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七 项羽本纪第七
史记卷七 项羽本纪第七 (第1/3页)
&&吴树平吕宗力 注译&项籍者，下相人也，〔1〕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2〕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3〕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4〕故姓项氏。〔5〕&【注释】〔1〕“下相”，秦县，在今江苏宿迁县西南。因地处相水下流，故名。〔2〕“季父”，通谓叔父。古代以伯、仲、叔、季为兄弟行次，所以“季父”也用以指最小的叔父。刘熙《释名·释亲属》云：“叔父之弟曰季父。”〔3〕“王翦”，频阳（今陕西富平县）人，为秦始皇将军，数有战功。事详《史记》本传。据《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二十三年，王翦击楚，俘获楚王负刍。楚将项燕立昌平君为王，在淮南起兵反秦。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破楚军，昌平君死，项燕自杀。因为项燕是被王翦打败后被迫自杀，所以也可以说是为“王翦所戮”，功归王翦。项燕曾屡建战功，爱护士卒，受楚人拥戴。他死后，有人认为他死了，也有人认为他逃亡。陈胜起义即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以为号召，事见《陈涉世家》。〔4〕“项”，西周时封国，陈彭年《广韵》卷三《讲》、郑樵《通志·氏族略》第二并云姬姓，康熙敕修《春秋传说汇纂》卷首《姓氏篇》云姞姓。春秋时为鲁所灭，后楚灭鲁，以项封项燕先人。故地在今河南沈丘县。〔5〕“姓项氏”，姓与氏原来是有区别的，姓为原始部落称号，表示血缘所出。氏是姓的支系，为宗族系统的称号。氏的来源，或氏于号，或氏于谥，或氏于爵，或氏于国，或氏于官，或氏于字，或氏于居，或氏于事，或氏于职。项氏是氏于国。秦、汉以后姓氏混而为一。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1〕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2〕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栎阳逮，〔3〕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4〕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5〕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尝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6〕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7〕渡浙江，〔8〕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9〕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余，〔10〕力能扛鼎，〔11〕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12〕&【注释】〔1〕“学书”，学习认字和写字。〔2〕“兵法”，用兵作战的方法和原则。《汉书·艺文志》兵书类著录有《项王》一篇，当是后来项羽用兵实践的总结。〔3〕“栎阳”，秦县，在今陕西临潼县东北。“栎”，音yu8。“逮”，连及。此指因罪案受牵连。〔4〕“蕲”，音q0，秦县，在今安徽宿县南。“掾”，音yu4n，古代官府属员的通称。“狱掾”，负责刑狱的主吏。“曹咎”，后为项羽军大司马，封海春侯。汉王四年，守成皋时被汉军打败自杀。“抵”，到达。“司马欣”，秦二世时曾为长史，率军随章邯攻陈胜、项梁，后降项羽。汉王四年，与曹咎在成皋之战被汉军打败自杀。〔5〕“吴中”，即吴，春秋时吴国都城，秦于此置吴县，为会稽郡郡治，故城在今江苏苏州市。〔6〕“宾客”，指从他处流寓本地的客民。“子弟”，指本地的土著丁壮。〔7〕“秦始皇帝游会稽”，事在始皇三十七年，见《秦始皇本纪》。始皇这次南游曾上会稽山，祭大禹。此所云“会稽”，是指会稽郡，非指会稽山。秦时会稽郡辖有今江苏东南部、浙江中部以北和安徽东南部。〔8〕“浙江”，即今钱塘江。〔9〕“族”，族灭，全族被处死，为最惨重的刑罚。〔10〕“尺”，秦、汉时一尺约等于今天零点八四尺。〔11〕“扛”，音g1ng，双手对举。〔12〕“虽”，句首语气词，相当于“唯”字。
