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二 列傳第四十七

    卷一百二十二 列傳第四十七 (第3/3页)

外祖正尊,服同從母;姨、舅一等,而有輕重;堂姨、舅親未疏,不相為服;親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暢。且外祖小功,此為正尊,請進至大功;姨、舅儕親,服宜等,請進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親舅從母一等;親舅母古未有服,請從袒免。」

    於是韋述議曰:「自高祖至玄孫并身謂之九族。由近及遠,差其輕重,遂為五服。傳曰:『外親服皆緦。』鄭玄曰:『外親之服異姓,正服不過緦。』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從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孫、中外昆弟,皆緦。以匹言之,外祖則祖也,舅則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獨殺於外者有以也。禽獸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則父母等,都邑之士則知尊禰,大夫則知尊祖,諸侯及太祖,天子及始祖。聖人究天道,厚祖禰,繫姓族,親子孫,則母黨之於本族,不同明甚。家無二尊,喪無二斬,人之所奉,不可貳也。為人後,降其父母喪。女子嫁,殺其家之喪。所存者遠,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則中外其別幾何?且五服有上殺之義,伯叔父母服大功,從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於祖,服不得過於祖也。從祖祖父母、從祖父母、從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曾祖,服不得過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緦,以其出於高祖,服不得過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為之服,則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則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緦。推而廣之,與本族無異。棄親錄疏,不可謂順。且服皆有報,則堂甥、外曾孫、姪女之子皆當服。聖人豈薄其骨肉恩愛哉?蓋本於公者末於私,義有所斷,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則可減也,如是,禮可隳矣。請如古便。」楊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嘗進之矣。今之所請,正同徵論。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則外祖父母進至大功,不加報於外孫乎?外孫而報以大功,則本宗之庶孫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謂親姨、舅服小功,則舅母於舅有三年之喪,不得全降於舅,宜服緦。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緦,若比堂姨、舅於同爨,不已厚乎?傳曰:『外親服皆緦。』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謂所服不得過本,而復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傷?皆親親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書令張九齡、禮部尚書李林甫奏言:「外服無降,甥為舅母服,舅母亦報之。夫之甥旣報,則夫之姨、舅又當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詔曰:「從服六,此其一也。降殺於禮無文,皆自身率親為之數。姨、舅屬近,以親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婦人從夫者也,夫於姨舅旣服矣,從夫而服,是謂睦親。卿等宜熟計。」耀卿等奏言:「舅母緦,堂姨舅袒免。請準制旨,自我為古,罷諸儒議。」制曰:「可。」

    初,帝詔歲率公卿迎氣東郊,至三時,常以孟月讀時令於正寢。二十六年,詔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側設榻,東向置案,縚坐讀之,諸司官長悉升殿坐聽。歲餘,罷。

    高宗上元三年,將祫享。議者以禮緯三年祫,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殷祭。二家舛互,諸儒莫能決。太學博士史玄璨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祫也。』則三年喪畢,新君之二年當祫,明年當禘羣廟。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則後禘距前禘五年。此則新君之二年祫、三年禘爾。後五年再殷祭,則六年當祫,八年禘。昭公十年,齊歸薨。十三年,喪畢當祫,為平丘之會。冬,公如晉,至十四年祫,十五年禘。傳曰『有事於武宮』是也。至十八年祫,二十年禘;二十三年祫,二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宮』是也。則禘後三年而祫,又二年而禘,合於禮。」議遂定。後睿宗喪畢,祫於廟。至開元二十七年,禘祭五,祫祭七。是歲,縚奏:「四月嘗已禘,孟冬又祫,祀禮叢數,請以夏禘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終太子少師。

    抗者,安石從父兄子。弱冠舉明經,累官吏部郎中。景雲初,為永昌令,輦轂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無及者。遷右御史臺中丞,邑民詣闕留,不聽,乃立碑著其惠。開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授黃門侍郎。河曲胡康待賔叛,詔持節慰撫。抗於武略非所長,稱疾逗留,不及賊而返。俄代王晙為御史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為萬年令,兄弟領本部,時以為榮。坐薦御史非其人,授安州都督,改蒲州刺史。入為大理卿,進刑部尚書,分掌吏部選,卒。抗歷職以清儉,不治產,及終無以葬,玄宗聞之,特給槥車。贈太子少傅,謚曰貞。

