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魏晋

    问道魏晋 (第2/3页)

天地的仁恩,而只是自然。他说:

    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仁者必造物施化,有恩有为。造物施化,则物失其真;有恩有为,则物不具存。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载矣。

    自然之质,各定其分,短者不为不足,长者不为有余,损益将何加焉。

    正因为这样,对于万物的这种自然之性,“可因”,却“不可为”;“可通”,却“不可执”。

    由此,他对政治人物提出了建议:“大人在上,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为始(施)。”这里所说的“不为始”,就是不骚扰,不干涉。

    “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只是不做那些不自然的事,不做那些自然安排之外的事,不做那些伤害自然之道的事。由此他进一步推衍,认为儒家的某些主张如孝、慈、礼、乐,应该维系,因为它们出自于自然,符合自然之道。如果这些主张变成了一种虚名之教,掩盖着不仁不义之实,则应摒弃。总之,一切必须本于自然,包括名教在内。他认为,自然已经包容了一切,安排了一切,因此对人来说,只能抱着“无为”的恭敬心态,倾听自然的不言之教,无声之诗。

    在王弼看来,无为,就是无框范、无名限、无意旨,因此是真正的“大”。他领悟了老子把“道”与“大”联系在一起的深意。

    这种“大”,正因为没有名限,无法表述,只可感觉,且“不知其所以然”,因此又称之为“玄”。

    这一下,他就把自然、无、道、大、玄等等概念组接在一起了,成了一种哲学构架。

    写到这里我忍不住要稍稍停歇,抢着说一句题外话:这么一个高度成熟的思想家,只活了二十四岁!我在上文说他是“古代的年轻人”,一点不错,他从来没有老过,甚至还远远没有靠近中年的门槛。我想以此来感受一种象征:这实在是中国思维重新焕发青春的时代。

    说起来,中国思维的起点,缺少明显的年龄特征。那位高层思维的开启者老子,看上去年纪实在是很大了。跟在他身后的诸子百家,都有一种“老相”,似乎都是要以权威口气、如云徒众来为自己争取地位。因此,即便年纪不大,也年轻不起来。幸好有了魏晋,有了王弼,如此少年英气却一点儿也不掉份儿,让中国思想史补回了一种珍贵的童真血气。

    前面讲到的那位何晏,七八岁时就因敏慧而受到曹操的宠爱。他后来被司马氏杀害时大概已经五十岁了,但那英俊的风姿还是让人难忘。《世说新语》曾提到,他“美姿仪,面至白”。魏晋名士中有很多美男子,他们的形象与人们习惯的中国思想大师很不相同,但他们是真实的存在。失去了他们的年少美貌,倒反而是中国思想史的失真。

    比他们的年龄和外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宏观深度。

    四

    另一位美男子比王弼大三岁,在不到四十岁时被杀。他美到什么程度?我在《遥远的绝响》一文中曾引述当时人们对他的种种描写,例如,说他“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还说他平日像一棵高大挺拔的孤松,一旦喝醉了酒就像一座巍峨的玉山即将倒下。

    这么一个可以称为最高典范的“型男”,居然是中国古代的杰出思想家?不错,不仅仅是思想家,而且还是文学家和音乐家。直到临死之时,他还在刑场弹了一曲千古绝响的《广陵散》。大家一听就知道我在说谁了,是的,嵇康。

    嵇康

    嵇康已被我郑重写过,不再重复。但是,近几年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所指导的博士研究生中,有一位名叫石天然的博士深研音乐,我建议他的论文不妨以嵇康的《声无哀乐论》为目标。这一来,我又与这位古代美男子接近了好几年。

    嵇康也是一位大思考者,可惜后世对他只远眺,不亲近。

    关于天地的本源,嵇康的观点与何晏、王弼不太一样。他觉得“自然”、“无”这些概念固然排除了世俗的名限,但在解释天地本源时又显得过于被动。他选择的答案,是“元气”。

    把天地的本源解释成元气,并不是嵇康发明,而是嵇康的选择。在他之前,一本实际上很重要却被后世轻忽了的汉代著作《淮南鸿烈》已经对“元气”作了明确的论定。书中说:“宇宙生元气,元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淮南鸿烈·天文训》)

    以“元气”来解释宇宙和天地,可能会让很多思维局囿的学者觉得空泛不经。然而在我看来,那些被刘安召集到淮南八公山下的庞大道家智者群体如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毛披、晋昌、五被等人,已经触及到了现代有关天体物理学和地球物理学范畴的初步猜测。我们现代在说宇宙间的“正能量”、“负能量”时,不能不经常想到这群淮南学子所说的“元气”。

    嵇康与汉代的淮南学子已经相隔了四百年。他的一个重要贡献,就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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