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家俗债

    第十一章 家俗债 (第2/3页)

那个觉悟再去县里拉趟货?况且也没听说有什么急货,又不是用化肥、农药的季节,不可能,不可能……

    她又到了公婆的卧室,坐在炕沿边上胡乱吃了一碗面条,告诉婆婆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让婆婆照顾下睡着的莹莹,拔腿出了门。

    婆婆追到门口问她干什么去,她头也没回,也没回答。

    夜静悄悄的。密密匝匝的满天星都在眨着眼睛,闪着光芒,那样神秘,仿佛每一个星座里都藏着一个故事。

    梁玉英匆匆地走着,思忖着那逝去的岁月和做梦也想不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离奇古怪的事。孩提时代,从读小学开始,就爱唱爱跳,还敢下河爬树,打起篮球抢个没命似的,谁敢欺负女生,就敢拳打脚踢去打抱不平,因此得了个“假小子”的绰号。到了初中,这个绰号叫得更响了,传到了奶奶耳朵里,奶奶听了很不高兴。就在奶奶唠唠叨叨的引导和束缚下,她变得爱动而不失大体,泼辣而不失文静,成了一个刚柔相间的姑娘。

    “喂——”马广地从大宿舍出来要回家,夜色中突然发现梁玉英迎面走来,一跺脚让她先警觉,“低头耷脑的,到哪儿去?”

    梁玉英一怔,抬起头来一看是马广地,气呼呼地说:“去猪号,看张小康是不是在更房里和马丽娜那个小码子在厮混。要是,就收拾收拾他俩,曝曝光!”

    “我早就说出口气,你不是总爱面子吗?”

    “唉,”梁玉英叹口气,“受不住了,反正也不想和他过了!就像你出的主意那样,将来帮帮我,不吃馒头一定争(蒸)口气。”

    马广地用鼻子“哼”一声说:“早这么样干干脆脆,我就不瞧不起你了,咱们知识青年还能逆来顺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那些欺负咱知青的家伙,不管明里暗里,都得尝尝咱的厉害。”

    “马广地,都说你道道多,你说该怎么办?”梁玉英气呼呼从家里出来,也不知道倘若在马丽娜干活的猪号真碰上他俩在那儿胡来该怎么办好,大吵大骂,大闹大耍,拉着他俩去找领导?小康爸爸就是队长啊,这种民间丑事,郑风华出马又能怎么样呢?

    “没说的,没说的!”

    收拾张小康就是埋汰张队长,要谋划这事儿,马广地的道道拱得手心里发痒。虽然不像恨王大愣那样能咬牙根儿,收拾完王大愣,也该排到他了。过去有机会想伸手,李晋总说,咱们知青梁玉英嫁到了他家,先给点面子。这回,梁玉英有话,再没顾忌,可以干了!那年头,他给王大愣打小旗、敲堂锣,蔫不登地溜须拍马,大长了王大愣整人的威风。接了王大愣的班当队长以后,知青们普遍对他觉得是挨打不够,挨骂有余。王大愣心黑,靠整人往上巴结。他呢,财黑!全队刮起了一股送礼风,知青返城、提干、入党、探亲假报销路费,要是不给他家送点礼,那是玩不转。知青请假探亲回来,成了不成规矩的规矩,每人都要送他四盒凤凰过滤嘴香烟,一包高级软糖或高级点心(梁玉英从箱子里拿出给莹莹的饼干,就是知青送的,梁玉英并不知底细)。要搭人情的,就要送布料、衣服之类。有个传说,他家两个古董箱子里装的都是“现代化”,到一定时候,张队长老伴就装上一麻袋送到县城的小杂货商店里,求人帮着卖掉变成钱……不光是知青,就是比他小的干部、职工,谁家老娘们生孩子让他批个条子到鸡舍买五斤鸡蛋,也要搭他的人情。知青们、职工们拼死拼活,工资是月薪月累制,出一天工就得一块二毛五分五厘,干满一个月二十五个班,恰好是三十二元,不管早晨出工三点半还是晚上收工看不见,也不管地里几顿饭,都要从这三十二元里出。那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大忙季节,女知青伙食费也要二十五元,男知青们中那些大肚子汉,三十二元是不够的,给他送这些小礼,也都是从肚子挪、从胃肠里强挤出来的。

    梁玉英知道马广地屁啦嘎叽,和他叫真:“你别没说的、没说的,倒快说说怎么办呢?”

    “这么办,”马广地故意装严肃地说,“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说,不打无把握之仗嘛……”

    “哎呀,都急死人了。”梁玉英一跺脚,“别滥用毛主席的教导,多不严肃!”

    “你看你,放之四海而皆准嘛,”马广地忙改口,“是是是,用在整这些破鞋烂袜子身上,是不严肃。”继而改口说,“这天黑咕隆咚的,别白跑一趟,你先到那个码子宿舍看看她在不在,要是在就不用去了。”

    梁玉英一听有道理,到女宿舍一看马丽娜不在,求马广地:“那码子不在,天挺黑的,陪我走一趟吧,遇事也帮大姐出出主意。”

    “哎……哟……”马广地挠挠头,有点为难,想去,可是想起媳妇嘱咐不要参与侦察这种破鞋烂袜子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说,“我,我……去恐怕不咋好吧?”

