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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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公自序 (第1/3页)

    从前颛顼统治天下时,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

    唐虞时,又让重、黎的后代继续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时。

    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

    周朝时,程琳、休甫就是他们的后裔。

    当周宣王时,重黎氏因失去官守成为司马氏。

    司马氏世代掌管周史。

    周惠王、襄王统治时期,司马氏离开周都到了晋国。

    后晋国中军元帅随会逃奔秦国,司马氏也随迁少梁。

    自从司马氏离周到晋之后,族人分散到卫、赵、秦国。

    在卫国的做了中山国相。

    在赵国的以传剑术理论而显扬于世,蒯聩就是他们的后代。

    在秦国的名叫司马错,曾与张仪发生争论,秦惠王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司马错率军攻蜀国,攻取后,又让他做了蜀地郡守。

    司马错之孙司马靳侍奉武安君白起。

    而少梁已更名为夏阳。

    司马靳与武安君坑杀赵国长平军,回来后与武安君一起被赐死于杜邮,埋葬在华池。

    司马靳之孙司马昌,是秦国主管冶铸铁器的官员,生活在秦始皇时代。

    蒯聩玄孙司马邛,曾为武信君部将并带兵攻占朝歌。

    诸侯争相为王时,司马邛在殷地称王。

    汉王刘邦攻打楚霸王项羽之际,司马邛归降汉王,汉以殷地为河内郡。

    司马昌生司马无泽,司马无泽担任汉朝市长之职。

    无泽生司马喜,司马喜封爵五大夫,死后都埋葬在高门。

    司马喜生司马谈,司马谈做了太史公。

    太史公师从唐都学天文,师从杨何学《易经》,师从黄子学道家理论。

    太史公在建元至元封年间做官,他忧虑学子不能通晓各学派的要义而所学悖谬,于是论述阴阳、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说:《周易·系辞传》说:“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体谋虑却多种多样;殊途同归。”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于如何达到太平治世的学派。

    只是他们所遵循的学说不是一个路子,有的显明有的不显明罢了。

    我曾私下研究过阴阳之术,发现它注重吉凶祸福的预兆,禁忌避讳很多。

    使人受束缚多所畏惧,但阴阳家关于一年四季运行顺序的道理,是不可丢弃的。

    儒家学说广博但没有抓住要领,费力大而实效少,故该学派的主张,难以完全遵从;然其君臣父子、夫妇长幼序列则是不可改变的。

    墨家俭啬而难以依遵,故该派主张不能全部遵循,但它关于强本节用的主张则不可废弃。

    法家主张严刑峻法却刻薄寡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张,则是不可更改的。

    名家使人受约束而失去真实性;但它辨正名与实的关系,则是不能不认真考察的。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行动合乎无形之“道”,使万物丰足。

    道家之术是依据阴阳家关于四时运行顺序之说,吸收儒、墨两家之长,撮取名、法两家之精要,随时事而发展,顺应事物的变化,树立良好风俗,应用于人事无所不宜。

    意旨简约扼要而容易掌握,事半而功倍。

    儒家则不是这样。

    他们认为君主是天下表率,君主倡导,臣下应和,君主先行,臣下随从。

    这样一来君主劳累而臣下却得安逸。

    至于大道的要旨是舍弃刚强与贪欲,去掉聪明智慧而用智术治理天下。

    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身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身体和精神不得安宁却奢想与天地共长久,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阴阳家认为四时、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节气各有一套禁忌规定,顺应者昌,逆背者亡,这未必对。

    所以说阴阳家使人受束缚而多所畏惧。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不顺应就无法制定天下纲纪,所以说,四时的运行是不能舍弃的。

    儒家以《诗》、《书》、《易》、《礼》、《春秋》、《乐》等六艺为法式,而《六艺》的本文与传注以千万计,几代相继不能精通其学说,有生之年不能穷究其礼仪,所以说儒家“学说广博但很少抓住要领,费力多而功效少”。

    至于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改变它的。

    墨家也崇尚尧舜之道,论述他们的品德行为说:“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阶只有三层,用茅草盖屋顶而不加修剪,用栎木做椽子而不经刮削。

    用陶簋吃饭,用陶钅刑喝汤,吃的糙米饭,喝的藜藿野菜羹。

    夏穿葛布衣,冬穿鹿皮裘。”墨家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恸哭而不能尽诉其哀痛,教民丧礼,必须依此为万民的统一标准。

