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谈笑定乾坤
第五章 谈笑定乾坤 (第1/3页)
寒风冷雨中的普化寺再无平素的如织香客,除了两个在大殿里偷懒打瞌睡的小沙弥外,半个人影也无,谭啸的衣衫早已经湿透,冰冷地贴在身上,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体的温度。
从密林里钻出来,透过如纱似雾的雨帘,谭啸遥遥地望着远处朦胧的桃花林,轻轻地出了口气,白气氤氲顷刻就被寒冷吞噬无踪。
禅室布置得十分简单,一张木床、一座佛龛、两个蒲垫,墙上挂着一幅偌大的“佛”字,这便是全部。
谭啸盯着那个“佛”字半晌,仿佛看见了绝色美女一般,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许久之后,因为寒冷而失去血色的青白面孔上浮起一个充满了玩味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有意思……”谭啸喃喃自语,“连佛祖都敢骗,老东西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一场初春的细雨飘飘洒洒从午后直至午夜仍不见停歇,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下降。待到谭啸返回饭店时,周身的衣物已然覆盖上了一层薄霜,身体几乎被冻僵了,狼狈无比。
谭啸在那禅房外守候了许久,虽然一开始他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结果却仍难免有些淡淡的失望。然而今日的收获已经算得上天大的惊喜了,百姓眼中活菩萨一般的德宗大师居然与神秘的江湖骗门卫家,有着某种似乎极为密切的关系,眼下的北京城里风起云涌,卫家偏在此时进京,难道仅仅是为了一笔不大不小的买卖?
一想起那位神秘的德宗大师,谭啸的心立刻变得火热,想象着那人身着袈裟、宝相庄严的样子,他便感到无法形容的诡异。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房间里亮着灯,谭啸推开门便看到了瞠目结舌的阿仁。
阿仁骤然之下被谭啸的模样吓了一大跳:面色青白,嘴唇乌紫,浑身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每走过一步便留下一洼水渍……
“谭……谭爷,您这是怎么了?”阿仁的表情很古怪,心说这位爷莫非遇到了劫道的不成?
谭啸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颤声道:“给我叫碗热汤!”也顾不上解答阿仁满心的疑惑,“我先去洗个热水澡。”
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而温暖的大床上,品尝着上等的法国葡萄酒,谭啸终于将体内最后一丝残留的寒冷驱散。他看得出阿仁眼底的疑问,自嘲地笑了笑道:“京城的治安倒是比我想的还好,一入夜连架洋车都看不见。”
阿仁无声地笑了笑,轻声道:“这种天气,若非事关紧要,没人愿意离开暖被窝的。”
谭啸均匀地摇动水晶酒杯,如血液似的猩红酒汁溢出诱人的香气,好像根本没听出来阿仁意有所指。“这酒不错。”他用下巴示意,“尝尝?”
“不了,”阿仁舔了舔唇角,“还是烧刀子痛快,这洋酒不适合我。”
谭啸理解地笑了笑,也不强人所难,小小地啜了口酒,“事情办得如何?”阿仁身份特殊,不光是革命党,而且与洪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洪门的影响主要分布在东南沿海一带,但是在京津两地亦有自己的势力渗透于各行各业,寻人对其而言根本没什么困难,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可能太短了些。
出乎谭啸意料的是,阿仁眉头一扬,沉声道:“找到了!”
“哦?”谭啸惊喜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这么快!”
这一晚谭啸睡得十分香甜,缠绵的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停歇了。
第二日清晨,关于卫红豆与卫远山的行踪便接连报告上来,果然如他所料,卫家二人离开杨老歪家便赶去了福运茶楼。
“除了我们的人,还有人在跟踪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谭啸正酝酿着给袁克文那封请帖的用词,他相信有卫红豆做借口,袁克文必定赴宴。谭啸好奇地问:“知道是什么人吗?”
阿仁古怪地笑了笑,道:“其中有个绰号叫‘魏六指’的,是在杨老歪管辖的地界上讨生活的,今早他与杨老歪见过面,还有几个尚不明身份,您知道时间总还是太短了些。”
“哦,杨老歪啊?”谭啸的唇角有趣地勾起一抹弧度,“这家伙还没笨到家,这么说他很快或者已经知道袁家十小姐没有回总统府,而是去了福运茶楼了?”谭啸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不明身份的人……这还真是潭浑水啊!”
阿仁淳朴的面孔上的平淡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也没有给谭啸的问题做出任何回应:“需要我做什么?”
