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烟囱之灾

    第九章 烟囱之灾 (第2/3页)

整。我说,你这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今天我说这话也不怕别人告我,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服。细想想,王肃那个事算个屁呀!枪毙王肃时弄来了千军万马,兴师动众的。这是干什么呀?我看这些歪嘴和尚是没事儿干了。毙就毙呗,还强调什么上升到政治高度,强奸女知识青年就罪加一等……女知识青年怎么的?那个窟窿眼儿就比别人的值钱呀?纯粹是弄他妈的西洋景儿。”他说着扭头并指指王老二说,“这小子也够倒楣的了,跟女犯人搞了个小破鞋就罪加一等,要说女知青那窟窿眼儿值钱,女犯人那玩意儿该下贱不值钱呀?说都是政治高度。也叫人弄不准政治高度到底是什么玩意啦……”他显然是买好完王大愣,刺了王老二一下子又在挽回抵触。他也知道粉碎“***”后不那么抓阶级斗争了,敢胡嘞嘞了。

    王老二冲着杨工匠:“嘴上有个把门的呀!”接着对王大愣,“你说对不对?”他是怕王大愣踩着别人立功,把自己也拽进去。

    “王工匠说得对,咱不谈这个。”王大愣心里倒愿意听这些牢骚喀儿,还要装出比他们有身份。

    杨工匠不高兴了:“怎么,你还保持政治觉悟呀?可别去卖我们呀!”

    “哪能干那不是人的事呢。”王大愣怕误会,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深刻的真话。我是说,祸从嘴出,少说为佳。”

    天黑了,地暗了。

    “咳,”杨工匠仍然不让嘴上有把门儿的,说起来好像很痛快,“我说老主任,其实这事情用不着我们劝你,你比我们更清楚,我不过是痛快痛快嘴罢了,当官这玩意儿就是那么回事,今天走运,明天可能就掉腚。今天这伙上,明天那伙下,不过,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掉腚,也不该下。如果说不走字儿,就是摊上个倒霉的顶头上司沾了光。就凭你给小兴安农场出的力,就凭你立的那三块碑,谁不知道你王大愣是有功之臣?太不公平!不过也无所谓,凤凰一时塌膀还有起飞时,说不定哪天还能混个旅长、营长的干干,有能耐就不愁没用武之地……”

    “哈哈哈……”王大愣笑得很响,从声音里听不出是如意开心,还是对杨工匠的赞赏。

    “喂——”杨工匠没体会出这笑里的味,他明白,这当过领导干部的有多种隐秘心机的笑,一口冲劲问,“这是什么意思?”

    王大愣立刻把声音变得随和而亲昵:“善解人意啊,你说得深刻。我倒不是说你同情我就这样开心,这些话里有真理呀。还是毛主席说得好,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往往是幼稚可笑的……”

    他这里一多半是心里话,另一半觉得这杨工匠是在发泄自己。他自从跌落到三队以来,遇到的不是冷眼就是斜眼,还没听到过这么公正的评说,心里像拂过一阵暖风,一直郁在心里的憋气窝火劲儿,被刮走了不少,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了不少,身子重许多,又生出了一些底气:当官这玩意儿,今天河东明天河西,李晋、马广地你们这帮小子,凭着我王大愣吃的咸盐比你们多,不能算输给你们,走着瞧吧!

    他有这种心思,也就中了杨工匠的意,希望能惹起王大愣心里的底火,和当权的干干。热闹不怕大,越大越好看。

    小蹦蹦车一拐弯进了场区,突突突直奔王大愣的家门口。屋里的丁香听到小蹦蹦车声,呼地推开门,闪出一片亮光。

    “请进,快请进!”王大愣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地往里让请来的两名工匠,“黑灯瞎火的,真不好意思,快……”随后对迎到门口的老伴丁香说:“快泡壶茶水。”

    丁香急咧咧地:“灶坑倒烟,没有开水怎么泡茶?”

