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话 · 第一卷 一年醉平生

    插话 · 第一卷 一年醉平生 (第3/3页)

疑……

    飞鱼醒来时,正和刑九背对背绑在一处,两个人被塞在桌底下动弹不得,段律,段老大那张脸就在离他们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身边三四个小弟,人尽藏在橱后,和樵女在一块说着话,此时夜色已深

    “我师兄说,鬼寨最秘密的就是这个五当家了,男女不知,年纪不知,样貌不知,武功路数不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飞鱼想起二师兄给自己的消息,说鬼寨五位当家,其余四位姓名画象俱全,独独缺了老五的,杀人越货从没她的份,却原是个看门望风的,“我本看着你丈夫秉性淳善,不争世事,以为你们俩是隐避世外的居士,不想土匪窝里也能出个白净净的伪君子,嗯……你从哪抢来的压寨夫人?”

    “你说我不要紧,我娃娃他爹可是正正经经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樵女的死穴有二,丈夫为一,儿子为一

    “呵,就是他还不晓得自己娶了个土匪头子喽!”,飞鱼记起一早樵兄出门时说的似乎是“去去就回”?听樵女语气,她定不愿让丈夫知晓自己的事,这或是个逃跑的出路

    老江湖段律看穿了飞鱼内心的想法,“四妹,妹夫怎么办?”

    “还是叫我老五吧!冉冉他爹在睡,今晚的菜里我下了点料,不会那么容易醒的……”,樵女估摸着时辰,“老大,你们来得也忒晚了,算了吧!扮作客人在我这歇下脚,那两笨蛋就晾在这,天亮你们再带他们走……”

    飞鱼似自言自语,“女子有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哎呦!”

    却是樵女一脚踩上飞鱼的鞋面,还用力来回踏了两下,“你咒谁呢你!老大,就是这个小贼吧?”,樵女光看着他那张脸就能把所有好心情都败得一干二净,“把老二毒死了,害我从老五变成了老四,知不知道‘四’不吉利呀!”

    “托我的福,让你升迁,你这是恩将仇报不是?”,飞鱼希望樵兄晚饭吃得少点,别让这母老虎再在这肆无忌惮地虐待他了,“喂,你孩子他爹出来了!”

    说句实在的,飞鱼本意只是想吓吓樵女

    可老话不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飞鱼的嘴就是惹祸的乌鸦嘴……

    帘后的内屋传出一阵婴儿哭闹声,然后是一阵铃响,光突然亮起,窸窸窣窣披衣裳的音响,樵女的丈夫抱着孩子提着油灯出来了,“孩子娘,你是在解手吗?冉冉饿醒了……”

    “惨了!”,樵女一拍脑门,“他晚间是到城里吃的!”

    “樵兄!”,飞鱼趁机放声大叫,“你家的母老虎吃人肉啦!”

    但是……抱着孩子四处游荡的这位“樵兄”始终一动不动,仿佛飞鱼根本没有发出丁点声音来,他颇有君子风度地仍然候在屋外,不远就是茅房,时而轻轻唤一句,“冉冉娘?你好了吗?”

    飞鱼卖力地喊了一阵,围在他旁边的一众匪徒却完全是任由他乱叫,一点制止的意思都没有,段律古怪地看着他,好像他做的是什么不理智的事一样,飞鱼也逐渐察觉了这股尴尬透顶的氛围,声音越来越弱,“樵兄……樵……”

    “冉冉娘,孩子哭得可厉害了,你是不舒服吗?”,“樵兄”走到另外一张桌边,掀开锅盖,盛了一点隔夜的米粥,叹息着准备给怀里的孩子喂下

    飞鱼差点就想喊他:你以为的里面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是你孩子他娘,你直接闯进去不就得了,磨磨叽叽个鬼!

