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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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考课之法

    《舜典》: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

    蔡沈曰:“考,核实也。三考,九载也。九载则人之贤否、事之得失可见,于是陟其明而黜其幽,赏罚明信,人人力于事功,此所以庶绩咸熙也。”

    臣按:此万世考课之祖。夫三年者天道一变之节也,至于九年则三变矣,天道至于三变则人事定矣。盖人之立心行事未必皆有恒也,锐于前者或退于后,勤于始者或怠于终,今日如此而明日未必皆如此,此事则然而他事则未必然,暂则可以眩惑乎人,久则未有不败露者也。为政于三年、六年不变,固可见其概矣,安知其后何如哉?必至于九年之久而不变,则终不变矣,于是从而黜陟之。圣人立法缓而详,详而尽,真可以为万世法也,岂但使一世之庶绩咸熙而已哉?万世用之而万世咸熙矣。帝世立此法以来,后世多不能遵用,或以一年为一考、或以三十月为一考,或以六期为断、或以三年为断,未有若我朝本帝世考绩之法以为一代之法、百世相承者也。

    《周官》: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十二年也)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蔡沈曰:“五服,侯、甸、男、采、卫也。六年一朝会京师,十二年王一巡狩。时巡者,犹舜之四仲巡狩也。考制度者,犹舜之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等事也。诸侯各朝方岳者,犹舜之肆觐东后也。大明黜陟者,犹舜之黜陟幽明也。疏数异时、繁简异制,帝王之治因时损益者可见矣。”

    臣按:今制,三年方面及府州县官一朝觐,即此六年五服一朝之制也。但周有巡狩之制而诸侯朝以六年,而今则三年一朝耳。来朝之臣各以其所治须知之事造册以献于朝廷,是考制度之余意也。政绩举者有赏擢之典,否则废黜焉,是亦大明黜陟也。斯制也一见于《虞书》,后千载余复见于《周官》,周至于今日几三千年矣,仅再见焉,汉、唐、宋皆无之。呜呼,此圣祖制治保邦所以卓冠乎百王也欤?

    《周礼》:太宰岁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会(大计也),听其致事(听其事来至者之功状)而诏王(奏白于王)废置(有功者置之进其爵,无功者废之退其爵),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

    臣按:《周礼》月终则有月要、旬终则有日成,则是日月皆有考也;至于一岁之终则有岁会,则是一岁有考也。于是岁终大计则听其所致之事,诏王行废置之法,然犹各计其所治之当废当置者而未行诛赏也,至于三年之久则大计群吏之治,相与比较而行诛赏之法焉。其考以日也宰夫受之,考以月也小宰受之,考以岁也大宰受之,每岁而诏于王,至于三岁则诛其幽而赏其明,此三代盛时考核严而会计当,上下相维,体统不紊也,其以此欤?

    小司徒岁终则考其属官之治成(治事之计)而诛赏,令群吏正要会而致事。

    小司寇岁终乃命其属入会(会计之状),乃致事(谓致事与王)。

    臣按:先儒谓成周六卿先考其属官而后倡牧伯,牧伯从而考诸侯,考课既备,然后上之天子,故周官六卿每岁则诏王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西汉课郡国守相而丞相、九卿则杂考郡国之计书,至天子则受丞相之要。汉去古未远,故犹有古意。今制,内外诸司各自考其官属,然后达于吏部,吏部定其殿最,闻于朝廷以行黜陟,亦是此意。

    汉法以六条察二千石,岁终奏事,举殿最。

    汉郡守辟除令长得自课第,刺史得课郡国守相,而丞相、御史得杂考郡国之计书,天子则受丞相之要。

    臣按:汉考课之法史所不载,惟岁竟丞相课其殿最,奏行赏罚,见于《丙吉传》。尹翁归为扶风,盗贼课常为三辅最;韩延寿为东郡太守,断狱大减为天下最;陈万年、郑昌皆以守相高第入为右扶风,义纵、朱博皆以县令高第入为长安令,散见于各人之传。由是以观,其一代考课之典必有成法可知矣。

    武帝时,董仲舒对策曰:“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

    胡寅曰:“后世治不及古者其大有三,人君之取士、用人、任官不师先王也。取士莫善于乡举里选,莫不善于程其词章也;用人莫善于因人任职,莫不善于用非其所长也;任官莫善于久居不徙,莫不善于转易无方也。莫善焉者古皆行之,莫不善焉者后世皆蹈之。自汉魏以来董子所谓是者蔑不复举,所谓不是者附益增损以为典常,廉耻道丧、愚不肖居人上为斯民病岂有量哉?必也略法先王,尽蠲宿弊,明君贤相断而行之,其庶几乎遍得贤才森布中外,致君尧、舜而措俗成、康乎?”

