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尽孝实在不容易

    132、尽孝实在不容易 (第3/3页)

么?从人性通则来看,恐怕不大可能,这天下恐怕早就成为宰相的了,没这位国君什么事了。别说这种情况,有不少王朝连皇帝活着的时候都要竭力抑制宰相的权力,或者干脆就废除了宰相制度。所以再看孔子这番解释,"古之人"是否"皆然",是否那年代都实行虚君共和,我们先存而不论,至少后人没这样干的。

    这师徒两人的对话还折射出这样一个问题:子张以为高宗武丁在新继位的时候三年不问政,这是一个特例,所以来请教老师这是为什么。而孔子却说这不是特例,以前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这至少就说明了,在孔子所处的东周时代是没有这种情况的。如果我们把"谅阴"解释成"凶庐",并且认为此事属实的话,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守孝三年"这种制度是商朝人的习俗,而不在"周礼"的范畴之内,周朝人是不搞这一套的。

    --真是这样吗?呵呵,也不一定,这可是个众说纷纭的问题。胡适认为守孝三年这事是孔子才开始搞的,可后来胡适又变卦了,说这本是商朝的制度,在周人灭商之后,商朝的遗民还坚守着古老的传统,而周人却不理这一套,而且,这传统还是下层社会的传统,在上流社会也是行不通的。这样看来,孔子以为古人全都如此,也并非信口开河。

    郭沫若持反对意见,拿出好几个考古发现的甲骨文证据,这可是商朝的一手证据啊,证明商朝君王们是没有所谓"三年之期"的限制的。

    胡对还是郭对,我们倒不必理会,反正不管哪种意见,至少在一个问题上都是一致的:周朝人没有守孝三年的传统。

    好了,现在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滕文公一说要给死去的老爸守孝三年,宗室群臣们都纷纷说他违反旧制了。滕国和鲁国都是姬姓国,是周朝的王室宗亲,鲁国又是最遵守周礼的诸侯国,所以,连鲁国都没这种讲究,这只能说明守孝三年当真不是周礼了。既然不是周礼,滕国人当然不干了:世子啊,世子,放着好好的传统春节你不过,去过哪门子圣诞节啊!

    滕文公一想:也是,我是滕国新一代领导人,不是小资,也不是新新人类,我应该稳重一些才是!不过,孟老师盖世高人,他老人家的话总是不会错的!可是,听孟老师的吧,又难以服众。唉,难啊!

    怎么办呢?想来想去,看得再去找孟子讨个办法。

    滕文公又拜托然友来了:"都怪我当年贪玩,只知道骑马、击剑,不好好学习,结果现在大家伙儿谁都对我不满,我怕这丧礼要办砸。你还得再出一趟国,找孟子问问。"

    然友又一次出访友邦,拜会国际友人。

    然友这一来,友邦人士莫名惊诧,孟子很纳闷:"你不是刚回国么?怎么这么快又到我这儿来了,你是属乒乓球的啊?"

    然友一愣,赶紧调动脑细胞思索什么是"乒乓球"。

    孟子又问:"你不会又是来出国考察的吧?我们邹国就这么大,有数的那么几个景点早被你玩遍了,你是购物也购了,赌博也赌了,红灯区也玩了,你还来干什么?"

    然友长叹一声:"我上次在你们邹国包了几个二奶,我这次来是给她们解决一下发票问题。"

    "啊?"孟子更奇怪了,"不会吧,你们滕国公务员的福利很好嘛,连包二奶都能开发票报销!--哎,那你跑到我家做什么?"

    然友这才回了回神:"哦,是这样的,我顺便还得找您讨个主意--"

    "嗯--?!"

    "不对,不对不对!"然友赶紧摇头,"瞧我这张臭嘴!呸!呸!我说反了,我是'专程'来找您讨主意,'顺便'解决我那几个滕国二奶的发票报销问题。"

    "哦,这还差不多,"孟子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客气了一下,"发票的事用我帮忙么?"

    然友笑笑:"这点儿小事哪还敢麻烦您老,嘿嘿,都办完了,不劳您老费心了!"

    "呸!"孟子大怒,"好你个然友,闹了半天,你还是'专程'解决二奶问题,'顺便'来找我讨主意的!"

    然友一咧嘴:"咳,瞧我这人,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呵呵,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呵呵,您老更别跟几个二奶一般见识,来,咱们赶紧谈谈正事。"

    孟子把眼一翻:"你的'正事'不是都办完了么?"