    “你有经验……”

    “你怎么也这么说呢,要是别的事情有经验你给我宣扬宣扬,俗话不是说,抓赌不抓嫖,抓嫖恼到老嘛!”马广地一摊双手讪笑一下说,“传扬开,好像我马广地怎么地似的,咋就专门抓这玩意儿有经验呢?不惹着我的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咱铁路警察,管不着那一段,别弄的有点儿腥味的都拿我当瘟神似的。有一回,有个老娘们还请我去抓她老爷们跟一个寡妇胡扯,这他妈成什么事了,我那口子好不愿意……”他略一沉思,“玉英,这么样吧,我陪你走一趟,要真弄出故事来,可别张扬出去,再就是,得和我那口子说说。”

    “嘿嘿……”梁玉英噗嗤一声笑了。她知道,马广地陪着李晋去小学校抓王大愣没抓着,一传十,十传百,曾成了全队秘密相传的新闻。马广地抓王大愣和香水梨,成了爆炸性新闻,马广地也就成了新闻人物。那故事蹊跷,传马广地也传得神乎其神,不少知青竖大拇指称他是抓奸的专家。马广地先是得意地摇摇头:“不敢当,不敢当!”有人说笑话鼓励他争当全国抓奸专家成为全队的笑话,后来叫媳妇韩秋梅背后数落一顿,才觉得这个专家不伦不类,开始抨击有些人以此取笑。

    梁玉英又说:“你就是陪陪我,壮壮胆,出出主意,到时候我保护你……”

    “噢——”马广地一抹脸,想起肖书记常说他自己的职责,说:“你的意思是叫我出主意,用干部,到时你可要听指挥呀。”

    “你别屁了,一定听指挥。”

    马广地把嘴贴到梁玉英的耳朵上刚要悄悄地说什么,梁玉英推开他:“这里又没人,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不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嘛,没有人,还有天,还有地呢,”马广地仍然神秘地凑到她耳朵上,滑头滑脑地悄悄叨咕,“就是一条呀,千万别让我那口子知道,她要知道了制裁我,不让我上炕,你可帮我解决困难呀……”

    梁玉英猛一转身,拧住马广地一个耳朵:“还贫不贫嘴了?快说!”

    “饶命啊,饶命啊……”马广地缩个脖,还不敢大声喊,怕声扬出去,传出误会来。

    梁玉英松开手:“我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贫嘴,正经点儿,快走!”

    “是是是。”马广地摸摸有点疼的耳朵说,“嘿,你就不会生活,发扬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嘛!”

    梁玉英打他一下子:“你真是个二流屁,肖书记那些话,什么‘出主意用干部’,‘发扬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都让你给糟践了。”

    “逗逗你,让你开开心,”马广地正经起来,“不说不笑不热闹嘛!”

    “别逗了,现在不是时候。”梁玉英拽一把马广地,俩人加快了脚步。

    梁玉英顺路领路直奔饲料房,马广地站住说:“你这人真笨,马丽娜在这里上班不假,那熊地方破门烂窗户的,还能在那儿厮混。我倒听有人背后议论后,好像小康和她在那儿办过事儿。”他说着,用手指指饲料房左侧。

    “兽医所里?”梁玉英连问带埋怨,“你听着怎么不和我说呢?”

    “我想和你说,我那口子不愿意呀!再说,我也没侦察,要是谎报军情,该当何罪……”

    梁玉英有心没心思地听着,注视着兽医所:“你家韩秋梅真尖。”她再一次感到,马广地真是个屁溜溜的好人,小家庭维护得特别好,两口子亲亲密密,像蜜糖一样。马广地念书不多,倒是滑滑稽稽,屁屁溜溜,并不惹人讨厌。找个媳妇,说是“盲流”,人漂亮、勤劳、善良,会持家。自己虽说老初中毕业,公公又是队长,小康不说一表人材,也端得上大桌,可就是没有人家马广地那家庭的幸福。她一阵酸楚,倒敬佩、羡慕起马广地来了。

    “你呀……找个好媳妇……”梁玉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韩秋梅说的确是一般人情世故之中的常理。

    马广地接话:“她也找个好丈夫,好好上班,多听话呀。”他刚才仿佛听出了梁玉英话里的伤感,不想再贫嘴寻求幽默让她开心,跟着她朝兽医院走去。

    他们绕道走到房后,隔条道往里一看,有四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打扑克,果然有张小康、马丽娜,再就是赵兽医,还有一个,是一个就业农工家的姑娘,二十八了还没嫁人,队里人风言风语说她和赵兽医有不正常关系,也在畜牧排工作。

    “你等着,我去给他们搅黄了!”梁玉英瞧着他们嘻嘻哈哈,边打扑克边笑得前仰后合,正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马丽娜冲着张小康说了句什么,张小康借抓牌机会,拧了马丽娜腮帮子一下。梁玉英的怒火忽地燃起来,“这帮不要脸的狗男女,都算些什么东西?我去给他们搅黄了,骂他们一顿!真他妈的不要脸……”

