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十一 列傳第一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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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九十一 列傳第一百一十六 (第1/3页)

    忠義上

    夏侯端 劉感 常達 敬君弘 呂子臧 王行敏 羅士信 張道源

    李育德 高叡 安金藏 王同皎 吳保安 李憕 盧弈 張介然

    夫有生所甚重者,身也;得輕用者,忠與義也。後身先義,仁也;身可殺,名不可死,志也。大凡捐生以趣義者,寧豫期垂名不朽而為之?雖一世成敗,亦未必濟也,要為重所與,終始一操,雖頹嵩、岱,不吾壓也。夷、齊排周存商,商不害亡,而周以興。兩人至餓死不肯屈,卒之武王蒙慙德,而夷、齊為得仁,仲尼變色言之,不敢少損焉。故忠義者,真天下之大閑歟!姦鈇逆鼎,搏人而肆其毒,然殺一義士,則四方解情,故亂臣賊子赩然疑沮而不得逞。何哉?欲所以為彼者,而為我也。義在與在,義亡與亡,故王者常推而褒之,所以砥礪生民而窒不軌也。雖然,非烈丈夫,曷克為之?彼委靡輭熟,偷生自私者,真畏人也哉!故次敘夏侯端以來凡三十三人于左方。

    夏侯端,壽州壽春人,梁尚書左僕射詳孫也。仕隋為大理司直。高祖微時與相友,大業中討賊河東,表端為副。端邃數術,密語高祖曰:「玉床搖,帝坐不安。晉得歲,真人將興,安天下之亂者,其在公乎!但上性沈忌,內惡諸李,今金才已誅,次且取公,宜蚤為計。」帝感其言。義師興,端在河東,吏捕送長安。帝入京師,釋囚,引入卧內,擢祕書監。

    李密之降,關東地未有所屬,端請假節招諭,乃拜大將軍,為河南道招慰使。即傳檄州縣,東薄海,南揵淮,二十餘州遣使順附。次譙州,會亳、汴二州刺史已降王世充,道塞,無所歸,計窮彷徨。麾下二千人糧盡不忍委端去,端乃殺馬宴大澤中,謂衆曰:「我奉王命,義無屈。公等有妻子,徒死無益。吾丐若首,持與賊以取富貴。」衆號泣不忍視,端亦泣,欲自刎,爭持之,乃止。行五日,餓死十四三。遇賊,衆潰,從者纔三十餘人,遂東走,擷〈瑩,玉改豆〉豆以食。端持節卧起,歎曰:「平生不知死地乃在此!」縱其下令去,毋俱沒。會李公逸守杞州,勒兵迎端。時河南地悉入世充,公逸感端之節,亦固守。世充遣人以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印綬召端,解所服衣以贈。端曰:「吾,天子使,寧汙賊官邪!非持首去不可見。」即焚書及衣,因解節毛懷之,間道走宜陽,歷崖峭榛莽。比到,其下僅有在者,皆體髮癯焦,人不堪視。端入謁,自謝無功,不及危困狀。帝閔之,復拜祕書監。出為梓州刺史。散祿稟周孤窮,不為子孫計。貞觀元年卒。

    劉感,岐州鳳泉人,後魏司徒豐生孫也。武德初,以驃騎將軍戍涇州,為薛仁杲所圍,糧盡,殺所乘馬啖士,而煮骨自飲,至和木屑以食。城垂陷,長平王叔良救之,賊乃解。與叔良出戰,為賊執,還圍涇州,令感約城中降。感紿諾,至城下大呼曰:「賊大飢,亡在朝暮,秦王數十萬衆且至,勉之無苦。」仁杲怒,執感埋其半土中,馳射之。至死,詈益甚。

    賊平,高祖購得其尸,祭以少牢,贈瀛州刺史,爵平原郡公,封戶二千,謚忠壯。詔其子嗣封爵,賜田宅焉。

    常達,陝州陝人。仕隋為鷹擊郎將。嘗從高祖征伐,與宋老生戰霍邑,軍敗自匿,帝意已死,久乃自歸。帝大悅,命為統軍,拜隴州刺史。

    時薛舉方彊,達敗其子仁杲,斬首千級。舉遣將仵士政紿降,達不疑,厚加撫接。士政伺隙劫之,并其衆二千歸賊。舉指其妻謂達曰:「識皇后乎?」荅曰:「彼癭老嫗,何所道?」舉奴張貴又曰「亦識我否?」達瞋目曰:「若乃奴耳。」貴忿,舉笏擊其面,達不為懾,亦拔刀逐之,趙弘安為蔽捍,乃免。仁杲平,帝見達,勞曰:「君忠節,正可求之古人。」為執士政殺之,賜達布帛三百段,以達并劉感事授史臣令狐德棻云。終隴西刺史。