&秦二世元年七月，〔1〕陈涉等起大泽中。〔2〕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3〕“江西皆反，〔4〕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5〕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梁复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6〕“可行矣！”〔7〕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8〕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9〕一府中皆慑伏，〔10〕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11〕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众仍皆伏。于是梁为会稽守，籍为神将，〔12〕徇下县。〔13〕&【注释】〔1〕“秦二世元年”，为公元前二○九年。〔2〕“大泽”，蕲县所属的乡，故地在今安徽宿县东南刘村集。〔3〕“守”，《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二十六年，“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守为一郡的行政长官。汉景帝中元二年，郡守改名太守。“通”，即殷通。据《汉书·项籍传》，殷通当时为假守，即代理郡守。裴骃《集解》引《楚汉春秋》亦云“会稽假守殷通”。〔4〕“江西”，长江在今安徽省境一段流向略偏南北，所以古时这一带地有江东、江西之称。江西大约指今安徽北部和淮河下游一带。
&〔5〕“桓楚”，为吴中奇士，项籍杀死卿子冠军宋义后，曾派桓楚报告楚怀王。〔6〕“眴”，音sh）n，以目示意。〔7〕“可行矣”，语带双关，表面上是说可以去找桓楚，实际上是叫项籍动手杀死殷通〔8〕“颖，古时官员都有印，是权力的象征。“绶”，系印纽的丝带。〔9〕“数十百人”，不定数之辞，或八九十人，或一百人。〔10〕“慑伏，莫敢起”，一般解作吓得伏在地上，不敢站起来。不确。“慑”，音sh8，恐惧，害怕。“伏”，与“服”字通。“起”，动。意谓因恐惧而屈服，没有人敢动手反抗。〔11〕“校尉”，地位次于将军的军官。“候”，军候，地位次于校尉。“司马”，军司马，地位次于军候，主管军中司法。司马彪《续汉书·百官志》载东汉军制云：“大将军营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军司马一人，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比六百石。”项梁军制与此有相同之处。〔12〕“裨将”，副将，偏将。地位次于主将，为主将的副手。“裨”，音p0。〔13〕“徇”，音x）n，兼有略地、示威、安抚等意义。
&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徇广陵，〔1〕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2〕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3〕使使欲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4〕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5〕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適用，〔6〕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7〕异军苍头特起。〔8〕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于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项梁渡淮，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9〕凡六七万人，军下邳。〔10〕&【注释】〔1〕“广陵”，秦县，在今江苏扬州市西北。“陈王”，即陈涉。〔2〕“楚王”，陈涉起义后，立为王，政权号张楚，所以陈涉称楚王。“上柱国”，战国时期楚国官称，地位尊宠，相当于后世的相国。秦末起于楚地的义军沿袭楚制，仍设置此官。如陈涉曾以上蔡人蔡赐为上柱国。
〔3〕“陈婴”，先属项梁，为楚柱国。项羽死后归汉，平定豫章、浙江，封堂邑侯，曾为楚元王刘交相。事见《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东阳”，秦县，在今安徽天长县西北。〔4〕“令史”，县令的属吏。〔5〕“令”，秦、汉制度，县设令、长，主管一县政务。民户多的县设令，民户少的县设长。〔6〕“適”，音d0，专主之辞。《左传》僖公五年云：“一国三公，吾谁適从？”又昭公三十年云：“楚执政众而乖，莫適任患。”《史记》“適”字与《左传》用法相同。“无適用”，意谓没有可用的人。〔7〕“便”，就便，就即。〔8〕“苍头”，士卒用黑色头巾裹头，以与其他各路军队相区别。一说为当时对敢死部队的习称。本书《苏秦列传》云：“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苍头”与“奋击”皆系勇敢部队。“特”，独。“特起”，单独突起。司马贞《索隐》引如淳云：“特起犹言新起也。”于义亦通。〔9〕“黥布”，姓英名布，青年时受过脸上刺字的黥刑，故改姓黥。事详《史记》、《汉书》本传。“蒲将军”，史书只载其姓，未载其名。从《项羽本纪》记载看，蒲将军与黥布关系较为密切，早期同为项羽心腹。汉王元年，项羽在新安坑杀秦降卒二十余万，事先即与黥布、蒲将军谋划。