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话 · 第二卷 一季绕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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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话 · 第二卷 一季绕梁曲 (第1/3页)

    一

    “一条小鱼儿煲鱼汤,两条小鱼儿烤鱼香,三条小鱼儿……”

    “哪个鬼要吃我?”,待到飞鱼这条小鱼儿爬上岸来时,刑九那条大鱼已经早一天进了寻欢楼,现正有吃有喝有住,而飞鱼“哈啾”一声冻得鼻头挂上两串流状物,二肥半死不活地躲在他袖口里瑟瑟发抖

    唱歌谣的几个孩子见飞鱼衣衫不整地出水,都以为是鬼怪出没,一个二个窜得比兔子还快,辛亏是夜半,没有其他人在场,飞鱼把湿成一团的二肥抖落在地,晃晃它,原先蓬松的毛发皱巴巴地贴着身子,“二肥二肥,快别死了,哈……哈啾!”,他擤擤鼻子,“二肥,有衣物吗?”

    二肥睁开小眼,摆摆脑袋瓜,耳朵甩水到飞鱼脸上:我哪有你的东西,有也是主人的,不是你的……

    飞鱼唉声叹气,擦净脸上的水渍,坐进草丛里,抬头忽见江岸那畔银火璀璨,原是一片莲灯顺流而下,嫩红花苞若粉黛初露,映着水面幽微,光影绰绰,宛如天河流萤万象中,神妃仙子翩翩起舞,挥衣袂飘飘洒洒拂面过,半遮小脸,似笑非笑,似实还虚……

    一只小花船满挂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华灯,仿佛载着幽灵一般悄悄靠岸,激荡不起半点涟漪,全然融入无边夜色,风卷渡口

    飞鱼打了个寒颤——完全是被冷着的,恍惚如梦,惊叹不减,“此般人间奇景,能观一回,虽死无憾……”

    “明儿是七夕,这莲灯连放七天呢……”,摇船里传出一个女声,飞鱼转头去看,一个拉着鱼篓的姑娘从船中走出,挽起裤腿,涉水,河里一条鱼打着转儿游过,她快手将鱼篓往上一罩,提起一条鱼来,“客人可是要趁这几日多死个几回?”

    “你……”,飞鱼性子急,那姑娘却睁着一双懵懵懂懂的眼,全然没有侮辱人的意思——她是极认真地问着的,飞鱼有气没处撒,眼睛便四处溜达,看见姑娘身后的花船上,架着一副竹竿,竿上晾着衣物——衣物!真是缺什么送什么,回头他要把各路神仙妖魔都烧香拜拜,大恩不言谢呀……

    姑娘见他朝自己这边打量,还以为是在看那满船花灯,“前几日下大雨湖里不是翻了几艘花船吗?我们家这打鱼的就被拉去充数,客人若不嫌我这灯有股子腥味,便宜点算你怎样?”

    “不用了,多谢姑娘好意……”,飞鱼客气道——这姑娘刚才那一番失礼的话已经把飞鱼对她的好感耗了个精光,他手推推二肥,悄声,“喂,二肥,待会我可不带你,你自己跟紧了……”

    二肥端详这自己的短胳膊短腿:你存心想扔下我就直说吧……

    飞鱼听不懂它的狼语,看着捉鱼的姑娘抱着篓子进了船舱,一面还叫喊,“桐哥,我挑几个小的剩下,其余的我这就拿去给辛妈妈了……”

    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桐哥应道,语气稍稍不满,“到那给了鱼你就快回家,别留太久!”

    姑娘笑着,“晓得啦!”

    飞鱼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拉起袖子进到水里——不对,他全身都没一处干的了,还怕浸湿不成,挽袖子做什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来到了船板上,蹑手蹑脚摸到晒衣的地方,手总算摸着了一件干净的衣裳,长长舒了口气:呼……一切顺利……

    群星璀璨,湖面在众多莲灯映射下像起火一样,水火相接,一直烧到天空尽头,燃上云霄,点点夜辰也仿若朵朵莲灯,然后……“嗖”的一声划过一颗流星!

    紧接着——“嚓!”,飞鱼那只偷盗的贼手差点被剁了下来……整个人摔到木板上

    人在做天在看,果真是一点恶念都起不得……他捂着手看向那满天乱飞的凶器

    “流光?”,此时此刻刃尖插入船面木格中的是——流光扇,飞鱼委屈极了,“你这是要弑主哇!”

    “谁!”,那位渔家姑娘出舱了,看看眼前这景象——被扯下的衣物正好盖在飞鱼腿上,心下明了,就盯着飞鱼也不说话,飞鱼被当场抓包本就心虚,被这样一盯更虚了,不知怎的蹦出句,“姑娘……贵姓呀?”

