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吊荒坟风前增怅惘?堕粪窖月下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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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吊荒坟风前增怅惘?堕粪窖月下捉迷藏 (第1/3页)

    晋芳才走至厅后一座屏风之内,早听见一位老者声如洪钟,带笑带说道:“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内有艳妻,外有韵友,他那里还肯同我辈枯木竹石周旋呢!”接着便又有一二人的笑声。晋芳忙走出厅,笑道:“太史公又编派我甚么了?”臧太史见晋芳出来,哈哈大笑,一手拖着他道:“你在里面干甚么把戏?老大的工夫不肯出来,敢是同你家女先生,讲演甚么男女构精万物化生罢。”说得晋芳面红耳热,装着不曾听见,掉转头向那两个人招呼道:“隆准兄何来?你又同和尚在一路走,钟家大丫头敢又要用皮口袋装他的光头了。”一个黄胖脸的人,细?着两只眼笑道:“老和尚不如小和尚,我如今是不做和尚了,还要想娶一个堂客呢。你看我这几根黄头发都舍不得将他割去。”说着便将一根瘦辫子招在前面给晋芳看,看那一股辫须,飘飘荡荡,三股只剩了一股。座中那个大鼻子人笑道:“二公不必唣,怕石先生要等急了。”

    臧太史笑道:“正是,我们快去罢。”又问道:“晋芳你们老人家好?”晋芳答道:“还不能起床,怕终久成了个半生不遂的病了。”臧太史道:“不管他,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像你老人家也该死了,为何还恋在这世上。我虽然是个老头子,却不喜欢同老头子周旋,我们干我们的正经。今天季石壶,替他意中人素琴送行,约在小金山湖上草堂便酌,我遂携着两个学生孔大鼻、陈和尚过谈。”又哈哈大笑道:“晋芳晋芳,我约你却不是好意,回来的渡资是要你开发的。”

    晋芳笑道:“这个何消说得,我还要请老伯呢。”臧太史将头一掉说道:“可又是做诗。”晋芳笑道:“老伯一猜便着,没有别的,是一幅鸳鸯帐额儿。”臧太史道:“艳得很,是谁的手笔?石老的么?”晋芳道:“不是。老伯不管是谁画的,只管题上去便了。”

    臧太史放着脸道:“如何使得。画的人也要配得我的诗。我猜一猜是陈亦蕃的,是陈和尚父亲若墨公的,是洪见芝的?”晋芳只管摇头,还是孔大鼻笑道:“你老人家猜的都不是,我知道定是晋翁家女西席的法绘。”说着将手里持的一柄极长极宽水磨毛竹扇向晋芳肩上一击,喝道:“我言如何?”

    晋芳未及答应,臧太史猛由炕上跳起来大声道:“朱竹筠的二女公子,还有这件本领呢,奇极妙极,快取出来,快取出来,我们带到小金山去,大家题他一首赏鉴赏鉴。”说着,又滴下几点眼泪来,叹道:“筠老为人是很好的,一官落拓,负气而终,曙后孤星,便剩得两枝姣蕊。大女公子呢,远适会稽,据说境遇亦不甚好。如今这二女公子,又过时不嫁,我当劝我们筠嫂,须索赶紧替她觅一门好亲。你们想一个如玉花枝,心里埋没着这许多聪明,白白的将他搁成鸡皮鹤发,可有这种道理?我恨不得扭着那个月下老人,同他到凌霄宝殿,去打一场大大官司,才出我心头恶气。我适才虽是同晋芳取笑,然而将他老远放在晋芳家中,我是很不放心。不然,替晋翁画画帐额罢了,为甚的鸡子不画鸭子不画,单单的画对鸳鸯呢?”说到此,又大笑起来。晋芳也不理会。这时候家人已将鸳鸯帐额取出来,臧太史略看了一看,便望袖中一笼,说着:“走罢走罢,时候不早了。”

    晋芳刚要唤个小厮,拎着水烟袋,被臧太史一眼瞧见,说:“晋芳你快不要闹官场,我们青山绿水之间,除得几个掉舟女郎,许他侍侧,那里容得这种猥琐东西。”说着便伸出五指,拦住那小厮一个脑瓜,打得那小厮踉踉跄跄退了十几步远。晋芳也只得喝退了小厮,四个人出了大门,一路行去。臧太史也有七十余岁的人物,脚步很不方便,却望着陈和尚道:“我的拐杖呢?”