自新安坑杀秦降卒后，《史记》、《汉书》皆未再见蒲将军，可能不久死去。〔10〕“下邳”，秦县，在今江苏睢宁县西北。“邳”，音p9。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1〕军彭城东，〔2〕欲距项梁。〔3〕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4〕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5〕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6〕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7〕项梁使别将朱鸡石、余樊君与战。〔8〕余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9〕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10〕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11〕&【注释】〔1〕“秦嘉”，据《汉书·陈胜传》，嘉为凌（今江苏泗阳县西北）人。“景驹”，景氏为战国时楚国大族之一，景驹即是景氏后裔，所以立为楚王。〔2〕“彭城”，秦县，在今江苏徐州市。〔3〕“距”，通“拒”。〔4〕“倍”，通“背”。〔5〕“胡陵”，秦县，在今山东鱼台县东南。〔6〕“梁地”，战国时魏国建都大梁（今河南开封市），所以魏也称梁。“梁地”即指魏国旧地，在今河南东部。〔7〕“章邯”，秦将，率军镇压陈涉，后为项羽所败，投降项羽，封雍王。楚、汉相争时。被刘邦打败自杀。“栗”，秦县，在今河南夏邑县。〔8〕“别将”，另外率领一支军队的将领。“朱鸡石”，符离（今安徽宿县东北）人，见《陈涉世家》。“余樊君”，《史记》中他篇未见，仅见于《项羽本纪》。姓名不详。〔9〕“薛”，秦县，在今山东滕县南。〔10〕“襄城”，秦县，在今河南襄城县。〔11〕“沛公”，即汉高祖刘邦，初起于沛，为沛令，人称沛公。楚制，县令称“公”。“沛”，秦县，汉时属沛郡，故城在今江苏沛县。
&居鄛人范增，〔1〕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2〕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 自怀王入秦不反，〔3〕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4〕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5〕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于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6〕从民所望也。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7〕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注释】〔1〕“居鄛”，也作“居巢”，秦县，在今安徽桐城南。“范增”，项梁、项羽的谋士，事迹主要见于本篇。〔2〕“说”，音shu@，游说，劝说。〔3〕“怀王入秦不反”，楚怀王熊槐二十八年，秦与齐、韩、魏攻楚，杀将取地。二十九年，秦又攻楚，杀将军景缺，士卒死者二万。三十年，秦复伐楚，攻取八城。秦昭王致书楚怀王入秦结盟。楚怀王迫于形势赴秦，被秦昭王扣留，楚顷襄王熊横三年，死于秦。事见《楚世家》。“反”，通“返”。〔4〕“楚南公”，楚国的一位阴阳家。《汉书·艺文志》阴阳家类著录《南公》三十一篇，注云六国时人。“三户”，三户人家，极言其少。有人认为三户是漳水上的三户津，后来项羽渡三户津击破章邯率领的秦军，迫使章邯投降，秦遂亡。“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预言秦亡于三户，义亦可通。〔5〕“午”，纵横相交。“蜂午”，交错如群蜂。〔6〕“楚怀王”，心与其祖同号，是利用民间对楚怀王熊槐的怀念，加强号召力，扩大影响。〔7〕“盱台”，音x y0，即盱眙，秦县，在今江苏盱眙县东北。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1〕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2〕大破秦军于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3〕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巿为齐王。〔4〕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齐兵，〔5〕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发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6〕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于齐。〔7〕齐遂不肯发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8〕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9〕秦兵收入濮阳。沛公、项羽乃攻定陶。〔10〕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11〕大破秦军，斩李由。〔12〕还攻外黄，〔13〕外黄未下。