    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那贵贱尊卑就没有区别了。

    时代不同,时势变化,人们所从事的事业不尽相同,所以说墨家“俭啬而难以遵从”。

    墨家学说的要旨强本节用,则是人人丰足,家家富裕之道。

    这是墨家学说的长处,即使百家学说也是不能废弃它的。

    法家不区别亲疏远近,不区分贵贱尊卑,一律依据法令来决断。

    那么亲亲属、尊长上的恩爱关系就断绝了。

    这只可作一时之计施行却不可常用,所以说法家“严酷而刻薄寡恩”。

    至于说法家使君主尊贵,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职分明确,不得互相逾越的主张,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刻细烦琐,纠缠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取决于概念名称,却失弃了一般常理,所以说它“使人受压束而易丧失真实性”。

    至于循名责实,要求名称与实际进行比较验证,这是不可不予认真考察的。

    道家讲“无为”,又说“无不为”,其实际主张容易施行,其文辞则深奥难以通晓。

    其学说以虚无为理论基础,以顺应自然为实用原则。

    道家认为事物没有既成不变之势,没有常存不变之形,所以能探求万物的情理。

    不做超越和落后于事物情形的事。

    所以能够成为万物的主宰。

    有法而不任法以为法,要顺时势以成其业;有度而不恃度,要根据万物之形各成其度而与之相合。

    所以说“圣人的思想和业绩之所以不可磨灭就在于能够史记顺应时势变化。

    虚无是道的永恒规律,顺天应人是国君治国理民的纲要”。

    群臣一齐来到国君面前,君主应让他们各自明确自己的职分。

    其实际情况符合其言论名声者叫做“端”,不符合者叫做“鋂”。

    不听信“鋂”言,奸邪就不会产生,贤与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

    问题在于肯不肯运用,肯运用,什么事办不成呢。

    这样才会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

    光辉照耀天下,重又返归于无名。

    大凡人活着是因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托于形体。

    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形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神形分离就会死亡。

    人死不能复生,神形分离便不能重新结合,所以圣人重视这个问题。

    由此看来,精神是生命之本,形体是生命的依托。

    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却侈谈治理天下,凭借的又是什么呢?太史公职掌天文,不管民事。

    太史公谈有个儿子名迁。

    司马迁生于龙门,在黄河之北、龙门山之南过着耕种畜牧生活。

    年仅十岁便已习诵古文。

    二十岁开始南游江淮地区,登会稽山,探察禹穴,观览九嶷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齐、鲁两地的都会研讨学问,考察孔子的遗风,在邹县、峄山行乡射之礼;困厄于鄱、薛、彭城,经梁、楚之地回到家乡。

    于是司马迁出仕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经略邛、..、昆明,归来,向朝廷复命。

    这一年,天子开始举行汉朝的封禅典礼,而太史公谈被滞留在周南,不能参与其事,所以心中愤懑生病将死。

    恰逢其子司马迁出使归来,在黄河、洛水之间拜见了父亲。

    太史公握着司马迁的手哭着说“:我们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

    远在上古虞夏之世便显扬功名,执掌天文之事。

    后世衰落,今天会断绝在我手里吗?你若继做太史,就会接续祖先的事业了。

    现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举行封禅典礼,而我不能随行,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后,你必为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记我想要撰写的著述啊。

    再说孝道始于奉养双亲,进而侍奉君主,最终在于立身扬名,扬名后世来显耀父母。

    这是最大的孝道。

    天下称诵周公,说他能够论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邵的风尚,通晓太王、王季之思虑,乃至于公刘的功业,并尊崇始祖后稷。

    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败,礼乐衰颓,孔子整理旧有的典籍,修复振兴被废弃破坏的礼乐,论述《诗经》、《尚书》,写作《春秋》,学者至今以之为准则。

    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年,诸侯相互兼并,史书丢弃殆尽。

    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我作为太史都未能予以论评载录,断绝了天子的修史传统。

    对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记在心上啊!”司马迁低下头流着眼泪说“:儿子虽然不聪敏,但我会详述先人所整理的历史旧闻,不敢稍有遗漏。”司马谈去世三年后司马迁继任太史令,开始收集补充历史书籍及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

    五年后,正当汉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汉朝历法开始改用夏正,即以农历一月为正月,天子在明堂举行实施新历法的仪式,诸神皆受瑞纪。

    太史公说“:先人说过‘,自周公死后五百年而有孔子。

    孔子死后至今五百年,又有能继承清明之世,正定《易传》,接续《春秋》,阐述《诗经》、《尚书》、《礼记》、《乐经》的人吗?’其用意就在于此,其用意就在于此吧!我又怎敢推辞呢。”上大夫壶遂问“:从前孔子为什么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说:“我听董生讲:‘周朝衰败废弛,孔子担任鲁国司寇,诸侯嫉害他,公卿大夫阻挠他。

