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壹章

    第拾壹章 (第3/3页)

出来,车子是往南勐山方向开的。他们在郊区国道上飞驰了十分钟,拐人山间小路。太阳还未落去,两边风景如画,山上层层叠叠茂密的植被,被夕阳尽染,红得让人感动。车开到半山,穿过一片夕阳的阴影,一处彩霞夺目的悬崖迎面而出。在那悬崖的险处,躬临百丈深谷,孤零零有一幢房子,鬼斧神工般地倚崖而筑。上面的顶盖是德昂族毡帽顶式的大草篷,下面的基础是傈僳族千脚木屋式的支撑,房的主干,又仿了傣式竹楼的风格,看上去煞是有趣。安心在当地的一本旅游画报上见过这个地方,这是南勐山一个很出名的饮茶之处。

    据说,这间茶水店每天中午常被游客挤满,但晚上却是十分清静。他们进去后发现茶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于是任意挑了一个凭窗而坐的小桌,点了茶和几样点心。南德的茶馆都兼卖小吃的。毛杰还吩咐老板娘去做两碗过桥米线。然后,他把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了安心的脸上,问道:

    “怎么样,这地方够不够浪漫?”

    安心扭开脸,不想回应他的兴奋。从这窗口她能看到对面绝壁上一株枝桠峥嵘的独木,夜幕正从那独木的身后,一声不响地笼罩上来。

    毛杰把手伸过来,拉住了安心放在小桌上的手,吓了安心一跳,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毛杰被她的神经质的反应逗笑了,他大概是那种喜欢较劲儿的人,安心越退缩他越觉得刺激,越要弄到手不可。他说:“哎,咱们住在一起好不好?我去找个房子,你搬出来,这样你可以过得舒服一些,好不好?”

    安心当然不接他的话,她今天必须把一切统统讲清楚,可又拿不准该如何讲开头,她说:“咱们两个算什么,怎么可以在一起住?”

    毛杰满不在乎地笑笑,说:“喂,你思想好封建嘛。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住在一起的可多啦,有什么稀奇!我们可以找一个离你的学校远一点的地方。这辆车子我爸爸说以后要送给我的,我可以每天开车去接你,不会让你们领导知道的。你到底在哪个学校当老师?告诉我又怕什么,我说了保证不去学校找你的,你怕什么!”

    安心跟毛杰认识这么久了,但她始终没告诉毛杰自己是干什么的。最初还不是怕毛杰冒冒失失地到单位找她去,而是缉毒大队有个规定,对不熟悉不摸底的人一律不能透露职业和谈论工作,原因很简单:南德是一个战场!这里表面平静如水,无波无澜,而水下却暗涌猖獗,暗礁纵横。安心在上学的时候就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所以她按规定只告诉毛杰自己在一所小学里当老师,就像她后来骗我一样。可能她觉得老师的形象很高尚,也比较符合她的扮相。

    毛杰说:“当那个孩子王好玩吗?你要没兴趣的话,可以辞职不干的,我养得起你。我爸爸妈妈很疼我的,我要多少钱他们都肯的。你要同意我今天就带你去见他们。”

    安心终于开口说她要说的话了,她竭力想把话说得圆润委婉:“毛杰,我知道你对我好,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挺不错的,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向你说实话……我,我已经结婚了,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我不配再跟你交朋友了……其实,其实像你这样的小伙子,长得这么帅,家里条件又这么好,找什么样的姑娘还不是随你挑吗。”

    对安心的这个坦白,毛杰显然感到意外,甚至,他被震惊了。上帝给了安心这样一副迷人的外表,她看上去是那么一个纯纯的小女孩,谁也不会把她往一个有夫之妇的身份上去想。就像我当初一眼看去就相信她还是一个处女一样,毛杰也同样是被这情窦未开的模样骗过了。他从安心的表情上看出,安心说的是真的,他在震惊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

    “这么说,你一直是在骗我,你到底有多大了?”

    安心看他脸色通红,下巴发抖,心里不禁有点害怕,但这局面是回避不了的。她说:“毛杰,如果你觉得我骗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我不想再骗你了,我再这样不声不响地和你交往下去,那就更不对了。”

    毛杰使劲盯着她的脸,盯了半天,才说:“我知道,你是讨厌我了,想和我分手了,才故意这么说,对不对!”

    安心完全镇定下来,据理反驳道:“咱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分手以后我就结婚了。是你昨天喝醉了又来找我的,我必须和你讲真话!”

    毛杰口气突然软下来,几乎像是一种哀求:“我没和你分手,我没和你分手,我只是这一段一直跟我哥哥在外面做生意,我刚回来就来找你了。我从来没想和你分手,我一直非常喜欢你的,你别再说笑话了好不好?”

    毛杰孩子般的哀求令安心的口气不得不像一个长辈那样循循善诱:“你是个大人了毛杰,你应该理智地想一想。咱们都是大人了,咱们不能像小孩子似的再做那些荒唐的事!”

