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

    前事 (第2/3页)

说要收我们中的两个为徒,我觉着虽说我是最小的,但论起来,是我一直当着家里的老大,便让给了他们

    忘前尘,我恨透了这药,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这样!可我不是来怪你的,因为我也有错,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来东洲,要不是神算子叔叔执意回来,我们也不会随同,我也不会在人群里重新看到他,他不认得我了,也是,毕竟我已经长大了,我和哥哥违背阵宗规矩拜入暗门,全是为了杀他,为此神算子叔叔一气气出了重病来,你说我多么可笑,他那会不知道我的心思,只当我是晚辈,待我也是极好,我却觉着他是假惺惺,一直寻找着杀他的时机

    我知道忘前尘这种药,是再后来,红姐姐受一个小姑娘之托去杀沈亦非,从他身上得了三颗,我们三人平分,一人一颗,那个小姑娘自称是舞坊的舞娘,被沈亦非杀了全家,身无长物,只愿以一舞换沈亦非的性命,红姐姐被她说得愤愤不平,自愿帮她,拉着我和哥去看了这一舞,那小姑娘身着长袖舞衣,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舞袖在空中旋转飞舞,化做一团团花云,后来舞衣上的鲜红竟一点点枯萎成枯黄色,从春到秋演了一曲,那袖子可真是……好像真的花朵一般,那舞你没见过,真可以说是一舞倾城,我都看呆了,哥和红姐姐也不例外,红姐姐回过神来,问哥,“黑子,你看傻了对不对?”

    哥就回她,“你难道没看傻吗?”

    “这哪能一样!”,红姐姐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你可不要对人家小姑娘有什么想法!”

    可哥向来和她是针锋相对,“哼,我要是有你能怎样?”

    红姐姐当时就气坏了,如果我不在,他们肯定又得争个你死我活,我一只手一个把他俩提出舞坊,来到街上,他们依旧在吵闹

    哥说,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我看是你瞧着人家小姑娘乖巧,想拐人家去卖钱,见钱忘义的家伙,道上的人可是都这么说你的!”

    红姐姐反驳他,“道上的人说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也不知怎的,红姐姐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最后随手捡了地上一块石头向哥砸过去,哥轻易便躲开来

    就是在那时,我们偶然结识了闻人龙,因为那颗石子不偏不倚就砸中了他,他易名说他叫云间,还说他姐姐是闻人府中的婢子,名叫云荆,他姐弟二人父母早亡,真是好奇他如何说得出这般话来,那会他虽已丧父,你却仍安在,可我们信了,他问我们的名姓

    红姐姐不理他,然后大踏步朝前走,现在想来,她估计是盼着哥会去追她的,哥一开始扭头不睬,后来大概是看红姐姐越走越远,慢慢地也急躁不安起来,闻人龙却仍拦着他问名字,约莫是情急之下急中生智,哥想都没想就大喊着回答了闻人龙的问话

    他说他叫苏念红

    我们从神算子叔叔那里得知,世有荒玉班为八,阵宗占了四块,两块在神算子叔叔手里,在他收徒时分别给了红姐姐和哥,两块则在师叔手里,传闻还有两座村子守着两块,一座东洲一座西洲,世代看守一棵梓树,两棵梓树据说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棺木所长,根根相连,叶叶交通,东洲的村子尊梓树为木神,两块荒玉则都在西洲的村子里,当村庄后人死绝,荒玉可使人起死回生,还有两块不知所踪,神算子叔叔说起时,我们仨都只当是一个飘渺的传说,但是,千里长老,你信吗?我现在觉得它是真的,它真的可以救回我的亲人,自那日,我哥病重垂危昏迷多年,如今我找到三块,靠着荒玉,他也总算醒了过来

    我一生最厌有人欺骗于我,我一生最恨有人伤我亲人,可闻人龙全做了,我哥真心待他,我们为互相知会,还编了一道秘语,以敲打的轻重为号,我哥甚至将荒玉的一块转赠他做我的嫁妆,还说将来要收我俩的孩子为徒,这块荒玉就先做见证,那块荒玉后来在他手上不慎凹了一块瘢痕,他便说刻上一朵花用来遮掩,哪知他根本不是当雕刻师傅的料,刻了一朵难看到要死的花,红姐姐说,“世上绝没有比这更难看的花了……”

    闻人龙便答,“万一我能找到和这一样难看的花呢?”

