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2/3页)

个月才能接到一次活儿,但收入微薄,对一大两小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大儿子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老木匠带着他学家传的木工手艺,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大儿子的手艺活比起老木匠已经没有力气的双手要更加精细小巧,他天天在家里把储存的木头全部做成各种工艺品,茶壶、书柜、烟壶……凡是能做的他几乎都做了个遍,渐渐地,找上门的村里领居开始造访他们家,来买大儿子做的工艺品,老木匠家里总算添了一层生的气息,以往那徘徊在死亡边缘的阴郁终于散去不少,一家人脸上也总算有了笑意。

    在这段时间里,大儿子开始接替养活一家三口的重任,有时因为要赶工不得不出村寻找可用的木材,村子离山里远,因此他常常一连几天不回家,留下做活换来的钱让剩下两人换食物。

    这样的生活一晃就过去一年多,老木匠一家也总算从困境中爬了出来,家里渐渐地多了些米和肉,原本营养不良、像缕青烟的小儿子开始长起身体,没多久就差不多跟大儿子一样高了。

    但阴霾似乎不愿离去它多年的宿主,又一次将悲剧笼罩在这家人头上。

    大儿子一周前进城卖工艺品,此后杳无音讯。老木匠问遍村子里常出门的年轻人大儿子的下落,但都没有结果。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两年,三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木匠家里的储备粮逐渐变空,到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粮食,噩梦般的贫苦生活又将降临。

    老木匠年龄越来越大,他已经做不了木工活,也不会种庄稼,于是他一瘸一拐地离开村子,带着小儿子进县城去乞讨,他们白天蹲在人流涌动的集市里端着碗,伸手向那些生意人讨要一星半点钱子儿,晚上躲进桥底,卷着破布睡觉。

    老木匠已经变成老乞丐,老乞丐带着小乞丐,一天天混迹在底层人员的边缘处,被官兵追打,被成群结队的乞丐们占领地盘,风餐露宿的日子使得老乞丐本就患病的身子更加虚弱,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垃圾堆旁的废弃柴房里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患有风湿的膝盖骨被摧残得彻底坏掉。又过了不久,他感到呼吸逐渐困难,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最后他拉着小儿子的手,睁圆了双眼,眼珠子几欲迸裂。他说:“你一定要找到你的哥哥,他一定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

    说完,老乞丐咽了气,终于解脱了。

    小儿子恨老乞丐,更恨哥哥。在他幼小的思维里,他的爸爸——老乞丐是个没用、只会靠着别人生活的废物,他的哥哥身强力壮,却抛下他们一人走了,害的他们只能上街乞讨度日,他的一切梦想都变成泡影。

    他还太小,做童工笨手笨脚的,瘦弱如麻杆的身躯让许多老板露出嫌弃的表情,他找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被一家工艺商人接纳,他长这么大看得最多的就是用木头做工艺品,他看得多了,自然容易上手,他没日没夜地学习,精益求精,做出的工艺品让老板称奇,十几年后,生意越做越大,最后惊动了王宫。

    京都上派人来接他入宫担任御用木匠,他头一次看到衣着如此华丽、头上带着高高黑帽的人们,驱着高大的马车,几面轿子上缀着珊瑚珠帘,帘角掀开一道缝,一双明媚的眼睛闪着金粉,悄悄地观望这个有着鬼斧神工的手艺人长什么样,那一瞬间,少年也看见了帘下的惊世容颜。

    他已经蜕变成翩翩少年郎,年轻的悸动使他移不开视线,就这么一眼对上,他就已经深陷其中。

    那是一副多么美丽的容貌!他心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逐渐把他飘飘荡荡一路牵引进宫廷里去。

    他成了御用木匠,用着上好的木材雕刻工艺品,手艺愈发精纯,他的声誉也越传越响,薪水越来越高,他成为了人们心中的那个传奇木匠。

    可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他总惦记着入京前那惊鸿一瞥,恍若仙子落入凡间。

    正当他思愁唏嘘之际,宫殿外的长廊上一个身影撞进他的眼里,那高大的身形,戴着高高的官帽,一袭乌黑长袍的年轻男子。他仔细一辨认,不正是他那失踪了整整三年的大哥吗!