    臣按:仲舒所谓积日累久以为功,是即《周官》司士以久奠食者也。然司士诏王必先之以德诏爵、以功诏禄、以能诏事而后及于以久奠食焉。后世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则不复考其德功与能,惟以日月先后为断,是则古人所以诏王者有三而今世仅用其一也,以是用人、任官而欲其廉耻不贸、乱贤不肖不浑淆,难矣。然则天下之大,官职之多奚啻千万,不断以岁月而欲一一别其称否,其道何繇?曰立为考校之法,就积日累久之中而分德、功与能之目,常才则循夫一定之资,异才则有不次之擢,如董子之策,小才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才虽未久不害为辅佐,则人知所兴起,莫不竭力尽知,务治其业以赴功而廉耻不至贸乱、贤不肖不至于浑淆,而国家之政务无不修举矣。

    宣帝始亲政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公卿阙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又诏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各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

    黄龙元年,诏曰:“上计簿具文而已,务为欺谩以避其课,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御史察计簿,疑非实者按之,使真伪毋相乱。”

    臣按:汉宣帝综核名实之主也,故于考课之法特严。考试功能,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选用所表;郡国上系囚,有笞掠瘐死者又诏丞相、御史课殿最。然犹恐其上计簿具文欺谩,又使御史按之,使其毋以伪乱真。噫,善有赏、恶有罚而又命御史按之,恐其具文,宣帝如此综核,而在当时,王成犹以伪增户口受赏,人伪之难防也如此,况漫不加意者乎?本朝在京官考满,吏部既考之而都察院又核其实,在外则州若府及藩司既考而又考之于宪司,是亦汉人命御史察其非实,毋使真伪相乱之意。

    东汉之制,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课,岁尽即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司徒掌人民事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司空掌水土事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

    臣按:此东汉考课之事。所谓太尉、司徒、司空者,汉世之三公也。各于岁尽而奏其殿最以行其赏罚,则失于太骤,非复有虞三载一考之制矣。

    汉制,州牧奏二千石长吏不任位者,事皆下三公,三公遣掾吏按验,然后黜退。光武时用明察不复委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朱浮上疏曰:“陛下不用旧典,信刺举之官,黜鼎辅之任,至于有所敷奏便加退免,覆案不关三府,罪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为腹心、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谓尚书之平决于百石之吏,故群下苛刻各自为能,兼以私情容长增爱,故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非所以经盛衰、贻后王也。”

    臣按:考课之法先委之长吏,然后以达大臣,必须按验得失,然后上闻以凭黜陟,则吏之臧否咸当其实而人知所劝惩也。苟惟长吏之言是信固不可,而不信之亦不可,此为治所以贵乎得人,而综核名实而信赏必罚也。仰惟本朝三年一朝觐,天下布政按察诸司、府州县官吏各赍须知文册来朝,六部、都察院行查其所行事件有未完报者,当廷劾奏之,以行黜陟。近岁为因选调积滞设法以疏通之,辄凭巡按、御史开具揭帖以进退天下官僚,不复稽其实迹、录其罪状,立为老疾、罢软、贪暴、素行不谨等名以黜退之,殊非祖宗初意。按旧制,官员考满给由到部,考得平常及不称职者亦皆复任,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终然后黜降焉。其有缘事降职、除名,亦许其伸理,虽当临刑亦必覆奏,其爱惜人才而不轻弃绝之如此,可谓仁之至义之尽矣。彼哉何人,立为此等名目,其所谓素行不谨者尤为无谓,则是不复容人改过迁善,凡经书所谓改过不吝、过则勿惮改皆非矣。夫人自幼至壮、自壮至老,其所存、所行安能事事尽善而无过举哉?不仕则已,一履外任稍为人所憎疾,则虽有颜、闵之行有所不免矣。窃观汉时,长吏不任位者,三公遣掾吏案验然后黜退,其后不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朱浮谓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意当时长吏虽心不厌服,然犹有罪可名,虽被空文然犹有文可考,今则加以空名如死后节、惠之谥,受此暧昧不明之恶声以至于没齿赍恨,况贪者未必暴、暴者未必贪、老疾未必老疾、罢软未必罢软、素行不谨不知何所指名,又何以厌服其心哉?宋韩亿为执政,每见天下诸路捃拾官吏小过,辄不怿曰:“天下太平,圣主之心虽草木昆虫皆欲使之得所,仕者大则望为公卿、次亦望为侍从、下亦望为京朝官,奈何锢之于圣世。”呜呼,禁锢人于圣世固非太平美事,然使天下失职之人布满郡县亦岂朝廷之福哉?伊尹曰:“一夫不获时,予之辜。”当道君子尚慎思之。

    晋武帝时,杜预承诏为黜陟之课,其略曰:古者设官分职以颁爵禄,弘宣六典以详考察,然犹倚明哲之辅畴咨博访,敷奏以言。及至末代,疑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简书,简书愈烦,官方愈伪,法令滋彰,巧饰弥多。今莫若委任达官,各考所统在官,一年以后每岁言优者一人为上第、劣者一人为下第,因计偕以名闻。如此六载,王者总集采按其六岁处优举者超用之、六岁处劣举者奏免之,其优多劣少者叙用之,劣多优少者左迁之。

    臣按:杜预此注亦是以六年为满考,非复有虞之制也。然每岁达官各考所统,六年而后黜陟之,其法亦善。盖明著奏牍以上闻,视彼后世暗加询访而无案牍可稽、得于风闻而无实迹可验者固为优也。

    唐考功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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