    红姐姐想也没想就道,“那就让我们家小离以身相许……”

    后来我哥还笑着抢过红姐姐的玉,在上头刻了三片西蜀传说中的青羽,对红姐姐说,“小夜,我刻得是不是比云间好?”

    红姐姐当然说不

    可闻人龙不知犯了什么病症,后来屡次加害我哥,之后我便心如死灰,更加日夜想着复仇,一次偷袭他时,红姐姐与我兄妹二人失散了,哥忽然慌了,我们找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从此我们蛰伏了整整一年,终于等来了真正的机会,他被派到暗门的三千洞窟第三洞去守奇玄匣,那里了无人烟,常年只有他一人,这便是我们复仇的契机

    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就在我的箭将要刺穿他的脏腑,把他带入地狱的大门时,他的一个师妹冲过来替他挡了一箭,他幸运地没死在我手上,哥追上他,追得很远了,他那个师妹俯到我耳边,临死前和我说了一切,可我不信,我当时真的一点也不想相信,我发疯了,我竟一下把那箭刺得更深,我说,“你骗我!你别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可我心里是知道的,她是对的,她口吐鲜血,挣扎了一会就死了,我颤抖着手离开那支小箭,快步去追我哥,那天我简直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干了,我亲眼看见哥把他打落山崖,我跑过去,我哭着和哥说了所有的一切,哥练的始终是阵宗的功法,逆天而行,他趴倒在地,一直喃喃地问我,“小离,你别说谎骗哥了,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然后他便一口血吐出来,行岔了气,走火入魔,我拦不住他,还好你来了,虽然你那时是带着人要来杀他的,可我真庆幸你来了,我不记得他杀了多少弟子才被制服,我只记得我背着他,重伤垂死,一步步往山下走,我什么也不愿想了,你说,我还能想什么呢?

    世有长亭十里潇潇,故有生离

    世有阴阳一线遥遥,故有死别

    如果来时双脚浸透仇恨的血泊,那么回时必然踏血而归

    我恨你说想让一切从头来过,喂她吃下了忘前尘,我恨你说不知道我们是谁的孩子,所以抛下我们不管,我恨你们练那些奇奇怪怪的功法,我甚至恨她找到了忘忧的解药,我恨她为何要戴着人皮面具躲开你们,我恨上天为何如此待我,我恨造化弄人,天意难算

    她那时说的是,“小离,你小时候睡觉总爱踢被子,家里只有一张床榻,所以我总让你睡在你哥和你姐姐中间,我是你娘,苏愁,那是你爹,尤伤……”

    最后,苗千里,我原谅你了……

    师侄苏离

    三,松梅错

    柳侍然已在山脚下守候多时,等破风下到提前说好的那间不起眼的小客栈时,柳侍然恰恰就站在门口,手中仍转着那把刻刀,“好久不见……”

    破风不知是什么表情,“杜堂主也来了吗?”

    “没有,我怕你联合闻人府那帮人来抓他,所以独身前来……”

    “那日我与月季姐姐谈话时,你和杜堂主就藏在祠堂的桌布下,要不是我帮你遮掩,月季姐姐怕是早就发现你了……”,破风接着说,“你们被不被抓,与我何干?再说我今日便是已与闻人府彻底决裂……”,他背过身去低语,“听儿……希望那人能比闻人息待她好……”

    柳侍然圈起绳子,握住刀把,“说起来,你怎么清楚……冬梅是你娘?”

    “她生前总把心事跟那棵银杏树说,我无意间听到的”,他把手里染了血的飞刀放到脖子上挂着的磨刀石上磨了一磨,又抽出手绢将飞刀仔细擦拭,“我记得那天我连吃了十六碗芋头粉……”

    柳侍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你娘写了封信给漫然,你要看吗?”