    所表奉天尉梁昇卿、新豐尉王倕、華原尉王燾,皆為僚屬,後皆為顯人。昇卿涉學工書,於八分尤工,歷廣州都督,書東封朝覲碑,為時絕筆。倕累遷河西節度使,天寶中,功聞于邊。它所辟舉,如王維、王縉、崔殷等,皆一時選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貴鄉人,以字顯。長七尺,美須髯,少有大志。十六,與薛稷、趙彥昭同為太學生,家嘗送資錢四十萬,會有縗服者叩門,自言「五世未葬,願假以治喪」。元振舉與之,無少吝,一不質名氏。稷等嘆駭。

    十八舉進士,為通泉尉。任俠使氣,撥去小節,嘗盜鑄及掠賣部中口千餘,以餉遺賔客,百姓厭苦。武后知所為,召欲詰,旣與語,奇之,索所為文章,上寶劍篇,后覽嘉歎,詔示學士李嶠等,即授右武衛鎧曹參軍,進奉宸監丞。

    會吐蕃乞和,其大將論欽陵請罷四鎮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覘虜情。還,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國家所患,唯吐蕃與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將大利於中國也。若圖之不審,害且隨之。欽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鎮兵,此動靜之機,不可輕也。若直遏其意,恐邊患必甚於前,宜以策緩之,使其和望勿絕,而惡不得萌,固當取捨審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鎮是也;患在內者,甘、涼、瓜、肅是也。關隴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脫甘、涼有一日警,豈堪廣調發耶?

    善為國者,先料內以敵外,不貪外以害內,然後安平可保。欽陵以四鎮近己,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渾密邇蘭、鄯,易為我患,亦國家之要。今宜報欽陵曰:「四鎮本扼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併兵東侵。今委之,則蕃力益彊,易以擾動。保後無東意,當以吐渾諸部、青海故地歸於我,則俟斤部落還吐蕃矣。」此足杜欽陵口,而和議未絕。且四鎮久附,其倚國之心,豈與吐蕃等?今未知利害情實而分裂之,恐傷諸國意,非制御之筭。

    后從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願解和;以欽陵欲裂四鎮,專制其國,故未歸款。陛下誠能歲發和親使,而欽陵常不從,則其下必怨,設欲大舉,固不能,斯離間之漸也。」后然其計。後數年,吐蕃君臣相猜攜,卒誅欽陵,而其弟贊婆等來降,因詔元振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率騎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聯兵寇涼州,后方御洛城門宴,邊遽至,因輟樂,拜元振為涼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輪廣纔四百里,虜來必傅城下。元振始於南硤口置和戎城,北磧置白亭軍,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無虜憂。又遣甘州刺史李漢通闢屯田,盡水陸之利,稻收豐衍。舊涼州粟斛售數千,至是歲數登,至匹縑易數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涼五歲,善撫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舉遺。河西諸郡置生祠,揭碑頌德。

    神龍中,遷左驍衛將軍、安西大都護。西突厥酋烏質勒部落盛彊,款塞願和,元振即牙帳與計事。會大雨雪,元振立不動,至夕凍冽;烏質勒已老,數拜伏,不勝寒,會罷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計殺其父,謀勒兵襲擊,副使解琬知之,勸元振夜遁,元振不聽,堅卧營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弔,道逢娑葛兵,虜不意元振來,遂不敢逼,揚言迎衛。進至其帳,脩弔贈禮,哭甚哀,為留數十日助喪事,娑葛感義,更遣使獻馬五千、駝二百、牛羊十餘萬。制詔元振為金山道行軍大總管。

    烏質勒之將闕啜忠節與娑葛交怨,屢相侵,而闕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請追闕啜入宿衛,徙部落置瓜、沙間。詔許之。闕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經略使周以悌,以悌說之曰:「國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獨行入朝,一羇旅胡人耳,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寶賂宰相,無入朝;請發安西兵導吐蕃以擊娑葛;求阿史那獻為可汗以招十姓;請郭虔瓘使拔汗那蒐其鎧馬以助軍,旣得復讎,部落更存。闕啜然之,即勒兵擊于闐坎城,下之。因所獲,遣人間道齎黃金分遺宗楚客、紀處訥,使就其謀。元振知之,上疏曰:

    國家往不與吐蕃十姓、四鎮而不擾邊者,蓋其諸豪泥婆羅等屬國自有攜貳,故贊普南征,身殞寇庭,國中大亂,嫡庶競立,將相爭權,自相翦屠,士畜疲癘,財力困窮,顧人事、天時兩不諧契,所以屈志於漢,非實忘十姓、四鎮也。如其有力,後且必爭。今忠節忽國家大計,欲為吐蕃鄉導主人,四鎮危機恐從此啟。吐蕃得志,忠節亦當在賊掌股,若為復得事我哉?往吐蕃於國無有恩力,猶欲爭十姓、四鎮;今若效力樹恩,則請分于闐、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國諸蠻及婆羅門方自嫌阻,藉令求我助討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賢人,不願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懼後求無厭,益生中國事也。臣愚以為用吐蕃之力,不見其便。

    又請阿史那獻者,豈非以可汗子孫能招綏十姓乎?且斛瑟羅及懷道與獻父元慶、叔僕羅、兄俀子,俱可汗子孫也。往四鎮以他匐十姓之亂,請元慶為可汗,卒亦不能招來,而元慶沒賊,四鎮淪陷。忠節亦嘗請以斛瑟羅及懷道為可汗矣,十姓未附而碎葉幾危。又吐蕃亦嘗以俀子、僕羅并拔布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滅,此非它,其子孫無惠下之才,恩義素絕故也。豈止不能招懷,且復為四鎮患,則冊可汗子孫其效固試矣。獻又遠於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須可汗子孫也。

    又請以郭虔瓘蒐兵稅馬於拔汗那。往虔瓘已嘗與忠節擅入其國,臣時在疏勒,不聞得一甲一馬,而拔汗那挾忿侵擾,南導吐蕃,將俀子,以擾四鎮。且虔瓘住至拔汗那國,四面無助,若履虛邑,猶引俀子為敝。況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堅城而抗于內,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豈能復如往年得安易之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攝御史中丞馮嘉賔持節安撫闕啜,以御史呂守素處置四鎮,以牛師獎為安西副都護,代元振領甘、涼兵,召吐蕃併力擊娑葛。娑葛之使娑臘知楚客謀,馳報之。娑葛怒,即發兵出安西、撥換、焉耆、疏勒各五千騎。於是闕啜在計舒河與嘉賔會,娑葛兵奄至,禽闕啜,殺嘉賔,又殺呂守素於僻城、牛師獎於火燒城,遂陷安西,四鎮路絕。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動。楚客復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獻為十姓可汗,置軍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遺元振書,且言:「無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闕啜金,欲加兵擊滅我,故懼死而鬬。且請斬楚客。」元振奏其狀。楚客大怒,誣元振有異圖,召將罪之。元振使子鴻間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歸京師。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為太僕卿。將行,安西酋長有剺面哭送者,旌節下玉門關,去涼州猶八百里,城中爭具壺漿歡迎,都督嗟歎以聞。景雲二年,進同中書門下三品,遷吏部尚書,封館陶縣男。先天元年,為朔方軍大總管,築豐安、定遠城,兵得保頓。明年,以兵部尚書復同中書門下三品。

    玄宗誅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門,諸宰相走伏外省,獨元振總兵扈帝,事定,宿中書者十四昔乃休。進封代國公,實封四百戶,賜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大夫,復為朔方大總管,以備突厥。未行,會玄宗講武驪山,旣三令,帝親鼓之,元振遽奏禮止,帝怒軍容不整,引坐纛下,將斬之。劉幽求、張說扣馬諫曰:「元振有大功,雖得罪,當宥。」乃赦死,流新州。開元元年,帝思舊功,起為饒州司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贈太子少保。

    元振雖少雄邁,及貴,居處乃儉約,手不置書,人莫見其喜慍。建宅宣陽里,未嘗一至諸院廄。自朝還,對親欣欣,退就室,儼如也。距國初仕至宰相而親具者,唯元振云。

    贊曰:魏、韋皆感概而奮,似矣。及在昏上側臣間,臨機會,不一引手揕姦邪之謀,誠可鄙哉。至孽后豔主以烝譖撼宗社,亦不肯從也。古所謂具臣者,諒乎!元振功顯節完,一跌未復,世恨其蚤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