    “冉冉爹!”,樵女在段律的生推硬拽下终于出去了,看着丈夫疑惑的神情,她思量了一会,把冉冉抱过来,“你先睡吧……我这就给儿子喂奶去……”

    樵女的丈夫头脑简单,也没问妻子去了哪里,一句话就被哄得要乖乖回屋了

    这下飞鱼和刑九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断了——连根拔起的那种……

    飞鱼推推刑九,“刑兄,想不到我们俩死在了一块,我今早说的话不算数了,虽然有你陪我也好,可我……还是……师傅,大师兄,二师兄……”,他说着说着动了感情,刑九却似不为所动,“扼”的一声从他紧闭着的嘴里发出,刑九张开口,一道血从嘴角蜿蜒而下

    ——他咬破了自己的唇

    五

    将要走进内屋的樵女丈夫动了动鼻子,在隔帘前停下,“冉冉娘,你受伤了?”

    他把那只狗鼻子凑进樵女和她抱着的冉冉,从头到脚嗅了个遍,“不是你们……”,然后开始向屋里其余地方搜寻,循着血腥味慢慢靠近几人藏身的角落,眼见段律惊慌失措,飞鱼对刑九这招出奇制胜佩服得不得了,“刑兄,这招高!”

    樵女忙拉住自己的丈夫,假咳两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上两圈,“冉冉爹,我……我还是不瞒你了,今早走的那两个华服公子,就是城里通缉令上的土匪,段律和胡旮……”,她见自己的话果然拖住了丈夫,趁机在身后打手势让段律速速离去,段律即刻叫上那几个小弟,押着飞鱼刑九摸黑从后门溜走,樵女的话还依稀能听见,“他们把杀来的人肉人血藏在咱们家了,我正要处理掉呢……”

    “那赶紧报官吧!”,樵女的丈夫被吓得不轻,“怪不得,我之前就闻见这血臭味……”

    “你别急,先去歇了,明儿一早我就进城去和官老爷说这事……”

    出来就好办了……

    段律几人远远离开樵家酒馆,对这两个半大的孩子——至少相较于他们来说是这样没错,慢慢放松了许多,认为那绳索结实得很,他们的剑和扇子又被收在自己手里,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他们一路向深山中的鬼寨走去,一边议论着要将他们的头颅砍下,祭前二当家的在天之灵

    可段律不知道,樵女也没和他说,一起来到酒馆的不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一只发育不良的二肥

    转过一片山林,山道贴着峭壁极尽所能地缩短了它的影子,鬼寨就建在这得天独厚易守难攻之地,段律没好气地提醒身后的手下把两人抓紧,别掉下去了,飞鱼隔着朦胧夜色,被这仅供半人过的险路和下头黑蒙蒙的无底悬崖惊住了,刑九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一声响亮的口哨在黑暗中鸣叫,宛如人临死时凄厉的哀嚎从地府唤来了索命的黑白无常

    段律不愧是鬼寨的带头大哥,率先镇静下来,“莫慌!别被他乱了我们的阵脚!”

    话音刚落,押着刑九的那个匪徒就觉着什么东西从脚边攀上了他的脖子,随即脖子一痛,叫出声来,瘫倒在地,原是二肥一道跟着主人的气味爬上山来,听见那哨声,便得令来救主人

    “你!”,段律气急,“三狗子兄弟!你……你这是什么暗器害人性命!”

    说到杀人,刑九挣脱绳索,这黑锅他不背,“二肥不会杀人的,它咬死了人是要被拉去祭泉的……”

    段律睁大眼在黑暗中仔细看看,三狗子果然又从地上爬起,只是还捂着自己的右脖子,但伤势并不重,“看来你倒慈悲,三狗子,你过来我这边,从左边来,那两个小贼堵在右边……”

    这伸手不见五指之地,他却随随便便说清了众人的方位

    “看来……二师兄知道的还是少了点,没想到……你竟能夜视!”,飞鱼在刑九的帮助下解开束缚,不觉赞叹,在这一片漆黑里,纵使他们有千军万马,也是两眼一抹黑,形同虚设,轻易就能被段律擒回,但……段律可不只他一人,还有一群拖后腿的手下呢……

    飞鱼往身边一抓,拉住刑九的手——他感觉得出来那就是刑九,往山崖下跑去,幸好他们并没有过那个惊险的弯道,否则回头时恐怕得费好大一番周折,把在黑暗中撞到的其他人尽皆推开,飞鱼料定,段律不会不顾那些人的生死,必得折返去救人,这样他们逃脱的胜算就能大大增加

    “鱼兄,我们是不是太……”,刑九心有愧疚

    “你傻吗?”,飞鱼反过来训斥他,“他们是土匪,每个人手上的人命比你我加起来都多,死了算数,将来阎王爷的功过簿里,我这还能说是积德行善之举呢!”