    安心的话还没说完,毛杰已经咣当一声推开桌子,站起来就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双手撑着桌子,把一张暴怒的脸逼近安心,大声喝问:

    “你到底嫁给谁了?那家伙是谁!啊?”

    安心咬住嘴唇不答,毛杰好像也并不等着听她回答,因为接下来安心的脸上就挨了他重重的一巴掌!她没有提防,整个头部都被他打得剧烈地甩了一下。

    毛杰打完,恶狠狠地走了,他大步走出了茶店,开走了那辆桑塔纳2000。他和安心发生争吵并且动手打她的时候,茶店的伙计和老板娘都在,都看愣了。后来见男的走了,女的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前发抖,也不好过来劝,都装聋作哑地缩在一边。

    安心低着头,竭力憋住眼泪,把眼泪硬是咽到嘴里。然后,抬头,看那目瞪口呆的伙计和老板娘,哽咽了一句:

    “结账。”

    安心是一个人走下南勐山的。走到半路天黑了,虽然她是警察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山路蜿蜒,两边是黑黝黝的树林,树林挡住月亮的时候,几乎要摸索前行。树林的深处,不时有几声鸟兽的窸窣和鸣叫,或者是一阵让人断不清性质的响动,有点像人在搞鬼的声音。安心知道这里没人,一个人都没有,但还是有点心惊肉跳。她百感交集地直想哭,可没人的地方往往是哭不出来的。

    她不恨毛杰,她知道毛杰就是这样的个性。而且,既然是她自己一时不慎做下的麻烦,那就活该受这份折腾。她只求这事到此为止,只求毛杰打她的那一巴掌能够成为一个句号,但愿毛杰出了气这事也就完了。

    她下了山,沿公路往城里走,走到一半拦了一辆军队的车子进了城。这时候都快九点钟了。安心在那辆军车路过铁军分到的房子附近时下了车。她希望这事到此就算完了,但她隐隐觉得没那么好完。毛杰是个冲动的人,他的冲动有时给人一种疯狂的感觉。安心一开始曾觉得这冲动还挺诱惑人的,现在才领教到它的危险。她想也许今天夜里,也许明天早上,毛杰又会找到她的宿舍去吵闹或者道歉,所以她不能回那儿去。尽管她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但她还是跑着回了她和铁军的那个家。家里有电话,她用电话打了铁军的手机。铁军早就回了她那边的宿舍了,正躺在床上看书等着她呢。铁军问:你到底干吗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她编了一套话,说干吗干吗去了,说她去出的那个现场离这边近,就回这边家了。铁军说这么晚了你就别过来了就在那边睡吧。安心说你不过来了吗,铁军打着哈欠困意蒙眬地说:我不过去了,你自己睡一晚上吧,明天再说。安心撒娇:不,我想你,我要你过来嘛……她很少这样黏糊的。铁军笑了:真想我呀,好,那我过去。安心说:你可快点啊。

    放下电话,安心松了口气。她不能让铁军待在她的那间宿舍里,万一毛杰过去找她和铁军碰了面,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从这天以后,安心再也不敢回那间宿舍去住了。每天不论下班多晚,第二天早上上班多早,她都要走大半个城,赶回城北去住。铁军有点奇怪:你怎么不喜欢住你那宿舍了?在那儿凑合睡一晚上得了,总来回跑干什么?可安心从那天开始就学会了撒娇,她用女孩的撒娇来掩饰其行为的明显的不合理:我不,我想回去住,这边多少还像个家,我现在下了班就想有回家的感觉。我也想让你每天回家舒舒服服的。咱们老不在那边住,屋子总不收拾,一回去都没一点人气似的,那吊脚楼又那么潮,住在那儿多不舒服啊。咱们俩结了婚就应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我可不愿意总委屈你。

    她没再回宿舍住,当然,也就没有再见到毛杰。她也不知道毛杰是不是又去宿舍那边找过她。

    这就是安心的婚姻,既幸福又充满不安的婚姻。从这里不难看到,结了婚的人要是有个情人有多受罪,整天让你提心吊胆的,电话响了不敢接,有人敲门不敢开,那真是受罪。连刘明浩这种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家伙有一次都冲我感慨,他说妈的好事儿太多了就不是好事儿了。一个人得了这个就别再想要那个,发了财就别再想当官,当了官就别再惦记发财,要惦记了就准得出事儿。老天爷把好事儿早就分派公平了,谁想多占一点儿就准得倒霉,你不信就试试。英国王妃戴安娜牛×不牛×?名誉、地位、金钱,还有头衔爵位,什么都有了,这不挺好了吗,可她还不知足,她偏偏还想要爱情,那就得死!好事儿不能让你一人全占了,老天爷是最公平的。所以,好多东西,你看着是好,其实,没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