    杨工匠背着丁当乱响的瓦工兜,王老二紧随着进了屋。这是一间半房的普通农场职工住的砖瓦结构住房,外间和里间悬挂在棚顶的两盏电灯忽闪忽闪,那是因为自备电房送电不稳,虽然灯光暗淡,却也把里外间全部轮廓包括旮旮旯旯照得清清楚楚。王大愣在场部时的住房,杨工匠和王老二修炉掏炕去过几次,和那儿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那些眼熟的新式高档家具、炊具挤挤捱捱,既不协调又不规矩地摆满了里外屋,就像美丽的凤凰落进了枯草棵里。

    “你们两位——”王大愣随后跟进来,深表歉意地让座,“炉子不好烧,连点儿开水都没有,我让老伴到邻居家做饭去了。你们二位看看,是吃完饭就干,还是吃完饭到队招待所休息,明天再说?”

    说话间,王明明挑一挑泥沙土进了院。杨工匠从窗户瞧了瞧倒泥沙土的王明明说:“准备得好。张晓红副场长倒是给我俩请了假,还是连夜弄吧,弄好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原答应明天是给肖书记家修火墙子……”

    王大愣一听截话说:“那好,别耽误了肖书记家的事。”

    “老主任,吃饭不忙,”杨工匠说着往外屋走,“我和王师傅先看看怎么个不好烧法,找准毛病就动手。”

    王大愣跟在身后来到灶前解释:“也不知犯了哪股子邪劲,有人说是风向的事,可刮东风倒烟,西南、北风、刮偏风都倒,人家别人家就好好的。”

    杨工匠揭掉锅,揭掉炉盖子、炉圈子,细瞧瞧,炉眼上没有堵灰。敲开火墙上两块活砖,里面也干干净净,烟道叉花走向也没问题。让王大愣抱来一抱麦秸点着,先试炉火再试灶火。干燥的麦秸点燃后,一下子呼地燃成了火团儿,火舌直舔灶沿和锅盖,舔着舔着,被塞进灶坑里的麦秸窝住了火,沤成了一股股浓烟,憋着憋着,从灶坑里反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迅速扩散开,在小小的外间里弥漫着。

    “咳,咳,咳……开门,快……”王大愣吩咐身边的王明明几句,呛得擦着眼泪说,“杨工匠,你们二位看,难怪你大嫂嘟嘟个没完,这个样怎么能做饭,水都烧不开。已经睡了好几宿凉炕了,我的腿疼病犯了,你大嫂也吵吵着腰疼。”

    “和点儿泥。”杨工匠说着走回里屋,让王大愣和王老二□开炕席,一脚跨上去,用小锤敲点敲点两块炕砖,让王老二启开,用小灰勺左掏右掏,里面干干净净。他又亲自启开另一个炕沿上的两块砖,细细一瞧,炕洞没啥大问题,只不过比他的绝活略宽了一点点,这样走火快,不易倒烟。那灶坑、炉膛和炉眼都是正常搭法,不是绝活也不该这般冒烟。

    奇怪,实在奇怪。

    杨工匠自言自语:“这都是新收拾过的。”

    “是,郑书记分给我这户房子,张队长亲自派工重修了一遍。”

    王老二问:“谁来收拾的?”

    “马瓦匠,”王大愣回答,“我当的小工,收拾得很细,很认真。”

    “烟囱掏了没有?”王老二问。

    杨工匠接话:“炕里、火墙里这么干净,烟囱不会有问题。”

    “是,”王大愣回答,“掏了。”

    “喂——”杨工匠突然瞧着王大愣问,“我想起来了,你们队有个叫马广地的小马师傅来看过没有?是个知青。”

    马广地和杨工匠曾有点儿缘分。原先,马广地就只是个修做锄把、打个小耙、做个简单门窗的大眼木匠,这大眼木匠活儿有紧有松。松的时间不少,张队长听说场部直属队杨工匠手艺好,专派他去学了一个月。后来场部盖大楼让各队支援点木瓦工,马广地又和杨工匠在一起干了一个多月。特别是学那一个月,跟着修炕、修炉和火墙时,杨工匠觉得这马广地屁溜溜的话挺多,脑子挺灵,自己那点儿绝活儿学去了不少,对他有些好印象。

    王大愣:“听说,最初这个炕和火墙还是他参加搭的。”

    “哎,”杨工匠叹一声,“怎么不让他来给看一看。”

    “用他?”王明明一噘嘴,“宁肯……”