    他心中如同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自己正站在掀起巨浪的海面上,一阵阵浪潮伴随着嘶吼声扑向他,生生咬出血肉,鲜血正渗出心脏,一滴一滴地溅在他站立的大理石地面上。

    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穿着华丽的男子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那个男子原本恬静淡然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蜡白,一阵青一阵红,五颜六色。他静静地看着他大哥的表情,突然间爆发出一串长长的大笑,笑得殿旁的护卫一身鸡皮疙瘩,而长廊上的人在他疯子一般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老乞丐临终前的预言是真的,他的哥哥果真没有死,是的,他没有死,他早就入了京城,当了朝廷的官。

    他心中那无边的恨意再次翻涌而上,一汪黑色的潮水扩大至整个胸腔,他只感到一阵阵的疼痛化作热流,烧得脸颊火辣辣的。

    他的学徒出来找他时,吓得忙开口:“您嘴里怎么流血了?受伤了吗?”他一抹嘴角,真的有血渗出,他竟在不知不觉间咬破了嘴唇。

    学徒看他没事的样子,也不再问什么,这时他问道:“刚刚走过去的那位贵人是谁?”

    “师傅是说长廊上刚走的人吗?”学徒答道,“他是将军府的儿子北条大人,说起来,师傅入宫时间也不久,您还没听说过北条大人要入赘驸马的事吧?”

    他反应慢了一拍,半天才愣愣地问:“北条大人?将军府的儿子?”

    “是啊,听说他们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到时候又会是一场盛宴。”学徒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

    他像幽灵一样虚飘飘地在皇宫里晃荡,无意识地飘到了公主府,他抬头一看牌匾,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这里,他差点就要抬起脚闯入别人家里,最后还是没有胆量进去。他侥幸地想,万一他眼花看错了呢?万一那个姓北条的贵族男子只是相貌相似呢?

    不不,他又立马否定,如果真的是他看错了,那为什么那个人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会惊慌失措?除非他认识自己,并且害怕看见自己。

    可是,会不会他的仇恨太深,产生了幻觉,才将大哥看见自己的愧疚加注在陌生人身上?他像个精神错乱的人,在公主府前来回摇头,自言自语,直到门口的护卫将这个奇怪的人赶走。

    他慢吞吞走回自己的木头房里,坐在稻草堆上,开始进入漫长的沉思。

    刚开始猛地见到大哥那张熟悉的脸时,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只有着压抑不住的惊讶,接着转为了然、自嘲,最后变成呼啸如飓风般的恨意,他就像颗摇摇欲坠的稻草,差点支撑不住倒下。

    而此刻,那胸中怒吼的狂躁已经平息,熊熊烈火已经沉淀,他开始冷静地计划着如何进入公主府。

    他借着帮北条将军雕刻新的圆木柱为由,进到公主府内拿上好的木材,坐在会客厅的是北条将军和他的“儿子”。

    北条大人看见他进来,忙把视线别过去,好像生怕他看见自己的脸,他心里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对北条将军行礼道:“小人收下这些木材,谢过将军。”

    他又道:“要重刻公主府内的圆柱,必须得有参照物,小人斗胆请将军让我暂留在府上,以便雕刻。”

    将军不疑有他,他当晚就搬进公主府内。夜色正浓,他待在客房里拿着刻刀一边雕着手中的木块,一边倚在窗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树下相拥的两人。

    他看着这对有情人,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微笑。

    夜半三更,他从客房走进大厅,侧耳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他忙躲在门后往外望,就看见白天衣冠楚楚的北条大人披散着头发,只披了件外衣单薄地在树丛里翻着什么。

    他冷不丁地从北条身后开口:“你好啊,哥哥。”