&【注释】〔1〕“亢父”，音g1ng& f（，秦县，在今山东济宁市南。& 〔2〕“田荣”，田儋从弟，齐国贵族后裔。其事主要载于本书《田儋列传》，又散见《项羽本纪》、《高祖本纪》等篇。“龙且”，楚军骁将，后被韩信所杀。“且”，音j。“东阿”，秦县，在今山东阳谷县东北阿城镇，东与今东阿县接壤。“阿”，音5。“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实际上是田荣被围于东阿，楚军解救东阿。可参考下注。〔3〕“假”，田假。陈胜起义后，故齐后裔田儋起兵，自立为齐王，略定齐地。不久被秦将章邯杀死。儋从弟田荣收集田儋残部逃到东阿，遭到章邯围攻。齐人听说田儋死了，便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齐王，田解为相，田间为将。项梁听说田荣危急，便率兵攻打东阿章邯军，章邯败走，项梁乘胜追击。这时田荣怨恨齐人立假，便带兵赶跑了田假。事详见《田儋列传》。〔4〕“巿”，音f*，与“市”字异。当时人们常用此字取名。〔5〕“数”，音shu^，屡屡，频频。“趣”，通“促”，催促。〔6〕“与国”，相与交善、同祸共福之国。〔7〕“市”，贸易，买卖。“市于齐”，与齐做交易。〔8〕“城阳”，也作“成阳”，秦县，在今山东鄄城县东南。〔9〕“濮阳”，秦县，在今河南濮阳县西南。〔10〕“定陶”，秦县，在今山东定陶县西北。〔11〕“雍丘”，秦县，在今河南杞县。〔12〕“李由”，秦丞相李斯之子，当时为三川郡郡守。〔13〕“外黄”，秦县，在今河南民权县西北。
&项梁起东阿，西，比至定陶，〔1〕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谏项梁曰：〔2〕“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3〕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4〕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5〕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6〕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7〕&【注释】〔1〕“比至定陶”，“比”字原误作“北”。定陶在东阿西南，不应当说“北至定陶”。《汉书·项籍传》“北”作“比”是对的，今据改。“比”，比及，等到。〔2〕“宋义”，据荀悦《汉记》，为战国时楚令尹。事迹详本篇下文。
〔3〕“今卒少惰矣”，实际上是楚军最高将领项梁骄傲轻敌，宋义委婉其词，说是士卒稍有懈惰。“少”，稍微。& 〔4〕“高陵君显”，名显，封高陵。据司马贞《索隐》引晋灼说，高陵属汉琅邪郡。《汉书·地理志》琅邪郡有高陵，曾为侯国，王莽时称蒲陆。今地已不能确考。〔5〕“陈留”，秦县，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陈留城。〔6〕“吕臣”，原为陈胜部将，统率苍头军。本书《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有宁陵侯吕臣，《表》云：“以舍人从陈留，以郎入汉，破曹咎成皋，为上解随马，〔以〕都尉击陈豨功侯，千户。”此吕臣与《表》所载吕臣不是一人。除本篇外，吕臣之名又见于本书《高祖本纪》、《陈涉世家》、《黥布列传》，据各篇所载，吕臣于陈涉时期即为将军，项梁死后，项羽、刘邦联合抗秦，当时吕臣的军事地位与项羽、刘邦相埒，项、刘、吕三家为反秦的三支主要军事力量，楚怀王心又以吕臣为司徒。《表》云“以舍人从陈留”，当在刘邦为汉王之前；《表》云“以郎入汉”，当在刘邦为汉王之后。以吕臣的地位，不可能归刘邦后，仅为“舍人”、为“郎”，《表》中封宁陵侯的吕臣，与《本纪》、《世家》、《列传》中的吕臣应是二人。〔7〕“砀”，音d4ng，秦县，在今河南永城县东北。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1〕陈余为将，张耳为相，〔2〕皆走入巨鹿城。〔3〕章邯令王离、涉间围巨鹿，〔4〕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5〕陈余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巨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注释】〔1〕“赵歇”，战国时赵国贵族后裔。陈胜起义后，派武臣招抚赵国故地，武臣至邯郸，自立为赵王，不久被害，武臣的校尉陈余、张耳立赵歇为赵王。〔2〕“陈余”、“张耳”，二人皆大梁（今河南开封市西北）人，秦末参加陈胜起义军。事详《史记》、《汉书》本传。& 〔3〕“巨鹿”，秦县，为巨鹿郡郡治，在今河北平乡县西南。〔4〕“王离”，秦名将王翦之孙，封武城侯。“涉间”，秦将领，死于巨鹿之战。〔5〕“甬道”，两旁筑有墙垣的通道，以便运送粮食等物资，防止敌人劫击抄掠。
