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卷四 (第2/3页)

姓皆得以尽言,言者有赏而得以处休,不言者有罪而维躬是瘁,毋使一旦驯致夫衰乱之世,如成周之季,然则朝廷无壅蔽之患而宗社免危亡之祸矣。

    《大雅板》之篇曰:先民(古之贤人也)有言,询于刍荛(采薪者)。

    臣按:古人所以询问及于刍荛者,诚以浅近之言至理存焉,不可以其浅近而忽之也。吁,以采薪之夫而其言犹在所不弃,况公、卿百执事乎?

    《桑柔》第十章曰:维此圣人,瞻言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朱熹曰:“圣人炳于几先,所视而言者,无远而不察。愚人不知祸之将至,而反狂以喜,今用事者盖如此。我非不能言也,如此畏忌何哉?言王暴虐,人不敢谏也。”

    臣按:祸乱之至必有几先,苟有智勇者皆能知之于未形之先,人君容受直言,彼有见者皆得以言之于上,使其知所以预备而早防之,则祸乱不作矣。为人上者,其尚毋使一世之人畏忌而不敢言哉。孟子曰:“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吁,不仁而可与言,尚免亡败之祸,况未至于不仁者哉?

    《左传》:襄公十四年,师旷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卿佐),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支子之官)、大夫有贰宗(宗子之副贰者)、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补其愆过)察(察其得失)其政。史为书(谓太史君举则书),瞽为诗,工(乐人)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有遒人徇路之事)。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也。”

    臣按:师旷始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终曰“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由是言观之,可见人之生也虽有贵贱,皆禀天地之性,然人人不能皆循其所固有而或至于失之,是以上天于众人之中立其一人以为万民之牧,使不失其性焉。非固假是崇高富贵之位以畀之,使其恣肆于民上以快其所欲也,若是则是弃天地之性矣。天意岂若是哉?是以受天命居民上者,兢兢业业惟民失其性是惧,孜孜汲汲以求善言,随时随处而资规诲、箴谏之益,惟恐弃天地生人之性,负天命立君之意,悖上天爱民之心。

    《国语》:周厉王虐,国人谤王。王怒,得卫巫(卫国之巫),使监(察也)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不敢发言,以目相视而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防也)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诗以讽之),瞽(无目者)献典(乐典也),史(掌书者)献书,师(小师也)箴(箴刺缺失),瞍(无眸子曰瞍)赋(赋公、卿、列士所献之诗),阇(有眸子而无见者)诵(弦歌讽诵箴谏之语),百工谏(百工各执其技事以谏),庶人传语(庶人卑不能直达,传其语以达王也),近臣尽规(近侍之臣尽其规正),亲戚补察(父兄、宗属补察其过),瞽(乐师也)、史(太史也)教诲,耆、艾修之(耆、艾,老者,师傅之属),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臣按:召公之所以为厉王告者,是即三代盛王所以求言纳谏之实迹也。三代之王未必人人皆贤圣也,而其所以为治后世辄推之以为不可及者,诚以当是之时人人得言,左右前后无非敢言之人,词章曲艺无非规正之具,善则劝之以必行,否则沮之而必止。几方萌而已遏,过不著而外闻,是以政无悖事、国无谤言而天下享和平之治,有以也夫。

    汉文帝二年,诏曰:“朕闻之,天生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适见于天灾孰大焉。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托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予一人,惟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丐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臣按:此后世人主以灾异求言之始。自文帝因日食下此诏,后凡遇日食与夫地震、山崩、水旱、疾疫之类,皆下诏求言,遂为故事。此亦人君克谨天戒之一端。天下国家之事,每因灾害皆许人指言得失,则人君时时得以闻过失与其知见之所不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则天下国家其有不治也哉?

