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秘密签名

    第六章 秘密签名 (第2/3页)

牛大大,牛大大看看李阿三,互相愣怔着,又各自皱眉互相思考着。

    “瞪什么眼,愣什么神,”李晋用轻松的口吻说,“这回呀,我算看清楚了,李阿三、牛大大呀,咱们上海哥们儿,鼓捣个小发明、小创造,拉个琴、唱个歌,说天道地振振有辞,要说政治上有见地,看透个红尘,还得北京哥们儿!”

    “我是举双手赞成哇,”小不点儿等李晋话音刚落,把双手举过头顶又落下说,“咱肚子里没多点儿墨水,这封信是挺符合我的心愿,李晋那信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嘛,自愿为原则。愿意者签名,不愿意就不签,但有一条——这事儿得给我们保密,谁也不准往外乱哄哄,要是嚷嚷出去弄出不济的来,别说咱哥们儿不够意思。话又说回来,要是成功了,不签名的也会跟着借光嘛……”

    “你小子少整这些邪的!”李阿三因为刚才发表点不同意见,让小不点儿一席话激得顿生豪气,“签就签,能怎么的,还能蹲笆篱子怎么的?”

    牛大大也来了火气:“就是嘛,别小看咱上海哥们儿,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不过是谈点想法嘛,谁不想返城……”

    李阿三、牛大大是上海知青中和李晋等比较要好的,他俩觉得在这些“东北老客”中,李晋很可交,为人坦率、讲义气,就主动靠近交成了朋友。过去,相互之间只不过是感情的小火花和小小物质上的交流,比如说,有想不通的愁事儿互相安慰,道义上互相支持,春节探亲回来,你的上海软糖、凤凰牌过滤嘴香烟,我的矿区大面包啦等等,互相想着、让着,你送我,我给你,几年来感情日深,加上李晋搞的对象又是上海知青,似乎更近便了一层,因此,在今天这大是大非问题上,李晋也就把他们找了来。他俩先是犹豫,随即也就下了决心。

    “喂——”李晋呼地站起来,双手掐腰,“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人吱声。

    李晋深吸口气又呼出来,撒眸下四周没发现人影,对坐在篮球架底下的伙伴们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就放心吧,倘若有一天坏了事儿,我李某是罪魁祸首,决不连累大家,一个个都把你们摘出去。但是有一条,要是张队长、袁大炮他们发现了想鼓捣事儿,你们可不准背叛,也不准杀我的回马枪!”

    牛大大:“那成什么样子!”

    “谁要干出那缺八辈子德的损事儿,是他妈木匠揍的!”小不点儿站起来一挥拳。

    王尔根心里很犹豫,在农场轰轰烈烈地动员知青安家落户、扎根农场六十年不动摇的热潮之后,他是上海知青中第一个在这里安家的,为此,曾被评为场级劳动模范,要是签字影响大不说,不是打自己的耳光子吗?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场领导在他结婚那天亲自给他和新娘戴花的情景,刚才李晋读的那签名信的字字句句又重重地敲响着他的心扉……他眼一闭,排除了刹那间产生的一些杂乱想法,一伸手说:“好好好,痛痛快快地签名!”

    小不点儿瞪大眼珠子瞧着他:“我说上海老客,你要是真能签名,那可值银子啦,你是堂堂的场级劳动模范呀!”

    王尔根边去李晋手里拿签名信,边从贴身兜里抽出笔:“好,我第一个签名!”他接过签名信一看,李晋已签上了名字,忙改口:“李老兄第一个,我就第二个签名。”说着蹲下,把信笺铺展在大腿上,在李晋名字的下边端端正正地签上了“场劳动模范:王尔根”。

    大家边探头看着,边给予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王尔根被评为场级劳动模范,不仅是因为他带头扎根,还创办了“南菜北移”试验田,将南方的菜花、美国的西葫芦等十多个热带蔬菜品种,首次在小兴安农场试种成功并推广,为此,《北大荒日报》、场广播站曾专版专题宣传过他的事迹。

    王尔根一带头,牛大大、李阿三、小不点儿等凡来者都工工整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不点儿呀,我看这历史性的任务就落到你小伙子身上了,”李晋拍拍小不点儿的肩头郑重其事地说,“听着,你拿着这封信,凡是觉得差不多的知青,就悄悄地让他看看,没有意见就签上名字,不同意就拉倒,别勉强,一定嘱咐不要瞎吵吵。”

    小不点儿一挺胸拍得嘭嘭响:“你放心,这差事就包在我身上啦,保证完成任务!”

