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薄粪土甘心高卧 聆金玉挜面联吟
第10回 薄粪土甘心高卧 聆金玉挜面联吟 (第1/3页)
词曰:
风流情态骄心性,自负文章贤圣。凉凉踽踽成蹊径,害出千秋病。不知有物焉知佞,漫道文人无行。胡为柔弱胡为硬,盖以才为命。
右调《桃源忆故人》
话说平如衡在张寅园中饮酒,见张寅做诗不来,知是假才,心下艴然,遂拱拱手一径去了。袁隐与张寅忙赶出来送他,不料他头也不回,竟去远了。袁隐恐怕张寅没趣,因说道:“平子持才是有些,只是酒后狂妄可厌。”张寅百分奉承,指望收罗平如衡。不期被平如衡看破行藏,便一味骄讥,全不为礼,弄得张寅一场扫兴。只得发话道:“我原不认得小畜生,只因推石交兄之面,好意款他,怎做出这个模样!真是不识抬举!”袁隐道:“他自恃有才,往往如此得罪朋友,倒是小弟同行的不是了。”张寅道:“论才当以举业为主,首把歪诗,算甚么才!若以诗当才,前日在晏府尊席上会见个姓宋的朋友,斗酒百篇,十分有趣。小弟也只在数日内要请他。吾兄有兴,可来一会,方知大方家不像这小家子装腔做势。”袁隐道:“有此高人,愿得一见。”说完就作别了。
按下张寅一场扫兴不题,却说袁隐见平如衡回去了,只得来回复燕白颔。此时燕白颔已等得不耐烦了。忽见袁隐独来,因问道:“平兄为何不来?”袁隐道:“已同来进城了,不期撞见张伯恭,抵死要留进去小酌。平子持因闻他考在第二,只道他也有些才情,便欢然而饮。及到要做诗,见他一句做不出,便讥诮了几句,竟飘然走了回去,弄得老张十分打兴没趣。”燕白颔大笑道:“扫得他好!扫得他好!他一字不通,倚着父亲的声势,考个第二,也算侥幸了,为何又要到诗人中来讨苦吃?且问你,平子持怎生样讥诮他?”袁隐就将题壁诗念与燕白颔听。燕白颔听了,又大笑道:“妙得极!这等看起来,平子持实是有才。吾兄可速致之来,以慰饥渴。”袁隐应道:“明日准邀他来。”二人别了。
到了次日,袁隐果又步出城外来寻平如衡。往时袁隐一来,平如衡便欢然而迎;今日袁隐在客座中坐了半日,平如衡竟高卧不出。袁隐知道其意,便高声说道:“子持兄,有何不悦,不妨面言,为甚池池拒人?”平如衡听见,方披衣出来,道:“小弟虽贫,决不图贵家-啜。兄再三说是才子,小弟方才入去。谁知竟是粪土,使小弟锦心绣口,因贫杯酒置于粪土之中,可辱孰甚!”袁隐道:“昨日之饮原非小弟本意,不过偶遇耳。”平如衡道:“虽是偶遇,兄就不该称赞了。”袁隐笑道:“朋友家,难道好当面说他不是?今日同往访燕白颔,若是不通,便是小弟之罪了。”平如衡道:“小弟从来不轻身登富贵之堂,一之已甚,岂可再乎?”袁隐道:“燕白颔方今才子,为何目以富贵?”平如衡道:“你昨日说张寅与燕白颔数一数二,第二的如此,则第一的可想而知也。兄之见不能超出富贵之外,故往往为富贵人所惑。富贵人行径,小弟知之最详,大约富贵中人,没个真才,不是倚父兄权势,便借孔方之力向前。你见燕白颔考个案首,便诧以为奇,焉知其不从夤缘中来哉?”袁隐道:“吾兄所论之富贵容或有之,但非所论于燕白颔之富贵也。燕白颔虽生于富贵之家,而了无富贵之习。小弟知之最深。说也无用,吾兄一见便知。”平如衡道:“兄若知燕白颔甚深,便看得我平如衡太浅了。我平如衡自洛入燕,又从燕历齐鲁而渡淮涉扬,以至于此。莫说目睹,便是耳中,也绝不闻有一才子。吾兄足迹不出境外,相知一张寅,便道张寅是才子;相处一燕白颔,便道燕白颔是才子。何兄相遇才子之多乎?”袁隐道:“据兄所言,则是天下断断乎无一才人矣?”平如衡道:“怎说天下无才,只是这些纨绔中那能得有!”袁隐道:“纨绔中既无,却是何处身?”平如衡见问何处有,忽不觉长叹一声,道:“这种道理实是奇怪,难与兄言;就与兄言,兄也不信。”袁隐道:“有甚奇怪?说来小弟为何不信?”平如衡道:“须眉如戟的男子,小弟也不知见了多少,从不见一个出类奇才。前日在闵子祠遇见一个十二岁的女子,且莫说他的标致异常,只看他题壁的那首诗,何等蕴藉风流,真令人想杀!天下有这等男子,我便日日跪拜他也是情愿。那些富贵不通之人,吾兄万万不必来辱我。”一头说,一头口里唧唧哝哝的吟诵道:“只因深信尼山语,磨不磷兮涅不缁。”袁隐见他这般光景,忍不住笑道:“子持兄着魔了。兄既不肯去,小弟如何强得?只是兄这等爱才,咫尺间遇着才子,却又抵死不肯相晤。异日有时会着,方知小弟之言不谬。小弟别了。”平如衡似听不听,见他说别,也只答应一声:“请了”。
袁隐出来回去,一路上再四寻思,忽然有悟道:“我有主意。”遂一径来见燕白颔,将他不肯来见这段光景,细细说了一遍。燕白颔道:“似此如之奈何?”袁隐道:“我一路上已想有主意在此了。”燕白颔问:“是何主意?”袁隐道:“他为人虽若痴痴,然爱才如命,只有‘才’之一字可以动他。”因附燕白颔之耳说道:“除非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燕白颔听了,微笑道:“便是这等,行行看。”遂一面吩咐心腹人去打点,不题。
却说平如衡见袁隐去了,心下快活道:“我不是这等淡薄他,他还要在此缠扰哩!昨日被他误了,今后切记,不可轻登富贵之堂,宁可孤生独死。若贪图富贵,与这些纨绔交结,岂不令文人之品扫地?”自算得意,又独酌一壶,又将冷绛雪题壁诗吟诵一回,方才歇息。
到了次日傍午,只见一个相好朋友,叫做计成,来访他。留坐闲叙,那计成忽问道:“连日袁石交曾来看兄么?”平如衡笑道:“来是来的,只是来得可笑。”计成道:“有甚可笑?”平如衡遂将引他张寅家去,题诗不出,昨日又要哄他去拜燕白颔之事说了一遍,道:“这等没品,岂不可笑?”计成道:“原来如此。这等没品之人专在富贵人家着脚。我闻知他今日又同一个假才子在迁柳庄听莺,说要题诗饮酒,继金谷之游。不知又做些甚么,哄骗愚人。”平如衡闻说迁柳庄莺声好听,因问道:“不知去此有许多路?”计成道:“离此向南不过三四里。兄若有兴,我们也会走走。一来听莺,二来看老袁哄甚么人在那里装腔。倘有虚假之处,就取笑他一场,倒也有趣。”平如衡笑道:“妙,妙!我们就去。”
二人就携着手儿向南缓步而来。一路上说说笑笑,不多时,便见一带柳林青青在望。原来这带柳林约有里余,也有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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