    敬君弘,絳州絳人,北齊尚書右僕射顯俊曾孫也。累功歷驃騎將軍,封黔昌侯。以屯營兵守玄武門。隱太子之死,左右解散。其車騎將軍馮立者,有材武,歎曰:「生賴其寵,死不共難,我無以見士大夫!」乃與巢王親將謝叔方率兵攻玄武門,殊死鬬。君弘挺身出,或曰:「事未可判,當按兵待變,成列而鬬可也。」不從。與中郎將呂世衡呼而進,皆戰歿。立顧其下曰:「足以報太子矣。」遂解兵走。君弘等敗,秦府兵不振。尉遲敬德擲巢王首示叔方,叔方下馬慟,亦出奔。明日自歸,太宗曰:「義士也。」置之。俄而立又至,帝讓曰:「汝離我兄弟,罪一也;殺我將士,罪二也。何所逃死?」荅曰:「出身事主,當戰之日,不知其它。」因伏地悲不自勝,帝亦勞遣之。詔贈君弘左屯衛大將軍,世衡右驍衛將軍。

    立已蒙貸,歸語人曰:「上赦吾罪,吾當以死報。」未幾,突厥犯便橋,立引數百騎與虜薄,敗之咸陽。帝喜,授廣州都督。前日牧守苛肆,為蠻夷患,故數叛。立至,不事家產,衣食弗求贏。嘗見貪泉曰:「此豈隱之所酌邪?吾雖日汲,庸易吾性哉?」遂極飲去。在職不三年,有惠愛,卒于官。

    叔方歷伊州刺史,善治軍,戎、華愛之。累加銀青光祿大夫,徙洪、廣二州都督。卒,謚曰勤。本萬年人,從巢王征討有功,王表為屈咥真府左軍騎云。

    呂子臧,蒲州河東人。剛直,健于吏。隋大業末為南陽郡丞,捕擊盜賊有功。高祖入京師,遣馬元規慰輯山南,獨子臧堅守。元規遣士諷曉,子臧殺之。及煬帝已弒,帝更使其婿薛君倩齎詔,言隋所以亡,諭子臧。子臧為故君發喪訖,即送款,就拜鄧州刺史,封南陽郡公。

    武德初,朱粲新衄,子臧率兵與元規并力。元規軍不進,子臧曰:「乘賊新敗,上下惶沮,一戰可禽;若遷延,其衆稍集,吾食盡,致死於我,不可當也。」不納。子臧請以所部兵獨進,又不許。俄而粲得衆,復張,元規嬰城,子臧扼腕曰:「謀不見用,坐公死矣。」賊圍固。會霖雨,雉堞崩剝,或勸其降,子臧曰:「我,天子方伯,且降賊乎?」乃率麾下數百人赴敵死,城亦陷,元規死之。

    元規,安陸人。初以隊正從帝征伐,持節下南陽,得兵萬餘,然無謀,至于敗。

    王行敏,并州樂平人。隋末為盜長,高祖興,來降,拜潞州刺史,遷屯衛將軍。劉武周入并州,寇上黨,取長子、壺關。或言刺史郭子武懦不支,且失潞,帝遣行敏馳往。旣至,與子武不協,賊圍急,儲偫空乏,衆恫懼,行敏患之。會有告子武謀反,遂斬之。州民陳正謙者,以信義稱鄉里,出粟千石濟軍,由是人自奮,賊乃去。行敏又敗竇建德兵於武陟。武德四年,督兵徇燕、趙,與劉黑闥戰歷亭,破之。旣而釋甲不設備,為黑闥所掩,縛致麾下。終不屈,賊遂斬之。且死,西向跪曰:「臣之忠,惟陛下知之。」帝聞而悼惜。

    黑闥之亂,死事者又有盧士叡、李玄通。

    士叡客韓城。隋亂,結納英豪。高祖與之舊,及兵興,率數百人上謁汾陰,又使兄子諭降劇賊孫華,與劉弘基敗隋將桑顯和於飲馬泉。擢累右光祿大夫,為瀛州刺史。黑闥遣輕騎破其郛,拒戰半日,士見親屬係虜,乃潰。士叡為賊擒,欲使說下城堡,不從,見殺。

    玄通,藍田人。為隋鷹揚郎將,高祖入關,率所部自歸,拜定州總管。為黑闥所破,愛其才,欲以為將。玄通曰:「吾當守節以報,烏能降志賊邪?」不聽,囚之。故吏有餉飲餽者,玄通曰:「諸君見哀,吾能一醉。」遂縱飲,謂守者曰:「吾能劍舞,可借刀。」守士與之。曲終,仰天太息曰:「大丈夫撫方面,不能保所守,尚何視息邪?」乃潰腹死。帝為流涕,擢其子伏護大將軍。

    羅士信,齊州歷城人。隋大業時,長白山賊王薄、左才相、孟讓攻齊郡,通守張須陀率兵擊賊。士信以執衣,年十四,短而悍,請自效。須陀疑其不勝甲,少之。士信怒,被重甲,左右鞬,上馬顧眄。須陀許之。擊賊濰水上,陣纔列,執長矛馳入賊營,刺殺數人,取一級擲之,承以矛,戴而行,賊皆眙懼無敢亢。須陀乘之,大破賊。士信逐北,每殺一賊,輒劓鼻納諸懷,暨還,驗以代級。須陀歎伏,遺以所乘馬。凡戰,須陀先登,士信副,以為常。煬帝遣使圖須陀、士信陣法上內史。