    孔子自知意见不被采纳,政治主张无法实行,便以褒贬评定二百四十二年的是非,作为天下评判是非的标准,贬抑无道天子,斥退无礼诸侯,声讨乱政的大夫,为使王道通达而已。’孔子说‘:我与其载述空洞的说教,不如举出在位者所作所为以见其是非美恶,这样就更加深切显明了。’《春秋》这部书,上阐明三王的治道,下辨明人事的纪纲;辨别疑难,判明是非,论定犹豫不决之事,褒善止恶,尊重贤能,贱视不肖;使濒临灭亡的国家存在下去,断绝了的世系得以继续,补救衰敝之事,振兴废弛之业,这是最大的王道。

    《易》载述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所以在说明方面见长;《礼》规范人伦,在行事方面见长;《书》记述先王事迹,所以在政治方面见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雌雄,所以在风土人情方面见长;《乐》是论述音乐立人的经典,所以在和谐方面见长。

    由此可见,《礼》是用来节制约束人的,《乐》是用来诱发人心平和的,《书》是来述说政事的,《诗》是用来表达情意的,《易》是用来讲求变化的,《春秋》是用来论述道义的。

    平定乱世使复归正道,没有什么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

    《春秋》不过数万字,而其要旨就有数千条。

    万物的离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

    《春秋》记载弑君事件三十六起,记灭亡的国家五十二个,诸侯逃亡不能保全国家的数不胜数。

    考察其变乱败亡的原因,都是背离了立国立身的根本大义。

    所以《易》中讲‘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说臣弑君、子弑父,并非一朝一夕的缘故,其发展渐进已是很久了。

    所以做国君的不可不知《春秋》,否则谗佞之徒站在面前亦视而不见,奸贼之臣跟在后面也不会发觉;为人臣者不可不知《春秋》,否则就只会墨守成规却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发事件就不知如何灵活对待。

    做人君、人父者若不通晓《春秋》的要义,必会蒙受首恶之名;做人臣、人子者如不通晓《春秋》要义必定会陷于篡位弑上而被诛伐的境地,并蒙死罪之名。

    其实他们都认为是好事而去做,只因不懂得《春秋》大义,而蒙受史家口诛笔伐的不实之词却不敢推卸罪名。

    如不明了礼义的要旨,就会弄到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的地步。

    君若不像君会被臣下冒犯,臣不像臣就会被诛戮,父不像父就昏聩无道,子不像子就会忤逆不孝。

    这四种恶行,是天下最大的罪过。

    把天下最大的罪过加在他身上,也只得接受而不敢推卸。

    所以《春秋》这部经典是礼义根本之所在。

    礼是禁绝坏事于发生之前,法规施行于坏事发生之后;法纪的作用显而易见,而礼教的预防作用却隐而难知。”壶遂说:“孔子时代,上没有圣明君主,他处在下面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写《春秋》,空留下一部史文来裁断礼义,当作一代帝王的法典。

    现在先生上遇圣明天子,下能当官任职,万事已经具备且各得其所,先生所要撰述的想要说明的是什么呢?”太史公说“:是,是啊;不、不,不是这史记回事。

    我听先父说过:‘伏羲最为纯厚,作《易》八卦。’尧舜的强盛,《尚书》作了记载,礼乐在那时兴起。

    商汤周武的鼎盛时代,诗人予以歌颂。

    《春秋》扬善贬恶,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扬周王室。

    所以修史并非仅限于讥讽呀。

    汉朝兴建以来至今,英明天子获见符瑞,举行封禅大典,改订历法,变换服色,受命于上天,恩泽流布无边。

    海外不同习俗的国家,辗转几重翻译到中国边关请求进献朝见的不可胜数;臣下百官竭力颂扬天子的功德,仍不能表达出他们的心意。

    再说士贤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国君的耻辱;君主圣明而不能广泛传扬使世人皆知,是有关官员的罪过。

    况且我曾担任太史令的职务,若弃置天子圣明盛德而不予记载,埋没功臣、世家、贤大夫的功业而不予载述,违背先父临终遗言,罪过就实在太大了。

    我所说的缀述旧事,整理有关人物的家世传记,并非所谓著作呀,而你拿它与《春秋》相比,那就错了。”于是开始论述编次所得文献和材料。

    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祸,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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