    “去你的,”王大愣一听话不对味儿,急忙截住,“杨工匠,都找了,就是没找到他……”马广地从场部学艺回来,在队里有点小名气。前几天,王大愣隔壁邻居家修炕灶,别的瓦工没弄明白,到处倒烟,把马广地请来一看,说是烟囱壁烟油子太厚往回顶烟。家里人问用不用重砌个烟囱,马广地要来点柴油往烟囱壁上一洒用火点着,火苗呼呼呼一蹿老高,把不少人都吓了一跳,以为着了火,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而马广地却坐在房顶上悠然自得地抽烟,守着两桶水看火情。火苗熄灭后,再点炉灶和大锅灶时,烟囱像个哞哞哞响着的小抽风机,屋里不盖炉盖子都不倒烟。马广地俏皮地摇着脑袋说:“这火苗掏烟囱没见过吧?不用重搭烟囱,又省砖瓦砂石料又能让父老乡亲看一把着火不危险的小热闹。”这一招儿,其实是和杨工匠学的,只是在三队头一次露技,小小技巧就给马广地的手艺添了彩。关于请马广地的事,王大愣本来打怵,王明明又极力反对,硬着头皮萌动的想法也就搁浅了。

    “这所住房的前主是队里的供销社主任,调到八队去了。”王大愣说,“听说五年前搬进这里来住时,是马广地重搭的炕和炉灶。”

    “那就更该把那小子弄来了,请不动怎么的?”杨工匠没等王大愣回答,带有一番权威的口气对身后的王老二说,“伙计,你陪老主任去,见到马广地那小子,就说我让他来打下手干活,今晚贪点儿晚明天要急着赶回去。”

    “不不不……我自己去就行。”王大愣伸手按抚一下王老二,转身就往外走。刚才,杨工匠在小蹦蹦车上那番话,使他又有了底气,像是高大了身砣。他毕竟当过杨工匠的主管主任,虚荣心漫遍心野不说,吹牛的大话也没少说,落配的凤凰比鸡大,当年堂堂的大连长,请不来一个二流屁小知青瓦工确实大掉价。好吧,丢人往后丢,对付一步是一步,请不来再掂对着说,他迈着步腿有点儿打摽,从内心打怵马广地这小子。

    “你去也中,打我的旗号,口气硬着点儿。”杨工匠吩咐完王大愣又吩咐王老二,“你上房顶去捅捅烟囱,看看灰挂厚不厚,烟油子厚不厚。”

    王大愣走出家门口寻思:见面张口就打杨工匠的旗号,不来的话自己的面子就好说了。他真不知道杨工匠不过是一个就业农工,在知青眼里是“二劳改”,为什么这么大口气。其实,杨工匠心里明白,马广地稍有点儿人味儿的话不会不赏这个面子,他曾在场部小饭馆专请自己下过馆子。那是在场部大楼施工时,马广地从施工脚手架下路过,一块半拉砖头从顶上掉下来,要不是自己手疾眼快把他推开,他脑瓜子还能是今天这个囫囵瓢!马广地呢,原来瞧不起这瓦工活,学了修炕掏火墙手艺后,马广地在施工的工地上非常佩服杨工匠码砖砌墙的手艺,特别是不眨眼皮地砌楼拐角墙那两下子,真够神的:砖从小工手里嗖嗖嗖往他手里飞,他嚓嚓嚓不停地砌,六层大楼的四个拐角不用标线,完了时那九十度拐角和墙线竟不差一分一毫。所有瓦工没一个不服气的,就这一招儿,马广地没学成,杨工匠成了他一时崇拜的偶像。

    他急急忙忙赶到马广地的家,哄孩子的韩秋梅说,吃完晚饭就到宿舍玩去了。他一猜,准是到李晋那儿去了,便硬着头皮进了大宿舍。果然不出所料,马广地,小不点儿,还有丁悦纯,正围坐在李晋的铺位上像是喳咕什么事情,他怕落个偷听什么的指责,故意咳嗽几声朝那里走去。

    原来,他们正喳咕返城请愿的事。

    签名信已经搞完邮出,马广地、丁悦纯要假离婚返城的事也征得了李晋同意,并形成共识纳入了统一行动。

    “王大连长,”李晋用充满阴阳怪气又是讽刺挖苦的腔调说,“你是走错门了,还是来探听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哪里哪里,李排长可别这么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大愣一副熊包打蔫的神态,转脸向马广地挤着笑容说,“马师……傅……场部直属队的杨大工匠到我家来了,让我来请你去坐坐。”

    “请我去坐坐?”马广地抬起半拉眼皮,脑袋冲着王大愣一歪,“你听错了吧?走错门了吧?”马广地已经注意并听说王大愣家闹了好几天烟灾而不得安宁,全家急得团团转,除自己外请遍了队里所有的瓦工。

    “不,没错,是让我来请你,还说一定要说清楚是他请你。”

    马广地开始搅牙戏弄:“这么说,没有你的一点点意思?”