    训完后他默了默,又解释道,“我有分寸的,他们死不了,再说还有段律在呢……”

    “你是在骗我吗?”,刑九很认真地思索着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骗你干嘛!”,飞鱼气鼓鼓地,“你又留意到了什么?”

    “我在想,那人……我指的是樵兄”,刑九一边被拉着拼命地跑,一边剖析着,“他理应是……聋子……”

    飞鱼惊讶之余步伐加快,“怎么会?之前我们刚来时,樵……不,是五……呃,死(四)老虎她明明叫得可起劲,让樵兄炒几个小菜来着?”

    “可神婆婆也常说我聪慧的……”,刑九自知自己笨到要死

    “什么?”,飞鱼半会才领悟过来,“哦,你是说……他们夫妻俩在自欺欺人?”

    刑九点点头,神婆婆总算说对了一点:外头的人常常说谎,尤其是对自己看重的人……

    “你要学会去说谎……”,神婆婆还这样和他说

    “不妙!”,刑九刚才被拽着匆匆离开,忘了自个的佩剑,那可不能丢,“我的剑和扇子!”

    “咱们命都快丢了……”,飞鱼哪还管得了这许多,段律随时就会追上来,“是剑要紧还是命要紧?”

    刑九挣开飞鱼的手,一点犹豫都不带,“剑比命重要!”

    那是他们族人的神物,丢掉了九幽剑,他这个族长难辞其咎

    飞鱼恼火地看着刑九往回跑,嘟囔了两句还是决定跟着他一起回去,不料人正在气头上,没留神就一脚不慎踩空,刑九没跑远,见此赶紧去拉飞鱼,却失手跟着一道摔了下去,还好他们那时离山脚只几丈高,下面也不是硬邦邦的山地,而是一条滚滚大江,水波汹涌澎湃,下流是距这里最近的城池

    山城,未明,秀河

    湿漉漉地从河边爬上一个“水鬼”,刑九拉开头发,哗哗吐出一滩胃水来,眼前模模糊糊地辨清是一条冷淡淡的小街,河道沿着路边,家家户户门口都架着条木板往外铺,权充桥梁,肚子“咕咕”地叫着,他费力地爬到一栋阁楼前,那门户上挂两个大红灯笼,一股胭脂香粉味飘荡,薰得他鼻子都不大透气了

    抓起门上的拉环,咚咚咚!咚咚咚!

    “小天,快藏起来,定是妈妈回来了!”,女孩家的轻声

    门吱嘎一声开了,刑九累到站不起身,坐在门前,浑身上下不对劲,破落得和乞丐没啥两样

    一个只穿着亵衣,胡乱披着长发的姑娘从门后探出头来,看到刑九还算正派的脸,“你……没事吧?”

    “没有,姑娘,我想问,我这是到哪了?”,刑九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是好:他流落他乡,饿坏了,要讨饭吃?还是实话实说,他和土匪结仇了,和朋友走散了,要个住处?

    “寻欢楼,青楼,我是……”,女子打量他,苦笑着,“我是乐妓……”

    “乐妓?什么意思?”,刑九摸不着头脑,只能歉意地笑笑,看见女子衣裳单薄,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姑娘你穿得着实少了些,不冷吗?”

    “我们这种人,能穿得多少?”,那女子看了他一会,终于完全把门打开来,“你……那要不,你进来换身衣服吧?”

    当一只鸟爱上一朵浪花,它就只是一条会飞的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