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起之时 (第3/3页)

吃一惊,湛卢摇头否认:“为什么要反?”

    “因为他们想杀了官兵,重获自由。你竟然不知道?你会帮他们吗?”她掩好惊讶问。

    “杀官兵?不会。”

    “不会?官兵难道不可恨吗?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不该死吗?”

    湛卢连连摆手,义愤填膺的回答:“若说官兵可恨,囚犯难道不可恨吗?包庇官兵的恶行,还用石头掷你!”

    “什么?”她实在意外。

    “不论官兵还是囚犯,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方式不同,目的相同。只不过一个处于强势,一个处于弱势。而弱者常常会让人同情,但不能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对的。我不帮囚犯,是因为谁也没有权力剥夺别人的生命,官兵若真有罪,自有人处罚,那人绝不该是我。我既是囚犯,必定曾犯过错误。这些苦理应承受,怪不了别人。”他理所当然的说出心中所想。

    一席话,对成若函极大冲击,她从未听过这种理论,眼前迷雾却顿时拨开,本以为两条路都通往绝境,没想到其实还有另一条新路可供选择。

    山穷水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几瞬前还处于两难之中,如今她便下了决心。猛地握住湛卢双手,郑重道:“湛卢,你会帮我的吧?”

    问得他始料未及,黝黑脸庞染上红晕,紧张让他开始结巴,憨实中又有笨拙,他斩钉截铁道:“只要是程姑娘要我做,不管什么都做!”

    成若函笑起来,双眼弯成两轮月牙,只听她道:“现在该由我们自己掌握命运了!”

    随即俯身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明日,你”

    夜风狂卷,吹起她长发飘飞,覆盖她嗓音清润。风声之下,隐匿着的却是波涛汹涌的巨浪。

    暴风雨前的极寒之地,总是一反常态的寂静,偶有孤鸟嘶鸣,听去几分悲凉。

    黎明,第一缕阳光照亮沉闷的大地。一夜忐忑,两路人心事重重,总有目光徘徊在成若函的面庞,她未表态,也未惊慌。往常应做的事,都有条不紊的做着。“喝吧!”湛卢一面将水发放给囚犯,一面悄悄瞟向成若函。暗自担忧她的处境,囚犯与官兵前后紧逼,像张牙舞爪的野兽,似乎只要她走错一步,就会张开血盆大口一拥而上。

    而成若函如今最需要的是稳定心神,忙而不乱。

    流放队伍一如往常,官兵押送囚犯,走在冰川积雪之上。气氛却有些微妙,人人各自盘算,箭在弦上,一触即发。长弓如同每一个人的神经,绷得笔直。

    官兵想知道成若函是否在囚犯们的汤药中下了毒,若是下了,又会毒死几人?而囚犯们想知道成若函是否会在午时,助他们一臂之力,共同联手杀了官兵?

    决定权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成若函手里,只不过,其实她的选择无足轻重,帮或不帮,下药或不下药,囚犯今日都是要反的。只是结果于她自己,是生与死的差距。

    经过十日的行进,队伍已翻过雪山,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冰河拦住去路。河面几块浮冰四散,断冰随水流左右飘移。

    冰河之水,清澈见底,蔚蓝水面淡淡薄雾弥漫,犹如幻世仙境。水流潺潺,温和而轻慢,冰面似明镜映射着天边冬阳和浮云几朵。

    还未近岸边,便有彻骨寒气迎面扑来。此处是极寒之地最冷的地段,囚犯们身上凝固着冰渣,不慎留出的鼻涕被冻结在唇上,谁都不敢将手露出袖外。

    远远可见一座断木搭建的渡口,一艘古旧残破的大船,一个头戴斗笠的老船夫,一条不可测知的水路。

    “喂,老头!我们是朝廷的官兵!要过此河,快渡我们过去!”官兵朝老头儿高喊,出口无礼粗鲁。

    船夫竟置若罔闻,只手撑杆,斗笠盖住脸颜,像坐在木桩上打盹,全然不把官兵放在眼里。

    这彻底激怒了气焰正盛的官兵,上前就要揪船夫衣领。

    谁也没有看清老船夫是如何起身,如何避开官兵,如何立于船头稳稳站定。只见他微微抬头,露出下巴浓密白须,道:“要过此河,你们身上所有重物都要卸下。”

    “重物?”官兵暗自心悸,不明白船夫话中所指。

    他未解释,伸手指了指官兵腰间的佩剑,一切不言而喻。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官兵不甘心。

    “我的船又破又旧,载不了那么重的东西!你们人数太多,过河本就不易,再多这些东西,船在浮冰间移动更为艰难,若翻船我们都得死。”船夫不紧不慢,持杆顶了顶船板,果听吱呀一声,似苟延残喘的老妇在呻吟。

    官兵顿时无言以对,只得纷纷解下佩剑,念念不舍的扔在地上。正要上船时,船夫忽然撑杆,支船离岸三尺,隔着刺骨的冰河之水,悠然道:“还有。”

    言罢,所有人望向囚犯们身上的锁链。

    “不可能!他们是朝廷重犯,刑具不可不要!”官兵们瞬间明了,立即否决。

    船夫听后,双手环胸,不急不躁的倚在船头,用苍老的声音说着闲散的调子:“那行!你们顺着这条路游过去,就不用坐我的船。只不过我记得,大约三年前也有一群人试图横渡冰河,最后都成了河底鱼兽的腹中之物,你们好自为之!”