    “有有有……”王大愣不断声地回答。

    “有什么有?”马广地卖开了关子,“你根本瞧不起我姓马的,你家炕和炉子不好烧,请遍了瓦工班的,就是不请我……”

    “这,这这这……”王大愣知道这小子在卖弄,请他未必能去,今天似乎知道了自己来意,又在这里装腔作势,心有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别这这了,”马广地明知故问,“杨大工匠和我倒是好朋友,到你家干什么?”

    王大愣心里嘀咕,这小子鬼头蛤蟆眼的不说实话,到了家里守着杨工匠恐怕冷尿热屁也少不了,倒惹麻烦,只好照本实发:“帮我来看看炉灶怎么不好烧。”

    丁悦纯在一旁飞出了一串俏皮喀儿:“哟,还是当年的大主任有粪呀,修个炉子扒个炕都得从场部请八级大工匠。像我们马老弟这小臊鞑子都没放在你眼皮里,还有脸到你家去嘛!”

    “就是啊,”马广地不想和他再啰嗦,接过丁悦纯的话音问,“修好了没有?”

    王大愣满脸堆笑:“刚到。”他没说出杨工匠找了一阵子没找出症结。

    马广地心里明镜似的,杨工匠招呼非去不可,偏要想捉弄捉弄王大愣开心,故意端起架子装腔作调:“我去看看就走呀,还是在那里当帮工?”

    “这炕和炉子都是你搭的,杨工匠让你去参谋参谋。”

    “我一个小虾米,给人家大工匠参谋什么,那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

    王大愣见马广地仍不吐口,心里着了急,脸上沁出了汗珠子:“马师傅,给个面子去吧,完了我请客,好菜好酒,要不,你们哥儿几个都去……”他这句话说完,有点儿后悔,这几个小子要是真都去,那不屁炮连天了吗。

    “哈哈哈……”寂寞了一阵子的李晋仰脸大笑几声对马广地说,“马老弟呀,想想咱老连长当年那熊人劲儿,又好气又好笑。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和杨大工匠不是朋友吗?去去去,快去吧,管他是去干什么了,帮工就帮呗,力气也不是花钱买来的。”

    “哼——”马广地冲着李晋噤噤鼻子,“说的好听,你要是有那个瘾,愿去就去吧,我是不伺候那个局儿。”说着装模作样的一盘腿,屁股在炕上打了半个滴溜转,给了王大愣个后脑勺,和李晋面对面地说:“那炕和炉子是我工作时间搭的,让我业余时间去当帮工,我是没那个觉悟学雷锋呀……”

    王大愣有点儿苦苦哀求了:“马师傅,看在杨工匠的份上,到我家去一趟吧。”

    “快快快!”李晋心里有事儿,惦记着和丁悦纯商量返城的事情,使劲给了马广地两拳,“你师傅请都不去,装什么装!”

    马广地装作被打得很疼的样子,一缩脖子“哎哟”一声对王大愣讲开了价钱:“老连长呀,这样吧,前些日子,我精减下来参加麦收大会战给康拜因割地头和车道,累得腰疼,挺着腰休息休息,割的麦茬高了点儿,又丢了几个麦穗,让张连长没鼻子没脸给我好一顿埋汰(有此事,但有点夸张),有杨工匠的面子,又有你老连长的求援,我不能不赏个脸儿。话说回来,现在是休息时间,就是参谋参谋,也得浪费我的卡路里(跟李晋学的词儿)呀,我又没有那个觉悟去学雷锋做好事,反正你和张队长都是哥们儿似的,你去让他给我写个条儿,再参加大会战歇歇有点闪失呢,不算偷懒,就拿给你家帮忙的这个时间顶账……”

    王大愣心里平静了一些,马广地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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