&楚兵已破于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1〕以其父吕青为令尹。〔2〕以沛公为砀郡长，〔3〕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注释】〔1〕“司徒”，不是通常所说的六卿之一的司徒。当时楚怀王心所置官因袭战国时楚国旧制，此司徒当是楚官，主管后勤军需之类。〔2〕“令尹”，楚宫，为执政首相。〔3〕“长”，相当于郡守。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征，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1〕因置以为上将军；〔2〕项羽为鲁公，〔3〕为次将，〔4〕范增为末将，〔5〕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6〕&【注释】〔1〕“说”，音yu8，通“悦”。〔2〕“上将军”，地位最高的将领，相当于主帅。〔3〕“鲁公”，据《高祖本纪》，楚怀王以刘邦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时，就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4〕“次将”，地位仅次于上将军，相当于副帅。〔5〕“末将”，地位低于次将，高于统领一个方面军的别将，与后世偏裨将校自我谦称的末将有所区别。〔6〕“卿子冠军”，“卿子”犹言“公子”，时人尊敬之辞。宋义是上将军，地位为全军之冠，所以称为“卿子冠军”。
&行至安阳，〔1〕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巨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2〕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3〕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4〕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5〕贪如狼，强不可使者，〔6〕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7〕身送之至无盐，〔8〕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9〕军无见粮，〔10〕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强，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于将军，〔11〕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12〕非社稷之臣。”〔13〕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将皆慑服，莫敢枝梧。〔14〕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15〕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于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16〕&【注释】〔1〕“安阳”，在今山东曹县东，并非地处今河南的安阳。〔2〕“搏”，搏击，打击。“虻”，音m6ng，牛虻。“虮”，虱子卵。“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虻”，对此句历来解释不一，主要有两说：（一）牛虻能够咬牛，但不能够伤害虱子，借以譬喻巨鹿城小而坚，秦兵虽然强大，却不能攻破。（二）牛虻咬牛，不去伤害虮虱，以喻志在大不在小，也就是意在灭秦，不在于与章邯一战。两说均通，第一说于义较长。〔3〕“罢”，通“疲”。〔4〕“被”，通“披”。& 〔5〕“很”，通“狠”。羊生性好斗，所以说“很如羊”。 〔6〕“强”，倔强。“强不可使者”，以上四句，句句皆暗指项羽。〔7〕“相齐”，意谓协助齐国，并非任齐国相。田荣驱逐田假，田假依附项梁，田荣遂不肯发兵助楚，这自然会导致项羽和田荣关系不睦。宋义派遣他的儿子宋襄相齐，是为了结好田荣，控制项羽。〔8〕“无盐”，战国齐邑，西汉置为县，在今山东东平县东南。〔9〕“芋菽”，有两种解释：（一）裴骃《集解》引徐广云：“‘芋’，一作‘半’。”是古本《史记》有作“半”者。《汉书·项籍传》亦作“半”。“半”，量器名，容半升。“半菽”，即半升菽。士卒食半升菽，不足饱腹。（二）“芋”，即芋头，又称芋艿，属于蔬菜类。“菽”，豆类。“芋菽”，意谓蔬菜。注者取第一说。& 〔10〕“见”，通“现”。〔11〕“埽”，与“扫”字同，尽括，一扫而尽。〔12〕“恤”，体恤，抚念。“徇其私”，营谋个人私利。这里确指宋义遣其子宋襄相齐事。〔13〕“社”，古代帝王和诸侯祭祀的土神。“稷”，古代帝王和诸侯祭祀的谷神。“社”、“稷”连言，用以代指国家。〔14〕“枝梧”，架屋的小柱为枝，斜柱为梧。引申有抵触、抗拒的意思。〔15〕“假”，代理，摄代。
