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极寒之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极寒之地 (第3/3页)

毛绒还带着黑衣人温热的体温,她惊异万分,还未开口,见他深紫的劲装上蛟龙腾雾,刺绣布料极为罕见,俨然出自外域手工。

    “我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有防寒功效,外衣是千年蚕丝织成,里衣是玄蛇皮甲所制,这披衣给你更有用处。至于为何救你,约莫当时有些冲动,再给我一次机会,可能就不会这么做了。毕竟人有时的选择,连自己都无法解释。”他的回应似真似假,又不像敷衍,但有些原因不说,便有他的思量。

    成若函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言语作答,只得裹紧披衣,望着黑衣人的背影出神。

    “喂,老头子,像你们这样来回一趟能赚多少钱?”

    坐在火堆旁的几个官兵,吃着干冷的大饼问。虽然嚼之无味,却足以让远处的囚犯们垂涎三尺,他们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这大饼此刻就如八珍玉食,致命诱惑。

    老叟闭着双眼,好不得意的伸出三根手指,那摇晃的指尖,让官兵大惊,口中残饼“啪”的吐到草堆里。

    “奶奶的!三千两?”

    “三万两。”老叟纠正。

    “三万两!这抵我们兄弟几个几年的俸禄啊!”官兵叫嚷声中带些妒忌。

    原来极寒地里四处遍布着世间罕见的药材,年年有不畏生死的人上山,只为在风雪偶停之日采集药物,然后下山贩卖。若能安然把药物带下山,那便价值连城。这老叟之所以跟着他们,就是为了采药!那八个大汉也是他带来的采药人!

    正当他们对话时,有人偷偷爬近草堆,将官兵吐掉的饼极快塞进口里!

    谁知,这一幕被官兵发现,长鞭随即挥舞而下。眨眼,那囚犯背上的单衣便被打得裂开一条血口。

    “谁让你吃的!好大的狗胆!”

    那囚犯却不管不顾,蒙头吞到肚子里。眼看官兵还要鞭打,静坐角落的黑衣人忽然不耐烦的说了两个字:“够了!”

    四下顿时寂静,扬鞭的官兵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下,鞭子最终放回腰间。

    冷夜漫长,洞里不再喧哗。犯人们三五成群的睡去,这一日奔波操劳,确是有些倦了。成若函也找块石堆,支撑不住困意侵袭,和衣进入了梦乡。

    只剩两人尚为清醒,也只有他们二人从头到尾都保持这清醒。

    黑衣人挑了挑奄奄一息的火苗,头也不抬,却知老叟已在那头已凝望他许久。

    “你为何救她?”老叟终是开口打破沉默。

    他不答,冷冷笑着,火焰却忽然窜起几尺。

    “不要说是冲动,据我所知,你们仇维族可不是个会冲动的人。”

    “据你所知?你是什么人?对我们仇维族好像很了解?”黑衣人听他点名道姓,一抹杀机从眼角悄然划过。

    “采药之人,你不必疑心老朽有何目的。只不过萍水相逢,不巧看出你的身份。要说了解,仇维族的事可被说书人说烂了,想不知道都难啊。老朽可不敢惹你们仇维族的人!”老叟轻咳两声,龙钟老态一目了然,绝无威胁。

    黑衣人却已戒备,道:“既然如此,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

    话毕,竟起身往洞外走去。

    “方才你才劝成姑娘,极寒之地的夜晚比白日更可怕,断不可夜间外出。现在自己这是?还是你不过吓唬她才说的那番话?”老叟幽然道。

    “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出去试一试。我方才说的是常人,我可不是常人!”他讽笑着,丝毫没有迟疑,抬脚走入了飙风之中不见踪迹。

    黎明时分,风雪暂止。洞外传来的私议声,愈来愈大,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成若函。

    揉着惺忪的睡眼,她席地坐起,身旁囚犯们蜂拥而出,外间万籁俱寂,偶有微风拂过,如母亲温柔的手,极寒之地的风鲜有如此柔和。

    比他们醒得更早的人,已离开了洞穴!

    外面聚着十几个人,有黑衣人深沉的紫衣,还有老叟狐疑的面庞。他们围成一圈,神色冷峻,都未说话,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成若函忙拨开挡路的众人,迎面扑来的是空气里浓浓的血腥味。

    白雪皑皑的高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凝固于地,鲜红的貂衣被弃一旁,雪地上几道染血的拖痕,就像有人拖拽过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走过此处不慎遗留的证据。

    那不是她的披衣吗?可昨天已经送给了那男孩呀?

    孩子呢?昨夜发生了什么?意识这个到问题!成若函连忙转身,视线在囚犯里迅速寻找起来,几十张陌生面孔一一呈现,却没有她要找的人,没有那孩子!

    难道!