    北条脚下一滑,一头扎进泥土里,纯白的长衣浸湿,乌黑的泥水粘腻地沾在木屐鞋上。北条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冰冷地对自己笑着。

    “你……”北条结巴着站起身,全然不顾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好半天颤抖的嘴唇才恢复一些机能,干巴巴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抛下你跟父亲。”

    “父亲死了。”他接话。

    “你说什么?”北条瞪大眼睛,接着他像失了魂一样,垮了两肩,眼中漾出雾气。下一秒北条被一把拽住衣领,然后他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高高飞起,又如薄纸一样轻飘飘掉在地面。

    他将自己大哥一把摔了出去,走到北条身前,眼中的怒火喷射而出,他强压着声音:“怎么,为什么你反而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当初背叛我们的人不是你吗?是你抛弃我们到京城做了将军的亲儿子,还和天朝公主结婚……哥哥,哥哥……你真……你真……”

    他气到说不出来话,他感觉再说下去自己的胸腔得爆炸。而被说的人却两眼无神,似乎还没从刚刚那句“父亲死了”的话中缓过劲来,迷迷蒙蒙地看着他。

    “啧。”他看着北条这副样子,心中的恼火又一次点燃,他重新捞起北条,泄愤般又是一摔,北条就像失去生机的布偶一样任他发泄,没有一点反抗。

    “你给我说话!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心脏像被撕扯一般,他低吼着对北条说道,一遍又一遍地摇晃着这个丢了魂似的人,“你到底是怎么进入朝廷的?怎么变成北条家儿子的?怎么跟公主定下婚约的?你说啊,你给我说话!混蛋!”

    失去神采的人慢腾腾地移动着眼珠,终于聚焦在面前的弟弟身上,声音变得哽咽:“不,不是……我本来想变得更好,然后接你们到京城来……可是,可是……”

    北条那双蓄满水气的眼睛透过晶莹的泪珠,无助地望着弟弟:“父亲他……是怎么死的?”

    “哈!怎么死的……”弟弟气极反笑,“活活饿死的,我们上城里乞讨,几天才能换来一个馍,食物不够两个人分,他自己扛着饿硬生生撑过了好几个月,最后还是没躲过旧疾复发,就这么死了……临死前他还指望着你这个大哥回来,不过他死也没想到哥哥已经入朝为官几载光阴,现在马上要飞上枝头了,哪里还记得他有个病入膏盲的父亲和弟弟呢?”

    他的声音渐轻渐冷,到最后如一柄冰刃穿心而过,直直刺痛了北条的心。

    北条突然暴起,额角的青筋凸显,他愤怒地对着弟弟开口:“你明知道父亲身患隐疾,稍走一点路就会复发,当时为什么不拦着他出村?为什么还要由着他乱来?”

    “那要我们在村子里等死吗?!”弟弟一声怒吼,“你都几年不管我们死活,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出去可能会死一个,但是不出去两个人都得死!”

    “咯拉——”阁楼的窗户被推开,一位少女披散着长发,用纱巾半遮着面好奇地望着下方,似乎想看看是谁在争吵,她美眸流转,即使隔着纱也遮不住那倾世美貌,两人被吸引了注意,同时仰头看去。

    惊鸿一瞥,未启齿心先乱。那双流光似水的眸子干净明媚,震的他心口乱撞。

    阁楼内传来女声:“公主,您怎么能打开窗户?快关上!”随着阁楼上窗户重新闭合,草丛旁的两人沉默着。

    突然地,弟弟“咯咯咯”低笑起来,夜色中像一只鬼魅,苍白的脸上是锐利到发光的眼睛,接着他轻幽幽地道:“我想明白了,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了。”

    “你要干什么?”哥哥看着他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心里有些慌。

    弟弟背过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恍如地狱深处飘来的幽冷声音。

    “那个公主,是北条大人的未婚妻,对吧?”

    他不再叫“哥哥”,而是用陌生的称呼。

    “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们,我有我的苦衷,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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