    “哎呀——”李阿三一皱眉头,“靠小老弟一个人什么时候串联完呀!李晋,你看这样行不行,把签名信复抄几份让签名的人看,签名时签在一张白纸上,多几个人分头组织,然后把签名的纸单订在原件后面不就妥了嘛!”他停停接着说:“上海男女知青的动员工作我和牛大大包下了。”

    牛大大一挥手:“行,这样能快点儿,夜长梦多,容易七股八岔出差头。”

    “对对对,好好好!”李晋高兴地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呀!复写几份合适,都由谁挑头,你们哥几个就商量着定吧!”

    “我想,组织这事儿挺神秘,准挺过瘾,复抄几份的事饭后再说,”小不点儿把签名信叠一叠放进兜里说,“我先过把瘾立即行动,畜牧排上早班的正在忙乎起圈、烀猪食,我趁大田排出工前先到那儿签几个,那儿有几个想返城的都要想疯了。”他说完没等别人搭腔,撒腿朝猪舍跑去。

    小不点儿脚上像生了风,身上像插了翅,嗖嗖嗖地跑啊跑的,多少天来没有的兴致在全身焕发着、兴奋着。李晋这一行动严丝合缝地吻合上了他内心里的如意算盘。对象程子娟在他帮助下病退返城以后,他终日像秋霜打蔫了的庄稼,总是没精打采。程子娟返城后没有背信弃义撕毁婚约,人一走,反而更加重了他们彼此的思念之情。他也曾设想过搞假病退,让李晋训斥了一顿:“他妈的活蹦乱跳搞什么假病退,我看要说你有病就是长得矬点儿,那是娘胎里带来的,那是不是病的病,什么也不影响。要是搞假病退不成,鱼目混珠,再把真病退的给搅和了……讲点人味儿……”

    是,有道理,他听劝了。

    这回,小不点儿由对返城无望一下子又充满了信心。自知肚子里墨不多,手上老茧厚,不像李阿三、牛大大和黄晓敏能理论理论,但基于两点就觉得有门儿:一是信奉李晋,人家大作家的儿子,脑袋好使唤,来农场干的一些事儿,别看挨了王大愣的整,最后还是赢者,还没干过砸锅的买卖,他起劲儿的事情,就十有八九有谱儿;二是这几年也琢磨出了一点道道,掐指算算吧,知青哥们儿们凡是成帮结伙向当官的提出什么要求、发出呼吁,形成群众场面气候的,比如说王大愣调离这里的问题,要求每年一次探亲假的问题,知青旷工、请假、超假必须给按国家定量发粮票的问题……只要说的在理,事情闹大了,队里解决不了,总场就要来人,有时肖书记亲自出马,耐心解释,大伙儿都心服口服加佩服,照李晋的话说,不是五体投地,而是五体趴地。这要求返城的事情是大了点儿,但那签名信上说的在理……

    他琢磨着过去的那些事,越琢磨越觉得心里有了底儿:准成!

    灿烂的晨曦从东方天边开始,渐渐吞噬了黎明前的黑暗,又开始与纠缠盘绕天空、山林和大地的雾霭搏斗。最终,它以坚韧的拼搏,把小兴安农场的场区、田野、公路、树林从夜色和雾霭中拯救了出来,现出了完整的形态。瞬间,天空骤然明朗起来,火焰般的东方天边把小兴安农场映衬得雄阔壮观而豪放。

    小不点儿一溜烟儿似的跑到猪舍,一眼看见奚春娣趔趔趄趄地挑着两桶猪食走出了饲料房,紧跑上几步喊:“喂——奚春娣——站——住——”

    “什么事儿呀,咋咋呼呼的!”

    奚春娣转脸一看是小不点儿,不想放下肩上的担子。自从给王大愣老婆输血导致体弱后,像是伤了元气,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加上那年冬天被冻伤,身体一直较弱,领导和伙伴们都劝她少干,她却很要强总是多干点儿,尽管挑的是两个多半桶猪食,起落也显吃力。这是为了照顾她,才把她从大田排抽到猪舍排来的。

    “你给我放下!”小不点儿一个箭步蹿上来,伸手拽住扁担钩,喘着粗气说,“好消息,好消息,不,有顶顶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小不点儿谈恋爱后因程子娟病退返城而得“相思病”在知青中闻名,平常挤眉弄眼又好耍鬼脸、开玩笑,奚春娣本以为他又来耍鬼把戏,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顺势放下挑子:“什么事儿,你大惊小怪的?”