    “嘘——”马广地拽梁玉英一把,“你小点儿声,现在进去,人家打打扑克能说明啥,就你这一套话,‘不要脸’、‘狗男女’,弄不好反骂你一顿倒没话说。沉住气儿,你不是说我有经验嘛?他俩要是有那种事,故事在后头呢,别着急。”

    天黑地潮,还没经霜冻,刚立秋的蚊子哼哼成了一个团一个团的在脑袋四周飞来飞去,打这个落在脖子上的,脸上又疼着了,俩人站了不一会儿,脸上脖子上都咬出了小鼓包。

    马广地突然拽一下梁玉英,小声地说:“喂,有情况。”

    梁玉英睁大眼睛,赵兽医不知说了句什么,一甩牌起身后,马丽娜和那个就业农工家的姑娘都跟着出了门,三人嘻嘻哈哈地踏上了去队场区的路。

    “这不——”梁玉英埋怨说,“连他们在一起鬼混的机会也错过了。我去教训教训我们家那个家伙。”

    马广地:“怎么教训法?”

    梁玉英恨得直咬牙:“我就砸碎这后窗户,砖头瓦块一起来,砸他个头破血流!”

    “那是你家的事情了,我就不参与了。”

    “我自己去,你回去吧。”梁玉英说着迈开了大步。

    “喂——”马广地急转过身,一把拽住哈腰捡砖头的梁玉英,“使不得,使不得,那玩意儿,你不成鲁智深了嘛!反正他没心思和你过,你也不想和他过。你是个小媳妇蛋儿,那家伙身强力壮把你打坏了怎么办?有理上哪儿说去?没理呀。”

    梁玉英火气正旺:“凭什么有家不回。”

    “你怎么问胡话呢?不愿和你过了呗!”

    马广地拉着梁玉英往回走:“你放心,他俩要是有事儿,有你马老弟在,就不愁抓不住双,就不愁给你出气,走吧。”

    梁玉英不由自主地被马广地拽着上了路。

    天昏昏暗,山蒙蒙黑。

    人走到哪里,成群的蚊子就跟着到哪里,在头顶哼哼着打转转,仿佛知道一场秋霜过后就要被彻底埋葬似的,不管是人还是牲畜,只要叮上,就要狠狠地饱吸一顿,闹个死也够本。

    梁玉英气得不吱声,跟在马广地身侧走着,忽见前面影影绰绰走来一个人影儿。马广地眼尖心细,捅捅梁玉英,随即拽着她猫进了路旁的蒿棵子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响到跟前路边了。马广地暗示一下梁玉英别咳嗽,别动弹,静静听着,从那落地的分量、急匆匆的频率可以断定是个女的,肯定是女的。

    马广地拨开蒿棵,透过蒿隙中那蒙蒙夜色细细一瞧:是那个小码子马丽娜!

    梁玉英屏住呼吸,学着马广地瞪圆了眼珠子细细一瞧:是那个小码子马丽娜!

    俩人几乎同时在心里骂:这个**养的,知青中的败类!原来是和赵兽医那俩人玩轮子呢。其实,赵兽医也在和她玩轮子,领着那个女人不知到哪儿厮混去了。

    马广地瞧着马丽娜的影子越来越远,等到几乎看不清的时候,拉一把梁玉英,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闪到兽医所对面山墙跟盯着。只见马丽娜到了门口,像做贼一样东瞧瞧,西望望,觉得没发现什么,站在门口鼓捣起来,隐隐听到钥匙插进门锁声,门开了,马丽娜一闪身进去又轻轻关上了门。

    “嗬,这家伙有钥匙,说不上在这里鬼混多久了呢!赵兽医这家伙还给创造了条件!”梁玉英越想越生气,问马广地,“进去抓吧?”

    “不行不行,”马广地轻声说,“这种他妈的**们提裤子就不认账,要整就整准的,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证据确凿了,等到咱返城那一天让别人看看,梁玉英不是瞎说,不是咱要返城甩他张小康,而是张小康不是人揍。”马广地不容梁玉英再问,吩咐说:“你等着啊,千万别动,要是冲了就不好弄了!”说完,呼呼呼跑回去取来一架照相机。

    梁玉英悄声问:“搞这么复杂?”

    “他们有权有势,咱就是有理,嘴大也没有权大。”马广地回答几句惋惜地说:“把我急死了,找了半天,没弄到胶卷,我怕他俩溜了,就拿个空相机来了。”

    “那不是白搭吗?”

    “闪光灯好使呀,反正张小康是他妈的老屯,只要闪光灯一闪,他不会想到照不上,就拿着曝光吓唬他,没事儿,肯定能唬一阵子,到时候怎么弄,你找我。”接着又嘱咐了一气儿,把照相机交给了梁玉英。

    梁玉英点点头,心里觉得,马广地这小子这几年简直成了这方面的能手,幽默、滑稽而风趣,那神态、那动作、那语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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