    後須陀為李密所殺,士信與裴仁基歸密,署總管,俾統所部討王世充。身被重創,見獲於世充。世充愛其才,厚遇之,與同寢食。後得密將邴元真等,故士信稍稍疏斥。士信恥與伍,率所部千餘人來降高祖,拜陝州道行軍總管,因謀世充。

    士信行則先鋒,反則殿,有所獲,悉散戲下有功者,或脫衣解馬賜之,士以故用命。然持法嚴,至親舊無少貸,其下亦不甚附。師次洛陽,攻千金堡,有惡言詬軍,士信怒,夜遣百人載嬰兒嗁譟堡下,若自東都出奔者,旣而陽悟曰:「非也,此千金堡耳。」因散去。堡兵開門追掠,士信伏入,屠之無類。賊平,授絳州總管,封郯國公。

    從秦王擊劉黑闥洛水上,得一城,王君廓戍之,賊急攻,潰而出。王語諸將:「孰能守此?」士信曰:「願以守。」乃命之。士信已久,賊悉衆攻,方雨雪,救軍不得進。城陷,黑闥欲用之,不屈而死,年二十八。王隱悼,購其尸以葬,謚曰勇。初,士信為仁基所禮,及東都平,出家財斂葬北邙以報德,且曰:「我死當墓其側。」至是,如所志。

    張道源,并州祁人,名河,以字顯。年十四,居父喪,士人賢其孝,縣令郭湛署所居曰復禮鄉至孝里。道源嘗與客夜宿,客暴死,道源恐主人忽怖,卧尸側,至曙乃告,又徒步護送還其家。隋末政亂,辭監察御史,歸閭里。

    高祖興,署大將軍府戶曹參軍。至賈胡堡,復使守并州。京師平,遣撫慰山東,下燕、趙。有詔褒美,封累范陽郡公。淮安王神通略定山東,令守趙州,為竇建德所執。會建德寇河南,間遣人詣朝,請乘虛擣賊心脅。即詔諸將率兵影接。俄而賊平,還,拜大理卿。時何稠得罪,籍其家屬賜羣臣。道源曰:「禍福何常,安可利人之亡,取其子女自奉?仁者不為也。」更資以衣食遣之。天子見其年耆,拜綿州刺史。卒,贈工部尚書,謚曰節。道源雖官九卿,無產貲,比亡,餘粟二斛。詔賜帛三百段。

    族孫楚金有至行,與兄越石皆舉進士。州欲獨薦楚金,固辭,請俱罷。都督李勣歎曰:「士求才行者也。旣能讓,何嫌皆取乎?」乃並薦之。累進刑部侍郎。儀鳳初,彗見東井,上疏陳得失。高宗欽納,賜物二百段。武后時,歷秋官尚書,爵南陽侯。有清概,然尚文刻,當時亦少之。為酷吏所構,流死嶺表。

    李育德,趙州人。祖諤,仕隋通州刺史,為名臣。世富于財,家僮百人。天下亂,乃私完械甲,嬰武陟城自保,人多從之,遂為長。劇賊來掠,不能克。隋亡,與柳燮等歸李密,私署總管。密為王世充所破,以郡來降,即拜陟州刺史。

    兄厚德,自賊所逃歸,度河復被執。賊使招育德,陽許之,故兄不死。賊帥段大師令裨校以兵守厚德,陰得其驩,乃與州人賈慈行謀逐賊。慈行夜登城呼曰:「唐兵登矣!」厚德自獄擁羣囚譟而出,斬長史,衆不敢動,大師縋城走。即拜殷州刺史。厚德省親,留育德以守,引兵拔賊河內堡三十一所。世充怒,悉銳士攻之,城陷,猶力戰,與三弟皆歿。

    時死節者又有李公逸、張善相,凡三人。

    公逸者,與族弟善行居雍丘,以材雄,為衆所歸。始附王世充,策其必敗,乃獻款高祖,因其地置杞州,即拜總管,封陽夏郡公。以善行為刺史。世充遣其弟將徐、亳兵攻之,公逸請援,未報,因使善行守,身入朝言狀。至襄城,為賊邏送洛陽。世充曰:「君越鄭臣唐,何哉?」荅曰:「我於天下唯聞有唐。」賊怒斬之。善行亦死。帝悼惜,封其子襄邑縣公。

    善相,襄城人。大業末為里長,督兵跡盜,為衆附賴,乃據許州奉李密。密敗,挈州以來,詔即授伊州總管。王世充攻之,屢困賊,遣使三輩請救,朝廷未暇也。會糧盡,衆餓死,善相謂僚屬曰:「吾為唐臣,當效命。君等無庸死,斬吾首以下賊可也。」衆泣不肯,曰:「與公同死,愈於獨生。」城陷被執,罵賊見殺。高祖歎曰:「吾負善相,善相不負我!」乃封其子襄城郡公。

    高叡,京兆萬年人,隋尚書左僕射熲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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