    “喂——这回可不是闹着玩,”小不点儿忘记一切似的说,“李晋接到一封全国知青串联签名要求返城的信……”

    奚春娣瘦削的脸庞上皱出几丝波纹:“签名就能让我们返城呀,我还是正儿八经地办病退呢,多少年了,到处都是卡子,农场这边连队领导签了字,场部医院、县医院出诊断,场部劳资科过关了,总场领导也签字了,上海那边又来了问题,区知青办研究、市知青办商量,没完没了……”

    “是啊是啊,”小不点儿爆豆似的说,“好在农场这边手续办出来了,程子娟比你算是有一点儿运气,现在……”

    奚春娣问:“现在怎么啦?”

    “现在那几个部门换上了几个王八犊子,有几个办病退的说,送礼一次又一次,干浇油就是不转呀。”

    “上海给我写信时也提到了,不知啥时候兴起了一股送礼风,”奚春娣心火呼地烧上眉头,嘴一噘,“我家哪有钱买东西送礼呀,看来不送是没门了。”

    “你听说了吧?”小不点儿问,“北京那两个办病返的姐妹,听说北京那边门子很硬,可农场这边连队、医院、场部关关是卡,急得直打转,送了一次又一次礼都不顶用,哎,就是少呗。看来呀,这边黑、那边亮,要么就是那边黑、这边亮,反正咱们知青返城问题是难于上青天,所以我们商量,就是要打开一条通道,顺顺当当地回城去……”他说着把签名信递给了奚春娣。

    奚春娣接过签名信扫了下内容,一看李晋、王尔根、牛大大、李阿三等都签了名字,顺手从兜里掏出笔:“我签,太欺负咱知青没能耐了,中央有政策该返的都不让返,该呼吁呼吁,让上边知道知道,别报纸、电台成天吹,什么大有作为……”

    豪放粗犷的北大荒,在渐渐卸脱着碧绿的衣装,被凉风搂进了秋的怀抱,美丽的五花山,片片犁起的黑黝黝的土地,静静微笑着缓缓跳上山尖的朝阳,似在已有所料地等待着寒风、飞雪、冰封大地……

    小不点儿满意地朝奚春娣做个鬼脸,在猪舍挨个找知青签名后,迎着红喷喷的朝阳朝机耕队撒腿跑去。

    “喂喂喂——”小不点儿拽住满身油渍麻花的北京知青程流流,“你这个农垦系统先进拖拉机包车组长能不能赏个脸儿,也代表北京知青在这个单子上签个名,也给我们这些要求返城的哥们儿壮壮威?”

    眼下,程流流是六十五号拖拉机包车组的组长,北京下乡知青中的老高三毕业生,没下乡时就渴望开汽车,也常在修车铺门前卖呆儿。来场三年后被调到机耕队当学员,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动脑筋搞了不少小改小革,得到普遍应用,连续三年被评为场级劳动模范,去年又被评为全省农垦战线的劳模,是个在全场小有名气的人物。他和李晋隔铺而睡。那天,李晋和马广地、丁悦纯在大炕上挤在一块儿喳喳秦红卫捎来那封信时,他听出了一点眉目。他不善夸夸其谈,也不爱多插言,什么事情心里有数,也善猜测。小不点儿把签名信在他面前一晃,他就知道了大概。

    他正拎着一桶水,准备往停在门口突突突直响的拖拉机水箱里加,听小不点儿这么一说,便放下胶皮桶,接过签名信边扫瞄边问:“这可是天大的事情,郑风华同意不?”

    “管他同意不同意干什么!他签不签又能怎么样,有什么大关系?”

    程流流一皱眉:“怎么没关系呢?他是咱们队的支部书记,是党的领导哇!”

    “组织观念还挺强哩!明和你说吧,不说你也知道,我们和郑风华的关系都不错,他头上有个紧箍咒,有想法也不能签,为这个,我们也不找他,”小不点儿胸有成竹的想法绽满在脸上,“这不是组织上搞的,是群众自发民间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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