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薄粪土甘心高卧 聆金玉挜面联吟

    第10回 薄粪土甘心高卧 聆金玉挜面联吟 (第2/3页)

也有密处,也有几株近水,也有几株依山,也有几株拂石,也有几株垂桥。最深茂处盖了一座大亭子,供人游赏。到春深时,莺声如织,时时有游人来玩耍。也有铺毡席地的,也有设桌柳下的,贵介官长方在亭子上摆酒。

    这日平如衡同计成走到树下,早见有许多人各适其适,在那里取乐。再走近亭子边一看,只见袁隐同着一个少年在亭子上盛设对饮。上面又虚设着两桌,若有待尊客来至的一般。席边行酒都是美妓,又有六七个歌童,细吹细唱,十分快乐。平如衡远远定睛,将那少年一看,只见体如岳立,眉若山横;神清气爽,澄澄如一泓秋水;骨媚声和,飘飘如十里春风。心下暗惊道:“这少年与张寅那蠢货大不相同,倒像有几分意思的。”因藏身柳下,细细看他行动。只见袁隐与那少年饮到半酣之际,那少年忽然诗兴发作,叫家人取过笔砚,立起身,走到亭中粉壁上题诗。那字写得有碗口大小,平如衡远远望得分明,道:

    千条细雨万条烟,幕绿垂青不辨天。

    喜得春风还识路,吹将莺语到尊前。

    平如衡看完,心下惊喜道:“笔墨风流,文人之作也。”正想不了,只见一个美妓呈上一幅白绫,要那少年题诗。那少年略不推辞,拈起笔来,将那美妓看了两眼便写。写完一笑,投笔又与袁隐去吃酒。那个美妓拿了那幅绫子,因墨迹未干,走到亭旁,铺在一张空桌上要晾干。便有几个闲人来看,平如衡也就挨到面前一看,只见绫子上写的是一首五言律诗道:

    可怜不世貌,娇弄可怜心。

    秋色画两黛,月痕垂一簪。

    白堕梨花影,青拖杨柳陰。

    情深不肯浅,欲语又沉吟。

    平如衡看完,不觉大失声,赞道:“好诗,好诗!真是奇才!”袁隐与那少年微微听见,只做不知,转呼卢豪饮。

    计成慌忙将平如衡扯了下来,道:“兄不要高声,倘被袁隐听见,岂不笑话?”平如衡道:“那少年不知是谁,做的诗委实清新俊逸,怎教人按纳得定?”计成道:“子持兄,你一向眼睛高,怎见了这两首诗便大惊小怪?”平如衡道:“我小弟从不会装假,好则便好,丑则便丑。这两首诗果然可爱,却怪我不得。”计成道:“这两首诗知他是假是真,是旧作是新题?”平如衡道:“俱是即景题情,怎么是假是旧?”计成道:“这也未必。待我试他一试与兄看。”平如衡道:“兄如何试他?”计成道:“我有道理。”因有一个歌童是计成认得的,等他唱完,便点点头,招他到面前说道:“我看那少年相公写作甚好,我有一把扇子,你可拿去,替我求他写一首诗儿。”那歌童道:“计相公要写,可拿扇子来。”计成遂在袖中摸出一把白纸扇递与那歌童。因对平如衡说道:“须出一题目要他去求方好。”平如衡道:“就是‘赠歌者’罢。”

    计成还要吩咐,那歌童早会意,说道:“小的知道了。”遂拿了扇子,走到那少年身边,说道:“小的有一把粗扇,要求相公赏赐一首诗儿。”那少年笑嘻嘻说道:“你也要写诗?却要写甚么诗?”歌童道:“小的以歌为名,求相公赏一首歌诗罢。”那少年又笑笑道:“这倒也好。”因将扇子展开,提起笔来就写,就像做现成的一般,想也不略想一想。不上半盏茶时早已写完,付与歌童。

    歌童谢了,持将下来,悄悄掩到计成面前,将扇子送还道:“计相公,你看写得好么?”平如衡先接了去看,只见上面写着一首七言律诗道:

    破声节促曼声长,移得宫音悄换商。

    几字脆来牙欲冷,一声松去舌生香。

    细将嫩柳悠扬送,滑似新莺宛转将。

    山水清音新入谱,遏云旧调只寻常。

    平如衡看完,忍不住大声对计成说道:“我就说是个真才子,何如?不可当面错过,须要会他一会。”计成道:“素不相识,怎好过去相会?”平如衡道:“这不难,待我叫老袁来说明,叫他去先容。”计成道:“除非如此。”平如衡因走近亭子边,高声叫道:“老袁,老袁。”那老袁就像聋子一般,全不答应。只与那少年高谈阔论的吃酒。平如衡只道他真听不见,只得又走近一步,叫道:“袁石交,我平如衡在此。”袁隐因筛了一大犀杯,放在桌上,低了头只是吃,几乎连头都浸入杯里,那里还听见有人叫?平如衡再叫得急了,他越吃得眼都闭了,竟伏着酒杯,酣酣睡去。

    平如衡还只管叫,计成见叫得不像样,连扯他下来,道:“太觉没品了。”平如衡道:“才子遇见才子,怎忍当面错过?”叫袁隐不应,便急了,竟自走到席前,对着那少年举举手道:“长兄请了,小弟洛阳才子平如衡。”那少年坐着,身也不动,手也不举,白着眼问道:“你是甚么人?”平如衡道:“小弟洛阳才子平如衡。”那少年笑道:“我松江府不闻有甚么平不平。”平如衡道:“小弟是洛阳人,兄或者不知,只问老袁就知道了。”此时袁隐已伏在席上睡着了。那少年道:“我看你的意思,想是要吃酒了。”平如衡道:“我平如衡以才子自负,平生未遇奇才。今见兄纵横翰墨,大有可观,故欲一会,以展胸中所负,岂为杯酒?”那少年笑道:“据你这等说起来,你想是也晓得做两句歪诗了。但我这里做诗,与那些山人词客、慕虚名、应故事的不同,须要有真才实学,如七步成诗的曹子建、醉草《清平》的李青莲,方许登坛捉笔。我看你年虽少,只怕出身寒俭,纵能挥写也不免郊寒岛瘦。”平如衡笑道:“长兄若以寒俭视小弟,则小弟将无以纨绔虑仁兄乎?今说也无用,请教一篇,妍媸立辨矣。”燕白颔道:“你既有胆气要做诗,难道我倒没胆气考你?但是你我初遇,不知深浅,做诗须要有罚例。今袁石交又醉了,准为证见?”平如衡道:“小弟有个朋友同来,就是兄松江人,何不邀他作证?”燕白颔道:“使得,使得。”计成听见,便自走到席边说道:“二兄既有兴分韵角胜,小弟愿司旗鼓。”燕白颔道:“既要做诗,便没个不饮酒的道理。兄虽不为杯酒而来,也须少润枯肠。”便将手一拱,邀二人坐下,左右送上酒来。

    平如衡吃不得三五杯,便说道:“小弟诗兴勃勃,乞兄速速命题,再迟一刻,小弟的十指俱欲化作龙飞去矣。”燕白颔道:“我欲单单考你,只道我骄贤慢客;欲与你分韵各作,又恐怕难于较量美恶。莫若与你联句,如一句成,着美人奉酒一觞,命歌者歌一小曲。歌完酒干,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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