    柳漫然姑娘亲启,

    我与你第一回亦是最后一回见面,想来已是数年之前的事,那一回也是我战战兢兢一生做的唯一违心之事,就是瞒着夫人助你和少爷见了一面

    你许会忘记我,但必还记得这绢花玉带铜铃,这是当年闻人府中,四季居旁的柏树下,你亲手与我的,并允了我一事,还说是得不违仁义道德,不违礼法尊卑,不违昔日诺言

    冬梅自幼卖身为奴,在闻人府中伺候大少爷二十多年,后来夫人入府,冬梅又被拨到夫人身边贴身伺候,寒来暑往,也不知大少爷何时与你有的联系与情谊,只知那时夫人尤其看不惯大少爷,一回二少爷不清楚从哪弄来一个对对子,上联是:风花雪月歌酒马,夫人竟日日夜夜想着如何对出下联,后来我将此事告知大少爷,大少爷只一笑,写了答案让我交与夫人,那是:雨井烟垣舞干戈,夫人拿到答案,迫不及待就去找二少爷,大概是那时起,我就知晓,夫人是心系二少爷的,所以我时常以此安慰自己,好减少些许愧意,然终不能心安

    后来二少爷求娶我为妾室,夫人每每见我,面上虽不显露,我却看出她对我是不满的,生下破风那日,恰是大少爷病死之时,我问二少爷为孩子取何名,二少爷便答是“破风”,我心中知他是何意,他又说要将孩子对外说是早夭,我便知他已知晓孩子身世,大少爷的孩子与夫人死后,破风就养在息儿身边日夜跟随

    他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天下父母心如是,我不能说不疼他,虽然他未必认我这个娘亲,我却不得不认他这个儿子,破风生性急躁,总凭自己意愿一时冲动,回过头来必会后悔,我不知他将来会不会犯什么错,但息儿品性纯良,自幼虽则调皮,却始终心怀善念,以理度人,我知他心里是将破风视为大哥一般重视着的,想着不管破风做了何种违逆之事,他都能留一份情面,可无奈我仍是担忧,故写此信,以此绢花铜铃为约,望日后破风鲁莽之际,柳姑娘能出手相救

    再注:若松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早早写了此信,本是为破风留一条后路,但今日我以此铃求你护若松平安,匆忙间言尽于此,再拜谢

    前事再观:

    1)残缺破败的老房子里,红夜披散着头发,搂紧了襁褓中的婴儿,婴儿颈边隐隐露出那个蝴蝶胎记来,放声大哭,她一边摇动孩子,一边近乎疯魔地轻轻哄着,“小夭不哭,小夭不哭……”

    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细听该有两三个人,红夜从长发披垂中朝门看了一眼,忙把孩子往稻草堆里藏,仿佛要让孩子窒息而死,“我的孩子,不要抢我的孩子……”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门外走进的第一个男子见到此情此景,赶紧拨开稻草抱起孩子,却被红夜一把抢过去,随后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三人定定看着红夜,红夜抱着孩子拼命往后,仍然在自语,“不要抢我的孩子……”

    先进来的男子是一个侍从,他捡起扔到地上的血红色鞭子,端详红夜,“好像是个疯子?”

    冬梅把地上一处理出,让后进来的那名男子坐下,“大少爷,冬梅先为你去找点水来……”

    “我也去吧!”,闻人风叮嘱那名侍从,“你在这看着这位姑娘和孩子……”

    2)冬梅和闻人风再回到那座破败的老房子里时,遇上了那个侍从,他正靠在一堵残墙边,奄奄一息地抱着那个孩子,肚子那处潺潺流着血,冬梅赶紧跑过去替他做包扎,闻人风按住他的脉搏,“你……怎么会有内力?”

    “那位姑娘传给我的,适才一群人进到那个房子里,见我拿着那根鞭子,便齐齐朝我攻来,一点也不听我解释……”,他吃痛地叫了一声,而后道,“幸好那位姑娘……”

    闻人风接过孩子,“你虽有内力,但又不会武功,怎么逃出来的?”

