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第2/3页)

    坐落在斜坡顶端的木官家屋顶,在夏日艳阳照射下显得分外阴郁。从行驶中的车窗望着木宫家的俊二,突然打心底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若说那是朝子的家,倒不如说是半边脸被灼伤而歇斯底里的女人和她那善于矫饰的丈夫所住的阴暗城堡。

    他被引进家中唯一的西式房间——二十张榻榻米大的黑唁客厅。凝聚周伍所有品味布置出来的这间客厅,在这个留美的年轻人眼中,不过是模仿维多利亚时代的滑稽作品,既造作又落伍。青年心想,一等周伍过世,他一定要怂恿朝子尽快把这幢古宅脱手。他是精神分析的信徒,深信任何妄念一经分析,便会烟消云散。在他看来,周伍喜爱这种家具,其实也不过是出于一种妄念。

    紧绷着脸的周伍出现了。他身着和服,手上拿着一个大牛皮纸袋下楼来。俊二瞥见端茶进来的女佣在看到周伍的瞬间,稚气的小脸上顿时如烛火被吹灭般,怯怯地悄然而退。

    主客二人在椅子上坐定後,默默地互相望着对方。周伍冷不防抽出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将它们惯在覆着蕾丝桌布的茶几上,相片和信件散成一片。

    “这些是什麽东西?”

    那双老迈无力的手因激动而不住颤抖。这瞬间,俊二突然想起一位站在百老汇剧场前,以颤抖的手摊开假珠宝的老赝品商。

    俊二很快就知道这些血淋淋的资料所代表的含意。他愣了一下,但丝毫不觉愧疚,迅速调整内心的惊愕,仅在表面显出夸张的感慨而已。他很诧异,这些东西何以会落在周伍手中。

    年轻人狡猾地笑了。他知道与其惶惶不安,不如面露微笑,无论如何,他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下雨了,雨滴纷纷打进窗棂上,但周伍无意起身关窗,倒是俊二轻松地站起来说:

    “我来关窗子。”

    周伍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气冲冲地喝道:

    “不必了。就让它开着。”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以十分开朗的语气说:

    “我保证一定能让朝子幸福,我有这个自信。”

    “自信?能不能说得具体些?朝子可不能莫名其妙地当五岁孩子的母亲。”

    “那件事可以用金钱解决。这点家父也明白。”

    俊二说这话时语气极尽可能地模仿父亲,丝毫不见愧疚之色。看样子,他极欲使自己显得老成,而当说出“金钱”这两个字时,也的确令人觉得他虽有年轻的外表,但某些地方已不是那麽年轻了。

    眼看自这个轻薄青年的口中吐出如此鄙贱的言辞,怎不教周伍不寒而栗。他由衷鄙视俊二的人格。这位在美国教育下拥有伪善精神主义的实业家,终于让恬不知耻的操行“昂然抬头”了。

    “他竟然是这种男人。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伍咬牙切齿。一向擅于谋略的周伍,发现自已完全摸不清眼前这位青年的心思,也难怪,他这位女性崇拜主义者从来不会关心年轻男性。

    在他眼中,这位穿着华丽条纹t恤的青年,心胸是如此低俗、令人作呕。

    “他故意以这副装扮来藐视我!而且,他那如贩夫走卒的粗野胸腔还会经‘容纳’过朝子。”

    想到这里,周伍眼前一片昏黑。他觉得自己正在向低俗而下流的现代潮流挑战。

    他忿忿地重复道:

    “用金钱……用金钱……但朝子不会因此而得救的。”

    “伯父(他如此称呼)真是奇怪。一个独身的男人即使过去有些隐私,只要婚後不再犯,不也能过着崭新的生活吗?”

    周伍以连自己都感到保守的言辞辩驳道:

    “我原以为朝子将要托付终身的是一个纯洁的男性。”

    “纯洁?”俊二极力忍住笑,说:“难道你把我当成一个中学生?”

    “朝子为了你的事非常苦恼,她简直在受折磨。”

    “难道伯父将这件事告诉朝子小姐了?”

    “没有。但直觉告诉我,朝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懂了。那么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要你解除婚约。”

    “是朝子小姐的意思吗?”

    “我还没和朝子讨论这件事。”

    “那没有用的。朝子一定不会赞成的。”

    “为什麽?”

    “因为朝子爱我。”

    周伍脸上呈现无以名状的苦恼。他沈重地说:

    “这点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麽还.…:”

    “朝子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她是我投诸全副心血栽培出来的公主,可说是我所独创的艺术作品。无论如何你也无法了解我为她付出多少心力。”突然,他目光如炬,简短而犀利地冲着青年问道:“难道你和朝子已经……”

    “您放心,绝对没有,您可以问朝子小姐。”

    面对激动的周伍,俊二反而十分冷静。这个光明正大的答覆,更使他松弛了内心的紧张,而得以意气飞扬地畅谈。他甚至兴起恶作剧的念头,想好好消遣周伍那幼稚的浪漫主义,但沈醉在自我满足的言辞中的周伍,并没有觉察俊二的心机。

    “朝子必须是幸福的。因为她是我创造出来的艺术品,如果她遭遇不幸,那表示所有的女人都将不幸。这孩子是举世幸福的象徵,我让她避开所有的悲惨与痛苦,我不能忍受她的幸福笼罩丝毫阴影。”

    “但是和我交往的女人都很幸福。过去如此,现在亦然。因为我赋予她们一种在痛苦或悲哀中也能发现幸福的能力。即使是那个五岁孩子的母亲,她的後半生也将在不幸中找寻幸福而活下去。”

    “不许你有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周伍提高嗓门说:“事关朝子,不许你这麽想。那种悲惨的幸福和我所谓的幸福完全不同。”

    “如果朝子小姐不反对我的说法呢?”

    “朝子吗?那是不可能的。”

    “朝子小姐一定会接受的,因为她爱的不是伯父,而是我。”

    “你说什么?”

    “你在嫉妒。”青年笃定地回答。他认为在进行精神分析时发怒的人,算不得是个现代人,因此,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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