〔16〕“当阳君”，楚怀王心在位时黥布得到的封号。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巨鹿。战少利，陈余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1〕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2〕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下者十余壁，〔3〕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4〕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5〕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注释】〔1〕“釜”，音f（，饭锅。“甑”，音z8ng，蒸食物的瓦制炊具。& 〔2〕“苏角”，秦军将领。〔3〕“下”，此字《汉书·项籍传》无。“壁”，壁垒，营垒。〔4〕“惴”，音zhu@，忧惧。〔5〕“辕门”，古代军队扎营，出入处仰起两辆车子，使车辕相向为门，称作辕门。
&章邯军棘原，〔1〕项羽军漳南，〔2〕相持未战。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3〕至咸阳，〔4〕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5〕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6〕不及。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于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于死。愿将军孰计之。”〔7〕陈余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8〕南征鄢、郢，〔9〕北阬马服，〔10〕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11〕北逐戎人，〔12〕开榆中地数千里，〔13〕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14〕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郤，〔15〕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16〕约共攻秦，分王其地，〔17〕南面称孤；〔18〕此孰与身伏鈇质，〔19〕妻子为僇乎？”〔20〕章邯狐疑，〔21〕阴使候始成使项羽，〔22〕欲约。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23〕军漳南，〔24〕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汗水上，〔25〕大破之。
&【注释】〔1〕“棘原”，在巨鹿县南，即今河北平乡县南，确切地点不详。〔2〕“漳南”，漳水之南。漳水发源于秦上党郡西北，流经古巨鹿县南面、东面两侧，与棘原相去不远。〔3〕“长史欣”，即司马欣，当时是章邯部下长史。长史为诸史之长，协助长官总揽政务。〔4〕“咸阳”，秦都，在今陕西咸阳市东北。〔5〕“司马门”，宫廷四面驻兵防守，各有司马主领武事，所以把有兵守卫的宫廷外门称作司马门。〔6〕“赵高”，秦宦者，始皇时为车府令。始皇死于沙丘，赵高与丞相李斯谋立胡亥为皇帝。后又杀李斯，自任丞相，专擅朝政，迫二世皇帝胡亥自杀，立子婴为秦王，后被子婴杀死。& 〔7〕“孰”，通“熟”。“孰计”，深思熟虑。〔8〕“白起”，郿（今陕西眉县东北）人，善用兵，秦昭王封为武安君，率军攻战，凡取七十余城，声震天下，最后赐死自杀。〔9〕“南征鄢、郢”，此句一般人标点作“南征鄢郢”，认为鄢郢即指鄢。楚旧都郢，后徙鄢，所以鄢也称鄢郢，故地在今湖北宜城县东南。注者认为，鄢确实也称鄢郢。但此处却是指鄢、郢二地。《白起列传》云：“白起攻楚，拔鄢、邓五城。其明年，攻楚，拔郢，烧夷陵，遂东至竟陵。楚王亡去郢，东走徙陈。”《六国年表》楚国下也记载，楚顷襄王二十年，“秦拔鄢、西陵”。二十一年，“秦拔我郢，烧夷陵，王亡走陈”。可见拔鄢是一事，拔郢又是一事。楚顷襄王本来都于鄢地，因为鄢被白起攻破，所以回到旧都郢地，结果又引起白起攻郢。这就是陈余所说的“南征鄢、郢”。“郢”，在今湖北江陵县北纪南城遗址处。
〔10〕“马服”，指赵括。赵括父赵奢为赵惠文王将，因有功赐号为马服君。赵奢死后，也以马服或马服子称赵括。赵孝成王六年，白起所率秦军与赵括所率赵军战于长平（今山西高平县西北），秦军射杀赵括，坑杀赵降卒数十万。事详《廉颇蔺相如列传》。〔11〕“蒙恬”，世代为秦将，秦始皇帝统一六国后，使蒙恬率兵三十万北逐匈奴，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绵延万余里。始皇帝死，胡亥、赵高囚禁蒙恬于阳周（今陕西子长县西北）。胡亥即皇帝位，遣使至阳周迫蒙恬自杀，蒙恬饮药身死。事详《蒙恬列传》。〔12〕“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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