    “临时学了几招……”,侍从想起,“对了,那位姑娘还在房子里,为了掩护我和孩子出逃,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可能……已经被那群人杀了也不定……”

    他们回到老房子里,侍从说的那些人已经不见,那个姑娘并没有死,而是熟睡在稻草里,大概是那群人看她孤弱,不忍心伤她,三人等到红夜醒来,把孩子给她,红夜此时稍微清醒了点,瞧着怀中的孩子,“多谢各位,无以为报……”,她拿出身上唯一贵重的物品来——那是一个木盒,递给为首的闻人风

    闻人风顺手就把木盒扔给冬梅,“你替我管着吧……”,然后解开腰上一串佩珠给红夜,“若你母子二人有难,可以此佩珠来闻人府寻我,我这个侍从并不会武,没法还你内力,无端占了你的,实在过意不去,我是闻人风……”

    红夜拥着哭闹的孩子,“我要这一身内力也是无用……不能替母亲复仇……”,她指着那个木盒,“那是……忘前尘……一颗……”

    3)闻人龙坐在祠堂的蒲团上,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是杜若松,头也没回,“若松,你回来了……”

    冬梅手中颤颤巍巍握着刀,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一刀刺过去,正中闻人龙背部,闻人龙那会身受重伤,更毫无防备地中了这一刀,回头看了冬梅一眼便往一边倒去,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他吐出一口血来,垂死时,“你……你就不忧心破风吗?”

    她的声音出奇意料地冷静,一下将刀拔出来,血哗哗地流了一堆,“息儿会对破风好的……”

    她把刀放到自己腹边,对着已经倒在地上的闻人龙,像是想说服自己一般,“我……我恨你!”,她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她一生中难得冲动了那么一回,她很知足……

    刀刺入腹中,血慢慢染红她那件穿了很久的素衣,她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敲门的声有点耳熟,以前随衣院的每个清晨,息儿的房门外,都会响起这样大而粗鲁的声音,还有那个孩子的喊叫声,“谁在里面?”

    她撑着将死的身躯,拖着自己来到门边,靠着门,她知道是谁了,这个声音她不会忘的,接生的婆婆用一条布包着那小小的一团,放到她眼前,那孩子打小就哭得很大声,她从虚弱中看了他一眼,由衷地笑了,“婆婆,是男孩还是女孩?”

    婆婆笑呵呵地恭喜道,“夫人,一个带把的!”

    她半掩着门遮住自己的伤口,破风的脸果然从门后露了出来

    破风见是她,脸上立马换了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怎么是你?”

    冬梅捂着自己的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那样大声地骂人,“祠……祠堂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给我离开这儿,永远别再进来!”

    破风被骂得莫名其妙,讥讽地一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然后不顾一切就要往前冲

    小孩子长大后,有一阵子总不爱听父母的话,可破风从一个小豆丁到现在比自己都高了,一贯都这个德行,子不教,母之过……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她死前竟没有一句好话,怕会受雷劫清业障,堕入十八层地狱吧……

    她什么都怕,怕闻人龙,怕若松,怕受罚,怕死,怕生,现在却什么都不怕了……

    “就凭我怀胎十月,就凭我生你养你,就凭我是你娘!”,冬梅把门狠狠地关上,倚在门上的身子渐渐软下,破风在外头狠踢了门一脚,也靠着门坐下,这次不骂了,他骂得没有力气了,“你还知道!”

    知道我才是你儿子……

    渐渐地,黄泉尘世隔一篱……

    四,白素衣

    林沫被林语送回方巾派定下的客栈,在客栈中,她找到爹爹枕下的一封未开的信,小手偷偷摸摸撕开,掉出折得齐整的一页信纸来,她左右四周望了望,连床底帘后都瞄了瞄,确定爹爹小莫以及其他人都不在后,仔细看着信,断断续续地读起来

    书儿亲启:

    娘亲实在是舍不下你,你是那样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一点也没为什么埋怨过娘亲,越是看你这样,娘亲就越是愧疚,越是良心难安,娘亲一生最欠的就是你,我告诉你一切,并非想祈求你的原谅,只想把亏欠你的都弥补给你

    我……是你这个狠心的娘亲,亲手……亲手葬送了你的父亲

    你知道吗?那天的天,我现在还记得,阴恻恻的,天上的乌云厚重得好像要整片都压下来,红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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