    文帝每朝,郎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用采之,未尝不称善。

    臣按:三代以下,称帝王之贤者文帝也。帝之善政非止一端,而好言纳谏尤其盛德焉。后世人主于封章之入固有未尝一经目者,况敢犯其行辇而欲其止而受之乎?可用者未必肯用,不可用者辄加之罪,心知其善而口非之者亦有矣,况本不善而称其善乎。吁,若文帝者,可谓百世帝王之师矣。

    帝又尝下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

    胡寅曰:“妖言令之始设也,必谓其摇民惑众,有奸宄贼乱之意。及其失也,则暴君、权臣假此名以警惧中外,塞言路也。故贾谊论秦曰:‘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夫忠臣为上尽忠深计,其言必剀切君身,探未然之事,陈危亡之戒,不止于近在目前者。自小人观之曰:‘是特扬君过以卖直,其未然之事、危亡之形,汝安得知之?殆诽谤妖言耳。’此策既行,使中外之人钳口结舌,人君不闻其过,沦于危亡而不悟。夫既以忠谏深计为诽谤妖言,则指鹿为马、指野鸟为鸾,蝗生则曰不食嘉谷,岁饥则曰路无饿殍,凡贤否是非、治乱得失,一切反理诡道,倒言而逆说之,欺惑世主,使沦于危亡,其罪岂特诽谤之比,其为妖也不亦大乎?呜呼,文帝除此令,其享国长世宜哉。”

    臣按:秦法有诽谤妖言之禁,至是文帝始除之。吁,文帝既除之矣,后世人臣上言而乃犹坐以诽谤妖言之罪,何哉?是袭亡秦之迹也。

    十五年,诏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极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长咺。高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并建豪英以为官师,为谏争辅天子之阙而翼戴汉宗也。今朕获执天下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着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万民之休利,著之于篇,朕亲览焉。”

    臣按:此后世人主发策策士求言之始。自文帝下此诏后,后世临轩策士盖本诸此,是亦人主求言之一端也。然惟应故事而已,求其真能明国家之大体、通人事之始终及能直言极谏,疏君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如此诏者,盖鲜矣。万一有之,能听纳其言而见之于施行者尤为鲜焉。甚者反因其言之切直而黜退之,如唐文宗之于刘綖者焉。惟宋仁宗时,考官以苏辙对策切直欲黜之,仁宗曰:“朕以直言取人而以直言弃之,人其谓我何?”斯言也,可以为后世人主策士求言之法(此因策士求言)。

    唐高祖时,孙伏伽诣阙以三事上谏。帝大悦,因谓裴寂曰:“隋末无道,上下相蒙,主则骄矜,臣惟谄佞,上不闻过,下不尽忠,至使社稷倾危,身死匹夫之手。朕拨乱反正,念在安人,比每虚心接待,冀闻谠言,然惟李纲差尽忠款,伏伽可谓诚直,余人犹踵弊风,俯首而已,岂朕所望哉?”

    臣按:高祖创业之君,故知前代所以致亡之道。所谓上下相蒙,主骄矜而臣谄佞,上不闻过,下不尽忠,至使社稷倾危,身死匹夫之手,此数言者切中末世君臣之弊,读之使人凛然,有天下国家者可不念哉!

    太宗谓侍臣曰:“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旨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欲闻己过,卿等须言朕愆失。”长孙无忌等咸曰:“陛下圣化致太平,臣等不见其失。”刘洎曰:“陛下化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上书有不称旨者,或面加穷诘,无不惭退,非奖进言者之路。”帝曰:“卿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臣按:人之常情,少有过失恒惧人言,稍涉疑似辄加怪责,况万乘之君乎?太宗发问欲知己过,责臣下言其愆失,可以为百世帝王之法矣。厥后继体之君高宗亦谓其臣曰:“往日侍奉膝下,见五品以上论事或有仗下,面奏或有进状,论者终日不绝,岂今时无事,公等何不言也?自今以后宜数论事,若不能面奏,任各进状。”宪宗亦谓其臣曰:“朕读《贞观政要》,以太宗神武,每有一事少涉过差,群臣进谏者往复数四,况朕寡昧,自今每有事不得中者,卿须十论,不得一二而已。”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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