    陈和尚赶忙走至臧太史肩下,用自己的肩膀负着太史的手。互相谈笑,出了北城,秋柳衰蝉,凄凉欲绝,平芜一望,纵纵横横的枯茎落叶,倒射着一片斜阳。走过吊桥,早迎上几个秃发短童、袒肩蠢汉,口里喊道:“湖船呀,骑牲口呀。”

    臧太史望他们重重碎了一口说:“滚你娘的蛋,我们有美人儿在那里撑着小舟伺候呢。再开一开口,管请你吃我耳光。”晋芳等暗暗好笑。又走了一箭多路,穿过一条长堤,是当日越公的坟址,周围便是葬宫人的玉钩斜,放萤的萤苑,江山如旧,时代已非。几个人感慨?欷,到反悄然而立。这个当儿猛听得一座小山背后,随风送来哭泣之声,颇觉十分沉痛。孔大鼻子也就从大鼻孔里发出澌澌的声音,掬出一方乌黑的旧手巾,掩着眼泪。陈和尚扶着臧太史,是不能离开。晋芳忙跑了几步,绕转山背后,远远的一望,只见平地上放着一把酒壶,几张破荷叶,堆着些残肴剩骨,一个满脸大麻子的人,嘴上有些花白胡须,醉得如狗一般,四仰八叉睡在草地,离不多远,有座矮坟,坟前立着一个少年,衣服颇也丽都,弯着腰在那里迎风洒涕。地上还坐了个中年文士,右手持着一块咸鸭腿子,左手捧着酒壶,将酒壶嘴儿,套着自家的嘴,尽性的灌灌一口便喝一声道:“快哉浮一大白。痛哉,浮一大白。”似替那哭坟的少年喝彩的意思。晋芳认得这个人是城里没有人敢请教的医生孙淑庵。那吃醉的麻子,是姓马名福良,开座古玩铺子,活到岁,忽然要想学诗。便买了许多古今诗集,日日玩索,到也居然被他学会了甚么五言绝句七言绝句。只是那古玩铺子也就渐渐随着三唐两宋消灭去了,近年来穷得很为可爱。然他的豪兴,却是与年俱进。今日同孙淑庵,大约又是到这没人所在,临风怀古。然而那哭坟的少年,也不曾会过,不知他是谁。也不便惊动,遂又跑到臧太史面前,告诉了一遍。臧太史想了一想,这少年没有别人,定是新科的孝廉贺紫苓。又转头问孔大鼻道:“小安你以为何如?”

    孔大鼻点头道:“定然是他,除得他更有谁像他这般风雅。”臧太史推着陈和尚道:“大家快去扯他们一路到小金山,吃石壶的去,在这里凄凄惶惶的做甚?”一头走,一头还叹息说道:“咳,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念了两句,已到那矮坟面前,见那少年已住哭了,刚在那里用满满的一杯酒浇土呢。见了臧太史惊道:“啊呀,老师今日也逛到此处,妙极妙极。尚有残肴,能罄三盏么?”

    臧太史未及答应,一眼看见福良酣呼不醒,说:“好好,你们很乐。”此时孙淑庵已立起来,同诸人周旋。臧太史放了陈和尚说:“和尚快在前面松林里,替我折一柄松枝来,让我鞭这老马,看他还醒不醒?”话还未毕,猛见马福良兀的跳起来,双手捧着下颏,躬一躬腰哈哈大笑。众人转被他吓了一跳。更听他笑道:“臧老先生,你当是我真睡着了么,我暂时遁入醉乡,形睡而心未睡,像那些纱帽大老,才是真睡着了呢。屈大夫道得好,众人皆醉,何不其糟而。……”

    臧太史笑道:“够了,不用咬文嚼字了。”转又一把握着贺紫苓的手说:“你在此究竟奠谁的坟?”贺紫苓笑道:“我也不知道坟里葬的是谁?前日闲行到此,偶然搜苔剔藓,见坟前露出一座短碑,刻着‘故女梅姑之墓’六个大字,我想定然是个才色女子,今日无事,遂约了马老及孙淑庵到此凭吊凭吊。”

    臧太史笑道:“冢中白骨,如何席上红裙。三公已吊过梅姑,我们何妨同去再晤对晤对素琴呢!”遂将季石壶约在小金山为素琴饯行的事,告诉了三人。马福良先大乐起来,赶紧将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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