    “蓬转飘零身自贱,愿从四海寄余生……”,姑娘还真答他了——她倒想瞧瞧他要耍什么花招,“没爹没娘,无姓之人,小女唤作飘零……”

    “飘零姑娘,你看……我不是落水了嘛……这样也有伤风化……”,他假咳两下,想到了主意,“我和你换,用我这身换你这件,这买卖不亏……”

    “确实不亏……”,飘零权衡其中得失,“你拿那件最边上的去吧,去年我就和桐哥说它不合身了,正想改改,不过你这小身板应该刚刚好,另外……把你拉下来这件重新给我挂回去!”

    飞鱼点头,把衣裳往回放,隔着衣竿突然瞥见天边划过来又一颗流星,刚才是流光,现在这不会……

    “是刑兄的剑!”

    既已思及此处,他也不管飘零和衣服了,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跳上岸,追着那剑光,“等等啊!可恶,刑九那家伙到底被水冲到哪个鬼地方去了……”

    二肥上气不接下气地拨开比自己还高一茬的草丛,拖着大肚腩往前跟,主人哪……我再也不要和这小兔崽子在一处了……

    飘零背着鱼篓子下船来,把飞鱼胡乱挂上的衣裳铺平整,摇了摇头,“刚才看他浑身湿透,原本就想让他拿一件的,谁成想……”,她远远望了一眼山城在夜色下映出的黑影,估量着自己的脚程,不快不慢地往前走

    山城与别的城池不同,城门通宵不关,说来也怪,你道一座城扬名有因着出过什么英雄豪杰的,历过什么结盟起义一些大事的,山城却是以青楼妓子闻名,黄昏之后,灯火经久不熄,彻夜达旦,鸡鸣一起,整座城又陷入久久的寂寞

    飘零和她的鱼进城后识趣地拐了小道,专挑了无人烟的陋巷行走,毕竟在满街的脂粉浓香中忽地掺进一阵鱼鲜味,坏了嫖客逛窑子的兴致,也坏了鸨子们的生意,令人生厌,她又不是个蛐蛐儿,平白无故偏生要去招惹是非

    寻欢楼后院,这里与前楼的喧嚣繁杂,绮丽华靡相比,却显出了几分宁静,墙头上摇曳着不知什么树的枝条,一点声也不出,安安静静的,在依稀听闻的打趣逗乐声中,在沿着三层花楼的轮廓描出的艳光下沉默寡言

    二楼的一间小房,靠墙摆了一张红被小床,帘帐吊起,床边一个姑娘,对镜梳妆

    “咚……咚……”

    姑娘初始以为是有人敲门,拿着梳子的手顿住,将欲去应时渐察觉此声实是源于头顶上方,又照旧继续梳发,“不知梁上是哪位君子大驾光临呀?”

    “算你有眼光……”,房梁上躺着一人,头枕着双手,一身黑溜溜的夜行衣,翘起脚一晃一晃的,“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盗偷天是也……”

    姑娘掩嘴笑了一下,才道,“小天,你来了……”

    “嗯,姐,我出去这会儿,没人难为你吧?”,小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现今困着呢……

    “没有,你也……也还好吧?”

    “姐,看你这话问的,我整个人都好端端的站这里,能有什么事……别瞎操心了……”,他一个鲤鱼打挺改躺为坐,双脚仍是一晃一晃的,“我很快就能把钱攒够,替你赎身,还要找个好姐夫,让你后半辈子安安稳稳的,再不用受那老婆子的闲气!”

    “嗯……姐姐听小天的……”,姑娘状似平和,小天却从里头听出她心有郁结,“姐……是不是死老太婆又抬价了?”

    姑娘摇摇头,挽了个简单的髻,“没有的事……”

    “那姐姐就别把脸愁的跟个苦瓜似的了……”,小天愤愤不平,狠狠捶了一把梁木,“要不是尹缪节在捣乱,哼,姐,只要再一年……最多再给我一年,我就能……”

    “妹妹,我是绛云,妈妈叫你了!”,门外传来一个女声

    “就好了……”,姑娘插上最后一根木钗,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小天,叮嘱道,“小天,你乖乖在这,姐姐……”

    “次柃哥今晚来吗?”,小天说的是一个客人,一个他看着人还可以的家伙,对男女之事很生疏的样子——肯定还没娶妻娶妾,总是能让人莫名其妙地信任他,相了很久就这个满意点,嗯,做他姐夫刚刚好,虽然是个穷鬼……不过对他姐姐好就行了……

    “不来……”,姐姐又不开心了,是不是次柃哥出了事?

    他懒得想了,“那我不在,姐姐自己小心着点……”

    “嗯……”,于是她便走了……

    二

    飘零先去将鱼给了后厨帮工的大叔大嫂,趁着人少在后院滞留稍许,瞧见行十六的绛云姑娘在姐姐的屋前敲门叫人,把双手伸到眼前嗅了几个来回——她就是条海水里从小泡到大刚刚才被打上来的臭鱼,还好……亏得十六鼻子不灵脑瓜也不灵,丁点儿都没生疑就沿着红栏木阁往前楼走了,飘零从房与房相间的阴暗小角中钻出,正撞上姐姐在合门,“姐姐!”

