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城风波起
第二章 京城风波起 (第3/3页)
位老人,一定能认出来他正是火车上那个小豆儿的爷爷。
杨老歪早在轿内传出声音的同时就立起了耳朵,奈何轿里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压根儿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见老人朝自己走过来,慌忙堆出一脸笑容,弓腰点头道:“王管家,十小姐有何吩咐?”
王伯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摇着尾巴讨好主子的杨老歪,冷冷地道:“杨大人,十小姐的意思是不要太招摇了,免得惊扰了德宗大师,你们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就请弟兄们去那边的茶舍喝碗茶水休息休息吧!”说着王伯翻手将两块大洋递到了杨老歪面前。
“别别别!”杨老歪忙不迭地摇手,急得满脸通红,仿佛王伯递过来的不是大洋而是炸弹似的,“为十小姐护驾是下官的荣幸,岂敢……”
王伯一瞪眼,不高兴地哼道:“这是十小姐的打赏,你怎么不识好歹呢?十小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不由分说将钱塞进了杨老歪的手中。
杨老歪千恩万谢,差点把就把脑袋伸进裤裆里,心知十小姐进香拜佛不愿意让自己这些穿着官服的人跟着,对王伯谄笑道:“那下官就和兄弟们在门外为十小姐站岗。”
“嗯。”王伯不耐烦地应付了一声,转身走到轿前时,脸上的神色已然变得异常恭敬,轻轻地掀开帘幔,伸出了胳膊。少顷后从轿子里缓缓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五指纤细修长,白嫩得好似刚刚剥出来的葱白一般,稍嫌纤瘦的晶莹皓腕上挂着一只剔透的碧玉手镯,更显得肌肤雪白光滑。又过了片刻,一张出水芙蓉般素洁娇俏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瓜子脸,下巴略尖,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有神,眉如远岱,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微抿着,说不上有多美,却自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别样魅力。
仿佛感觉到了杨老歪的窥视,少女的目光射了过来,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虽然还略带些青涩稚嫩之气,却顿时让杨老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威压。
“真不愧是袁家十小姐!”杨老歪的心忍不住猛烈地跳动起来,连忙低下头。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手下兀自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连忙扯了下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捏着嗓子轻吒道:“你们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啊!”
也不知道少女对王伯说了句什么,王伯点了点头,一手提着杨老歪早就准备好装着香烛的小篮,一手扶着少女向寺里走去。杨老歪的姨太太尤氏坐在另一顶轿子里,早已经下了轿,接到杨老歪的眼色,媚笑着抢过王伯手里的小篮,丫鬟似的跟在后头。直到转过门瞧不见,杨老歪这才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还能隐约地闻到那股如兰似麝的香气。
杨老歪觉得自己最近真是福星高照,他出身市井,虽然没什么真才实学,可对于钻营却是颇有心得的。前清时在十三门衙门里混了个芝麻大小的官,等到民国摇身一变,竟在警察署里混上了个差事。一个月前他得到消息,他的顶头上司——内一分区警察署的署长即将高升,他立刻对这个肥差动了心思,却苦于找不到可靠的门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位置呢,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的时候,天上掉下来个袁十小姐!
这事还要从四天前说起,那日杨老歪坐在办公室里正发愁时,手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报告说有位漂亮姑娘来告状,告的竟然是当今的大总统袁世凯!杨老歪初时还以为这姑娘发了癔症,仔细一问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告状者姓袁名思桢,乃是袁大总统三姨太太金氏所生,在家里姐妹中行十。
袁十小姐为何要告自己的亲生父亲呢?说起来让人啼笑皆非:原来这位袁十小姐受了兄长、有四大公子之称的袁氏二子袁克文的影响,对西方的文化十分向往,便缠着父亲让自己去西洋留学。袁大总统大怒之下将袁十小姐给软禁了起来,这位十小姐的脾气够也倔,非但凛然不屈,趁着家人不注意偷跑出来后越想越气,竟然冲进警察局把自己的父亲给告了……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老子、女儿哪一个也不是他杨老歪能惹得起的,幸好袁家的管家王伯随后便追了来,偷偷对杨老歪说袁十小姐脾气刁蛮,又深得大总统的宠爱,她若是较起真来连大总统都要退让三分的,你暂且敷衍她几日,等她气消了自然就回家了。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生存的智慧,杨老歪松了一口气之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若是能把这位袁十小姐打点得高高兴兴,借此搭上了袁大总统这条线,飞黄腾达必定指日可待!
