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 他考我求他家人代笔 自说谎先自口里招评诬

    第17回 他考我求他家人代笔 自说谎先自口里招评诬 (第3/3页)

此奉候。”就叫几个家人送到玉尺楼去。张寅临行,山显仁又说道:“小女赋性端严,又不能容物,比不得老夫,贤契言语须要谨慎。”张寅打一恭道:“谨领台命。”遂跟了家人同往,心下暗想道:“山老之言过于自大,他阁老女儿纵然贵重,我尚书之子也不寒贱,难道敢轻薄我不成?怕他怎的!若要十分小心,倒转被他看轻了。”主意定了,遂昂昂然随着家人入去。

    不期这玉尺楼直在花园后边,走过了许多亭榭曲廊,方才到了楼下。家人请他坐下,叫侍妾传话上楼。坐不多时,只见楼上走下两侍妾来,向张寅说道:“小姐请问张相公,这《张子新编》还是自作的,不是选集众人的?”张寅见问得突然,不觉当心一拳,急得面皮通红,幸喜得小姐不在面前,只得勉强硬说道:“上面明明刻着《张子新编》,张子就是我张相公了,怎说是别人做的?”侍妾道:“小姐说,既是张相公自做的,为何连平如衡的诗都刻在上面?”张寅听见说出“平如衡”三字,摸着根脚,惊得哑口无言。默然半晌,只得转口说道:“你家小姐果然有眼力,果然是个才子。后面有两首是平如衡与我唱和做的,故此连他的都刻在上面。”侍妾道:“小姐说:‘不独平如衡两首,还有别人的哩。’”张寅心下暗想道:“他既然看出平如衡的来,自然连燕白颔都知道,莫若直认了罢。”因说道:“除了平如衡,便是燕白颔还有两首,其余是我的了,再无别人。请小姐只管细看。我张相公是真才实学,决不做那盗袭小人之事。”

    侍妾上楼复命。不多时,又走下楼来,手里拿着一幅字,递与张寅,道:“小姐说《张子新编》既是张相公自做的,定然是一个奇才子,今题诗一首在此,求张相公和韵。”张寅接了,打开一看,只见上写着一首绝句,道:

    一池野草不成莲,满树杨花岂是绵?

    失去燕平旧时句,忽然张子有《新编》。

    张寅见了,一时没摆布,只得假推要和,磨墨拈笔,写来写去。悄悄写了一个稿儿,趁人眼不见,递与贴身一个童子,叫他传出去,与宋信代做。自家口里哼哼唧唧的沉吟。一会儿虚写了两句,一会儿又抹去了两句,一会儿又将原稿读两遍,一会儿又起身走两步,两只眼只望着外边。侍儿们看了,俱微微含笑。挨的工夫久了,楼上又走下两上侍妾来。催促道:“小姐问张相公,方才这首诗还是和,还是不知?”张寅道:“怎么不和?”侍儿道:“既然和,为何只管做去?”张寅道:“诗妙于工,潦草不得。况诗人之才情不同:李太白斗酒百篇,杜工部吟诗太瘦,如何一样论得?”正然着急不题。

    却说小童拿了一张诗稿,忙忙走出,要寻宋信代作。奈房子深远,转折甚多,一时认不得出路,只在东西乱撞。不期冷绛雪听得山小姐在玉尺楼考张寅,要走去看看。正走出房门,忽撞见小童乱走,因叫侍妾捉住,问道:“你是甚么人,走到内里来?”小童慌了,说道:“我是跟张相公的。”冷绛雪道:“你跟张相公,为何在此乱走?”小童道:“我要出去,因认不得路错走在此。”冷绛雪见他说话慌张,定有缘故,因说道:“你既跟张相公,又出去做甚?定是要做贼了,快拿到老爷处去问。”小童慌了,道:“实是相公吩咐出去有事,并不是做贼。”冷绛雪道:“你实说出去做甚么,我就饶你。你若说一句谎,我就拿你去。”小童要脱身又脱不得,只得实说道:“相公要做甚么诗,叫我传出去,与宋相公代做。”冷绛雪道:“要做甚么诗,可拿与我看。”小童没法,只得取出来递与冷绛雪。冷绛雪看了,笑一笑道:“这是小姐奈何他了。待我也取笑他一场。”因对小童说道:“你不消出去寻人,等我替你做了罢。”小童道:“若是小姐肯做得,一发好了。”冷绛雪道:“跟我来。”遂带了小童到房中,信笔写了两首,递与他道:“你可拿去,只说是宋相公做的。”小童得了诗,欢喜不过。冷绛雪又叫侍儿送他到楼下。

    小童掩将进去,张寅忽然看见,慌忙推小解,走到阶下。那童子近身一混,就将代做的诗递了过来。张寅接诗在手,便胆大气壮,昂昂然走进来坐下道:“凡做诗要有感触,偶下阶有触,不觉诗便成了。”因暗暗将代做的稿儿铺在纸下。原打帐是一首,见是两首,一发快活,因照样誊写。写完,又自念一遍,十分得意。因递与侍妾道:“诗已和成,可拿与小姐去细看。小姐乃有才之人,自识其中趣味。”

    侍妾接了,微笑一笑,遂走上楼来与山小姐。山小姐接了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高才自负落花莲,莫认包儿掉了绵。

    纵是燕平旧时句,云间张子实重编。

    又一首是:

    荷花荷叶总成莲,树长蚕生都是绵。

    莫道《春秋》齐晋事,一加笔削仲尼编。

    山小姐看完,不禁大笑道:“这个白丁,不知央甚人代作,倒被他取笑了!”又看一遍道:“诗虽游戏,其实风雅,则代作者倒是一个才子。但不知是何人?怎做个法儿,叫他说出万妙。”

    正然沉吟,忽冷绛雪从后楼转了出来。山小姐忙迎着笑,说道:“姐姐来得好!又有一个才子,可看一个笑话。”冷绛雪笑道:“这个笑话,我已看见;这个才子,我已先知。”山小姐道:“姐姐才来,为何倒先知道了?”冷绛雪就将撞见小童出去求人代作,并自己代他作诗之事说了一遍。山小姐拍掌大笑,道:“原来就是姐姐耍他!我说哪里又有一个才子?”

    张寅在楼下听见楼上笑声哑哑,满心认为看诗欢喜,因暗想道:“何不乘他欢喜,赶上楼去调戏,得个趣儿。倘有天缘,彼此爱慕,固是万幸;就是他心下不允,我是一个尚书公子,又是他父亲明明叫我进来的,他也不好难为我。今日若当面错过,明日再央人来求,不知费许多力气,还是隔靴搔痒,不能如此亲切。”主意定了,遂不顾好歹,竟硬着胆撞上楼来。只因这一上楼来,有分教:黄金上公子之头,红粉涂才郎之面。不知此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