄禮等以天下計誅國忠,已死,軍不解。帝遣力士問故,曰:「禍本尚在!」帝不得已,與妃訣,引而去,縊路祠下,裹尸以紫茵,瘞道側,年三十八。

    帝至自蜀,道過其所,使祭之,且詔改葬。禮部侍郎李揆曰「龍武將士以國忠負上速亂,為天下殺之。今葬妃,恐反仄自疑。」帝乃止。密遣中使者具棺槨它葬焉。啟瘞,故香囊猶在,中人以獻,帝視之,悽感流涕,命工貌妃於別殿,朝夕往,必為鯁欷。

    馬嵬之難,虢國與國忠妻裴柔等奔陳倉,縣令率吏追之,意以為賊,棄馬走林。虢國先殺其二子,柔曰:「丐我死!」即并其女刺殺之,乃自剄,不殊,吏載置于獄,問曰:「國家乎?賊乎?」吏曰:「互有之。」乃死,瘞陳倉東郭外。

    贊曰:或稱武、韋亂唐同一轍,武持久,韋亟滅,何哉?議者謂否。武后自高宗時挾天子威福,脅制四海,雖逐嗣帝,改國號,然賞罰己出,不假借羣臣,僭於上而治於下,故能終天年,阽亂而不亡。韋氏乘夫,淫蒸于朝,斜封四出,政放不一,旣鴆殺帝,引睿宗輔政,權去手不自知,戚地已疏,人心相挻,玄宗藉其事以撼豪英,故取若掇遺,不旋踵宗族夷丹,勢奪而事淺也。然二后遺後王戒,顧不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