    官兵火冒三丈,却见他又压低斗檐,全身靠着撑杆,静静望着岸上众人,冬日午后,昏昏欲睡。

    时间如白驹过隙,分秒流逝。

    若他们再不上船,日落前就过不了冰河!过不了冰河,他们必定命丧极寒!有舍才有得,世上安无两全法。

    官兵们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气闷不满中打开了囚犯们的锁链。已负重几日的囚犯,忽然卸下重荷,全身轻松,不由得齐声欢呼。

    却有人心中暗喜,那叫王逸的男人,忍不住感叹:“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最后碍事的东西也没了,哈哈!”

    笑声未落,毒蛇般的双目紧紧剜向成若函,她却镇定自若,率先走上了大船。经过船头时,老船夫忽然抬眸,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

    所有人陆续登船,老船夫再未言语,转身开始划船,干瘦的臂膀如此有力,能在神秘的冰河中来去自如。但船上的人,并未因此而松了口气。

    时机将至,成若函的选择即将揭晓。囚犯死,还是官兵死?

    她却不慌不忙,紧靠船沿,指尖握着黑衣人深黑披衣,柳眉高高蹙起。紧张,谁都紧张!看谁敢先有动作!

    终于有人踏出了第一步,王逸一个眼色,近旁的几个囚犯点头会意。在官兵们转身去看风景时,脚步轻移,悄悄绕到官兵身后,转瞬间,囚犯已将官兵围在圈中。

    夹击之势,表明他们要动手了!

    千钧一发之际!王逸下令攻击的手顿在空中,他忽然双腿一软,勉强支撑才没有摔倒,却倒退数步,扶着船沿气喘吁吁。意外并非出在他一人身上,接连不断的囚犯都莫名倒地,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响动,官兵们闻声而来,才见数十囚犯躺在船板不断抽搐,除了最后那体格健朗的呆木湛卢身无大碍。其他人,无一幸免。

    官兵们竟不吃惊,反而相互击掌,面色狡黠,指着犯人们道:“是天要亡你们吧!怎么不动手了?不是要在此处反了吗?不是要杀我们吗?看今天是谁杀谁!”

    王逸万分震惊,立即望向成若函,那眼神分明指责她的泄密。

    但事实证明,泄密的另有其人。此人站在官兵之中,此刻正笑嘻嘻的走出人群,一脚踩在王逸脸上,狠狠蹂躏过后,嘲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帮你们这群狗去害我的兄弟?你给的那点好处我根本看不上!本来我们不想杀你们的,但你们既然合谋造反,我们当然不会心慈手软!”

    官兵轰然大笑,声音刺破耳膜,眼看他们要用早已准备的绳子,将囚犯们捆绑起来。王逸幡然醒悟,那官兵并没有真的背叛他的兄弟。却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同伴,今日之举,注定失败。最不该相信的人,他却相信了。还把十几人的性命交到这人手里。

    情势急转直下,王逸只觉世事可笑,前一刻还充满希望,下一刻就只有绝望。本要捆住手脚的是官兵,本要沉河的也是官兵,现在身份对换,溺毙而亡的变成了他们。

    紧急关头,久坐未语的成若函忽然站了出来,一步挡在官兵身前,冷冷道:“你们最好不要再往前了。”

    官兵上下打量了她,与同伴挤眉弄眼,神情猥琐:“你也算个美人儿,可惜太傻太蠢!不要心急,下一个就是你。虽说你没有帮他们,但你也没有答应帮我们。所以你还是去死比较好!我们可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你若再往前一步,下场就跟他们一模一样!”成若函毫不退缩,字字铿锵有力。

    “吓唬我们?”

    “哼,你们以为他们现在这种模样真是偶然吗?”她不顾身后十几道怨恨的目光,义无反顾的说出真相。

    官兵果然不敢再进,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在他们喝的水中下了药,才导致他们现在身软无力。不然你们能如此轻易制服他们?若不是我,谁胜谁负尚不一定!”成若函此刻的勇敢,与先前形如两人。

    心地善良的她也会下药?谁也预料不到。

    “那又怎样,我们是不是要谢谢你?”

    “不必!但我也早有防备,我告诉你们,他们的病状是会传染的,只要你们接触到他们的肌肤,就会立即中毒。不信的话,你们也可以试一试!”她说完,当真让开两步。

    官兵虽是怀疑,却没人再敢尝试,脚步还不易察觉的悄悄退后。看来是信了成若函的话,至少有八分相信。

    然而,还不待她擦掉掌心冷汗,官兵极快的调转方向,将成若函猛地一推,那突然袭来的力量推得她措手不及,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我们虽不能碰他们,但可以杀了你!”官兵最后的声音,如响雷落在成若函耳边。

    冰河寒气,如两只臂膀,从后缓缓伸来,将她抱进怀中,紧紧擒住,再不放开。曾几何时,她也被黑衣人这样拥抱,记忆恍如昨日,他那张刀刻的脸,墨画的眉,犹在眼前挥散不去。

    黑衣人,现在会在哪里?他会来救她吗?会在危机时刻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