    她不敢置信走近事发现场,脚步有些踉跄,俯身时,才见大红披衣少了右角,裂口像是被利刃割开。

    “孩子呢?”明知答案,却还要听别人亲口确认。她仰头问。

    黑衣人实在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安慰,良久,才轻声道:“应该死了。”

    “死了?”她呢喃。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闻讯走来,粗鲁的推开众人,将披衣一把夺过。阴笑奸诈的嘴脸,让成若函心生厌恶!只见那官兵把衣服甩到肩头,道:“既然死了,这就是我的了!”

    她仍未回神,懵懵懂懂中侧眸,突见官兵衣摆上三条血痕,倒像三道手印。那大小明明只有小孩才有,目光下移,他左脚的鞋底,还黏着小小的一块红布。

    眼看官兵拿着披衣就走,成若函却像发疯般猛地拉住了他的佩剑,不管三七二十一夺剑出鞘,剑锋上果有干涸的血迹。众人顿时一片愕然。

    她不依不挠,极快的扯下官兵脚底布料,贴在了披衣上,完全吻合!

    答案昭然若是,即便是傻子都能猜到谁是凶手。

    成若函毫不畏惧,持剑向前,剑刃抵在官兵项间,她一字一句问:“昨夜你去了哪里?”

    “哼,这与你何干?”

    “你杀了那孩子,然后将尸体拖到雪中藏起来。但在撕扯之中,他的血手印不慎留在了你的衣摆,披衣也被撕掉了一角。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他?他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胡说八道!是谁杀了那臭小子我不知道!但是那种狗都不如的罪犯,没资格穿这种衣服,拿了他不该拿的东西,死有余辜!”官兵被揭穿罪行后也毫不畏惧,睁着眼说瞎话,竟还理直气壮的瞪着成若函!

    “你!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她气急,长剑往前推送几分。

    “杀了我?你问问他们答不答应。”官兵一步不退,反而冷笑。

    “啪”,几乎就在瞬间,一团冰冷的雪球直直飞来,打在成若函手腕。她无比诧异,回头看时,囚犯们竟在地上搜寻一切可以掷击的雪团石子,朝她奋力扔来。并不致命的攻击,只带来细细的疼痛,却给成若函无穷无尽的失望与心寒。

    他们怎么能无视事实真相,昧着良心维护一个杀人凶手?

    那声声叫喊:“他不是凶手,你不能杀他!”

    “他不是凶手!”

    “不是凶手!”

    错愕,诧异,愤怒,太多情绪让成若函目瞪口呆。不明白!难道他们都瞎了吗?鞋底的布料!剑上的鲜血!衣摆的手印!矛头都指向了此人!

    为什么?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算了吧,成姑娘。”老叟低声轻叹,从成若函身边走过时,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弃。

    “为什么连您也这样?”

    老叟只是一味摇头,神色虽是无奈,却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往往深知真相的人才会一言不发,不明真相的人,就像成若函这般火冒三丈忿忿不平。

    被众人围攻的她,显得孤立无援,握剑的手开始力不从心。

    “凶手是谁并不重要。”末了,终于有人替她解围,那只冰凉的手,缓缓压下了成若函的长剑。黑衣人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扳开,无比嫌弃的把剑丢回官兵怀中,拉她躲开了迎面砸来的雪石。

    “可是…你也看到了吧?是他……”她话未说话,便被打断。

    黑衣人深深一眼,道:“我昨日就告诉过你,你的善心并非是好事,带给那孩子的只有祸。”

    “我不懂。”

    “你不懂?就算这官兵不杀他,迟早有人会杀他。你看看这里三十几个人,有谁穿了那么好的衣服?有谁不是冷得瑟瑟发抖?你把衣服给了他,就是为他招致了杀身之祸。他们为了自己的贪欲,为了活下去,一定会去抢。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力量反抗?”

    她听后,哑口无言,却还极力反驳:“即便如此,为什么我要给那孩子报仇,你们都阻止我?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相信那官兵就是凶手?”

    “不是不信,信又能怎样?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三十人的队伍,只有四五个官兵押送,他们不怕这些犯人造反?”

    “啊?”成若函觉得这问颇有深意,不免再看了看囚犯们,只见他们虽对官兵俯首称臣服服帖帖,眼中深埋的怨恨却无处可藏。

    “这一路的食物和水,都被分放在不同地方,位置只有官兵们知道。每到一个补足点,他们才能果腹,若杀了官兵,所有人都要饿死。所以即便知道凶手是官兵,你也杀不了。现在懂了吗?”黑衣人说完,她漆黑瞳眸里最后的光芒一并熄灭,徒留深灰色的麻木与失望。

    亦或还有些忿忿不平,但这怒火无处发泄,常常只能灼伤自己。

    “是我的错。”她呆在原地,满是自责。

    看惯世间冷暖,黑衣人仿佛从成若函身上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幼稚而天真,蜕变之路遥遥无期,就像蚕茧,要一层一层剥开,才能蜕变为蝶。

    生活也是如此,要受一次一次的伤,才能变得更坚强。

    “自责无济于事,你只要明白,好心有时也会做错事,”他的语气并非责怪,温和得更像安抚,但在成若函深陷惭愧时,一句若有若无的话,只他自己听见:“因为你要自责的事,不止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