    “飘零?”,姑娘难得又笑了,青楼中的女子哪个不是消尽春闺情丝,夜夜笙歌中早早抛却心头欲想,迎客时换了满面红光,背地泪洒新妆,私下一笑实属不易,“你来送鱼吗?”

    “姐姐理应多笑的,如此才不枉了这花容月貌呢!”,近来在飘零渔船边观花灯赏风月的才子多了,她也学了几句哄姑娘家的言语,“姐,小天哥哥在吗?”

    “在我屋里……”,姑娘放低声音,“昨夜小天准又是被尹大人追了一宿,累坏了,你让他小歇一会,别进去了……”

    “那我回去罢,桐哥总怨我来这……”,飘零本是想和小天说几句话的,尹缪节是山城的捕快头头,按说山城花楼遍地,风流鬼债冤孽情痴素来最多,多了就管不过来了,可这位尹大人真真是尽职尽责大公无私,尤其对小天那叫一个穷追不舍,誓死都要捉他归案,隔三差五就搜街设陷封路,她进城时见城门那贴了张布告,悬赏的就是小天哥哥,虽没画像没名姓,耐不住人赏银丰厚,引了一班闲杂人等围观吱吱喳喳,“尹大人又在张罗着抓哥哥呢……”

    “嗯……我让他最近收敛些……”,姑娘默了一会,道,“这儿确实不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姐!你又……”,飘零一把握住姑娘的手,姑娘却不经意间又抽出手来,“你走吧……我要去大堂了,天黑了当心看路……”

    飘零叹了口气,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看着姑娘转身离去,只能道别,“姐姐回见……”,便依言从后门走了

    话说回飞鱼

    他比之飘零进城更早,然而到寻欢楼却晚了一步,要知剑光一闪即逝,他到底仅看见个大概的方位,一户一户地找过来,前脚浑身泥泞地踏进门槛,后脚红衣粉衣的歌舞女子就带着嫌恶的眼神退开,招客的妈妈快快唤楼里养着的打手赶他出门,飞鱼心切,流光又在手,最终总把场子砸得那叫一个稀巴烂,火气也噌噌地直往上冒,“可恶啊,怎么一条街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刑九……刑九,你要是真在这种鬼地方,我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山城,烟柳巷,寻欢楼

    山城春日万花开,千娇百媚竞相争妍,烟柳繁华处,梨高曲还罢,月盈人犹亏……

    飞鱼原本做好了十足要开打的准备,在寻欢楼前却出乎意料地无人拦路,畅通无阻地进到楼里,只见众宾乃至楼里的侍候的妓女都紧紧盯着中间的高台,对他视若无睹,飞鱼脑中直犯嘀咕:不会是什么请君入瓮之类的策略吧?

    不过看这架势,也不像是冲自己来的,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样想着择了个靠角落的位坐下,能大伙不分男女都如此翘首以盼的该是何种人间尤物,他也要见识一番

    “今夜易公子有幸猜中了辛姑娘出的谜题,辛姑娘要献舞一刻……”,一个和飞鱼靠得近的客人自言自语,“那可是天仙样的美人啊……”

    才一刻钟?飞鱼看二楼廊上细杆轻缚住淡红薄纱,铺张成画层层叠叠遮掩了一楼风华,他本就瞧不太起青楼女子,觉得再美也是千人骑万人压的破鞋,有几个能身世清白,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些香曲艳词更是俗不可耐,飞鱼不屑一顾,“神神秘秘的,我瞧着是其貌不扬才这般挡住不让人……”

    倏然,“铮”的忽响似是阵风——牵开,台面两张红木小椅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女子,都着一身浅绿,花样从简,少有赘饰,左边人怀抱琵琶,眼眸轻敛,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愁,两手慢慢,一挑一拨,不过几声之中,宾客来人心底莫名便积下了一股愁绪,无一不念及自身往日伤凉之景,打闹嬉戏此刻皆止,四处寂静得仿佛楼中空空如也,只余弦音上下沉浮,随着帷幔飘扬起起落落,一片艳红荡着这仙音悠悠然而来,如一滴红墨渗入白纸,原不是此间物,却是恰到好处时,反更胜一筹,流淌,拂衣,只人人都觉与之极近,相对相望,迎上双眼脉脉,眉目传情,恍然又是隔了天涯,远在他乡,舞绕一路,盈盈悄然落地,不着浓墨,自成一绝

    飞鱼边上一位客人低声轻唱

    “轻帘绮帐流苏荡,醉醒春风畔,玉如纤指解罗裳……”

    琵琶声渐趋微弱之际,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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