于是他便照着王伯的吩咐,将袁十小姐稳住,祖宗一般伺候起来。这袁十小姐也是位机灵人,转天就发现了杨老歪的鬼心思,这时她的气也消了不少,倒也没有逼迫杨老歪“传审”自己的父亲,只警告他莫要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反正也跑出来了,就玩个痛快。
能有个机会讨好袁大总统的掌上明珠,杨老歪心里乐开了花,几天来陪着袁十小姐游湖逛园,费尽心思地溜须拍马。功夫不负有心人,袁十小姐与杨老歪的小妾聊得很是投机,他也借着小妾的手送出了几件昂贵的珠宝首饰。
而最大的收获,是杨老歪在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之下得知了一个可靠的消息:袁大总统对古玩收藏很是偏好,于是他连哄带吓地从一位落魄的前清王爷手中花了十万大洋半买半抢来了一对极品越窑青瓷碗,打算投其所好,借着十小姐的手呈给袁大总统。
越窑有“秘色窑”之称,是唐代六大青瓷产地之一,有诗赞云:“九秋风路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五代吴越时便已“臣庶不得用”,为吴越王钱氏御用及进贡专用,宋之后越窑贡瓷更是得到了皇室的喜爱。如今存世的越窑瓷极为稀罕,而杨老歪弄到手的这一对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据说是康熙爷心爱之物,有人出三十万大洋,那位遭难王爷都没舍得卖。
杨老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身旁的锦盒,一对宝贝就放在里面,那可是十万白花花的大洋啊!想一想让他心疼不已,转念一想若真能博得袁大总统的赏识,这又算得了什么。
投资——杨老歪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昨晚从姨太太那听来的新鲜词给记起来,暗忖这做官与经商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初霞山出了京城,过东王庄还要再走五里,谭啸二人雇车到了山脚下,也不着急,与阿仁一路走走停停,观景赏色地向山上行去。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天下山川九万九,这初霞山和普化寺原本籍籍无名,只是近些年借德宗大师才为世人所知。有雅趣之人还给初霞山几处风景提了个“初霞八景”的说法,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普化寺和初霞日出了。
谭啸年少居住在北京时也曾来过几次初霞山,却始终无缘得见那位德宗大师,但是对初霞八景并不陌生,看着熟悉的山石树木,谭啸心中感叹:这五六年里世间翻天覆地,沧海桑田,可初霞山上除了山间的松柏更见粗壮之外,竟好像全无变化。
平时话极少的阿仁想必很喜爱初霞山的美景,兴致勃勃地给谭啸介绍着初霞八景的美妙之处,谭啸则如同初次来这里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谭爷没眼福啊,”阿仁笑着对谭啸说道,“现在季节不对,满山都是荒草枯枝,等到深秋山上的枫叶红透,才是初霞山景致最美的时节。”
谭啸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初霞山实在不是什么崇山峻岭,两人的速度尽管不快,到达山顶普化寺山门时却也未到午时,上香的人寥寥无几。
普化寺建于明初,据说曾经也短暂地兴盛过,然而历经了五百多年的风雨沧桑后,如今看得见的不过一座正殿和几间偏房,红墙绿瓦也褪了颜色,恍如铅华洗尽的垂垂老妇,孤独地追忆着往昔的繁华,唯有松海林涛相伴,说不出的孤寂凄凉。
传闻真假与否无从考证,但是普化寺逐渐被人所知,却实实在在因为德宗大师的缘故,也不过是近十几年的事情。
谭啸悠悠地踱进了寺门,上了一炷香之后兴致勃勃地将寺院内外观赏了一遍,只看到了两个扫地的小沙弥。略一询问才知道自己来得不巧,德宗大师三天前出游了,少则三五日,多则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这么一来,谭啸此行的目的告吹,他对这个神秘的和尚很感兴趣。这几年德宗大师的名望日盛一日,可其实真正有福见过他的人却不多,真正让谭啸好奇的是,据说这位大师之前云游四方一年有余刚返回普化寺,随即便传出了神龙献宝的流言,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瓜皮帽”说他亲耳听到德宗大师所讲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得道高僧?”谭啸在心里冷笑一声,他见过太多的“半仙”之流,对金字门的伎俩玄虚一清二楚,也因此越发不相信鬼神之说。
至于老骗子给他批的那一卦虽然应验了,可谭啸心底还是觉得那不过是老骗子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纯粹属于误打误撞。
既然德宗不在,也就没必要在普化寺盘桓逗留,谭啸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着了痕迹让有心人看出来,带着阿仁溜达着向寺外走去。
谭啸笑着对阿仁道:“你方才说我没有眼福我还不服气,现在看来是你对了。”
“谭爷,您好像对德宗大师的行踪很关心?”阿仁听出来谭啸话有所指,迟疑了一下问道。谭啸刚才与小沙弥闲聊时尽管如拉家常一样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用极有技巧的方式询问了德宗方丈是何时归寺、何时离开、去向哪里。
谭啸似笑非笑地扫了阿仁一眼,这个黄湛所说可以绝对信任的人远比他表面看上去精明得多,少言寡语得甚至使人误以为他有残疾,内敛低调得让人觉得木讷,很多时候就好像只是一个影子,不知不觉便会让人忽略掉他,这才是真正的聪明!
“阿仁,你是这位德宗大师的信徒吧?你见过他吗?”谭啸用一个问题回答了他的提问。
阿仁憨厚地嘿嘿一笑,挠头道:“德宗大师是位高僧,每年都会派庙里的师傅们给山下的贫苦人施粮派药,还有大法力,能呼风唤雨,不过俺没见过他老人家……”阿仁叹了口气又补充了一句:“俺没那福分!”
谭啸淡淡地笑了笑说:“听说德宗大师四海云游,极少留在普化寺中?”
“要不咋说大师是活神仙呢!”阿仁满脸崇慕地说道,“大家都说德宗大师能腾云驾雾,今天在这儿现身,说不准明天就出现在千里之外了!”
“腾云驾雾?”谭啸喃喃重复了一遍,刚要说话就看到甬道远处走来二女一男三人,一位肃容老者和一个满脸谄笑的狐媚少妇搀扶着当中豪门小姐打扮的姑娘缓步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