    然友一点头:"是啊,可这顺便不还得办点儿闲事么--哎呦,我又说错话了!好啦,孟老师,您老就别跟我较真了,我这次来呢,是这么这么回事……"

    然友把世子怎么为难,朝中大臣们怎么反对,都对孟子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最后说:"世子还是信您的话,请您再给想个办法!"

    孟子摇了摇头:"嘿嘿,我管不着!"

    "啊--?!"

    孟子慢条斯理地说:"别瞎想,我这不是跟你怄气,我是真管不着。因为这种事情是不能求助于别人的。孔子说:'国君死了,新君要把政务交给宰相,自己只是喝粥,脸色黯黑,临孝子之位而哭。这样一来,百官们谁也不敢不哭,这是因为领导带了头。'但凡领导喜欢的,下边的人就更喜欢。君子的品德像风,小人的品德像草,风往哪边吹,草就往哪边倒。所以说,这件事的成败全都取决于世子自己!"(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风必偃。'是在世子。")

    孟子这段话说得很漂亮,也出了两句名言。一个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个是: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后面这一句是师承于孔子的。)

    不要小看这两句名言,这可是后来被历朝历代奉为圭臬的重要的政治理念。这种理念和我们现代人距离较大,所以我们不大容易理解。要知道,古代的人民群众可不是社会的主人翁,尤其在专制时代,他们实际上都只不过是帝王的私有财产罢了;帝王和官僚阶层也不是人民公仆,那都是高高在上的老爷和太老爷。所以,老百姓要是想过点儿舒心日子,只能寄希望于圣主清官,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办法--你想靠选举把坏官选下去?没门儿!你想搞点儿对权力的监督和制约?找死!你想上京城告御状?没有绝世武功你根本别想冲破地方官的重重封锁。别说这些,你就算想发发牢骚都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正所谓"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这话是阿克顿勋爵说的,不是中国古人说的。中国古人对这个问题的办法是:多做思想工作。当权力不受制度制衡的时候,能够制衡权力滥用的也就只有权力所有者的思想觉悟了。这也实在是个没办法中的办法,后来很多儒家知识分子给皇太子当老师,总是强调要皇太子要"正心诚意"什么的,皇帝有时也会给文武百官们搞搞思想教育工作,告诉大家不要太贪了,要忠心耿耿为皇帝做事。--我们作为现代读者,读这些历史的时候会觉得很滑稽:一堆顶尖的人精聚在一起,一本正经地扯淡。史书上是没写这些人的心理活动,不然还不知道得多有趣呢。这可不是萨特式的荒谬感,也不是加缪式的荒谬感,而是哈维尔式的荒谬感……

    孟子在这里就是在做领导人的思想工作。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上梁要正,下梁才不会歪,做领导的要像"公孙丑篇"里提到的晏子那样,时时处处为下边的人做出表率:你希望大家节俭,你自己就得先节俭;你希望各级官员不要在公车上挥霍太多,那你自己就先做个样子出来,等等等等。

    至于孟子说的君子和小人,正如我在上本书里讲到的那样,可不是指什么正人君子和卑鄙小人,而是指统治阶层和草根阶层。

    孟子这话对不对?在古代社会来说,这是很有道理的,而且这也是孟子一贯主张的"推己及人"的行为方式。但这招要是用不好了就往往流于作伪--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可太多了,因为这个原则被人搞来搞去,出发点就变了,从领导以身作则变成了下级投领导所好:比如领导想提倡节俭,带头穿件打补丁的衣服,下级们一窝蜂,赶紧去买旧衣服,要是去晚了,人家都把旧衣服买光了,那怎么办,那就把新衣服撕了打补丁,结果扰乱了市场秩序,旧衣服卖得比新衣服还贵。所以说,能在古代官场上不断往上混的,非得是人精中的人精不可。地方上的老百姓平日里只接触到自己这片的地方官,见不着大官,所以总以为地方官虽然是坏蛋,但朝中的大官都是好的,殊不知若依古代官场那种丛林法则,所有的人精全都争先恐后地往上爬,真能爬得上去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也有例外,但是不多。

    古人也不容易啊,能想到这种上行下效的念头就不简单了,古代各级领导们真能时常念叨念叨这个伟大思想,老百姓们做梦都得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