谭啸想了想,将尚未完成的请帖揉成一团,又展开一张信笺,沉吟片刻一气呵成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墨迹吹干,装入信封递给了阿仁,“立刻送到秦自成那儿。”他虽然对袁克文的身份心知肚明,可人家没有表明,他也只能假装一无所知。“阿仁,你做得很好。”谭啸含笑拍了拍阿仁结实的肩膀,由衷地赞叹,“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了。”
阿仁一语不发转身离去,谭啸洗漱更衣,换上了一套白色的笔挺西装,吹着口哨下楼,坐上了一辆洋车。
魏六指谨慎地远远吊在卫红豆二人身后,盯着两人走进了茶楼,朝身后比画了一个手势,三四个十四五岁、衣衫褴褛的少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快步来到他的面前。
魏六指朝他们低低吩咐了几句,那些少年泥鳅一般钻进了茶楼旁侧的胡同,不消片刻就将四下地形查勘清楚。魏六指交代他们分别守住几条出口后,背着手闲步来到茶楼对面的面摊前,撩起袍襟落座,点了一碗热汤面,挽袖提箸,将一根根韭菜叶似的面条送进嘴里不急不缓地嚼动起来,眼睛看似盯着面前的面碗,其实却将茶楼前的情况尽收眼中。
“嚯!好香的面!”谭啸抽了抽鼻子,朝面摊老板笑道,“来一碗!”
魏六指听到谭啸的声音身体一震,眼底陡地射出一抹精光。
谭啸在魏六指的下首坐下,随手将礼帽放在了桌角,笑着朝魏六指点了点头。魏六指升起极力克制的惊喜,神色平淡地颔首回应。他不明白谭啸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但他相信谭啸一定有他的用意。
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他毫无保留地信任,那就只有谭啸!
谭啸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将一大碗面吃得一干二净,回手间不小心将礼帽碰落,刚好落在他与魏六指之间,两人同时俯身去捡。
“什么时候回来的?”桌面下,魏六指压下满心的激动低声问道,“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谭啸闪闪明亮的眼眸里涌起真诚的喜悦,声音低不可闻地道:“今天日落,老地方见面再详谈!你现在帮我做件事……”
魏六指眉头微皱,眼中流露出迷惑之色,他不明白谭啸究竟要干什么,但仍旧毫不犹豫地轻轻点了点头。
福运茶楼的二楼空空荡荡,除了谭啸再无第二位客人,谭啸坐在临街的雅座,品着手中的香茗,视线饶有兴趣地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梭巡,时间虽早,可街面上却已经十分热闹了。
“三个、四个……”谭啸轻轻地计算着,他一共发现了七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座茶楼上,而刚才上楼时,大堂里的五六个散客中也有两个目光闪烁,时刻关注着二楼,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魏六指已经悄然离去。
想到魏六指,谭啸嘴角勾起一道笑意,心头生出浓浓的暖意,数年未见,那份兄弟情谊却不曾消减分毫。
卫红豆甫一步出雅间就看到一个意态悠闲的背影,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一只手握着茶杯,另一只手在桌上打着拍子,轻声地哼着小曲儿。
“就是他!”卫三在卫红豆的耳畔轻声说道。
卫红豆绝对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可一见谭啸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她的心底就腾地蹿起一股强劲的怒火,生出将这个可恨的家伙踹下楼的冲动。就在她几乎忍不住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卫远山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切勿意气用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来见谭啸的是卫红豆和卫远山两人,卫振山则从另一条街上的门转到茶楼前查探情况。
“谭先生,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卫红豆都感到惊讶,自己面对那张可恶笑脸时竟然能够保持平静,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谭啸其实早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甚至仿佛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昨天他可是将卫红豆气得够戗。谭啸在脑海里想象着将会看到卫红豆怎样一副表情,然而当他转身看清了卫红豆的神情时,还真是大出预料,那张娇美的俏脸上竟然找不到一丝愤怒的痕迹,笑容虽说略显矜持,却并没有勉强的意味。“高手啊!”谭啸暗暗发出一声惊叹,小小年纪便能有这份功力,卫家果然不简单!
“呵呵,石小姐,也不知道是这北京城太小还是在下与您有缘?”谭啸微笑着站了起来,朝卫红豆欠身致意,又对卫远山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卫红豆的笑容顿时僵滞在脸上,迅速地端起了茶杯,借着喝茶来掩饰再也控制不住的愤怒,藏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竭力压制着撕碎那张嘴的念头。
“谭先生若不嫌弃,进内室详叙如何?”卫红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事有轻重她还是能分清的。
谭啸想也不想地摇头道:“我看这里挺好的嘛!晒一晒太阳,品一品香茗,也能让人心平气和些。毕竟你我都是靠这里吃饭的,可不是拳头。”他有意无意地扫了眼目光闪烁的卫红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卫红豆的眉梢陡地扬起,与谭啸的视线相遇,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让她心头猛地重重一跳,竟生出被看透的感觉。
她邀谭啸入内室详谈,固然怀着隔墙有耳的担忧,其实也未尝没有若谈不拢便制住谭啸的考虑。
卫远山没看到昨日跟在谭啸身边的那个仆人,心神略安,轻轻干咳了一声,微笑着说道:“老话说得好,和气生财。谭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何不坦诚相见呢?”
谭啸独自前来卫家秘密据点,本身就表明了“以和为贵”的态度,他相信对方是聪明人,应该能够体会其中的含义。最重要的是能清醒地认清自己所面临的形势,卫远山的话证明了他的苦心到底没有白费,这让谭啸心情大好。
美中不足的是对面而坐的卫红豆,在被他暗讽后愤恨似乎已经达到了顶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射出的不加掩饰的厌恶,宛如飞刀般牢牢地钉住了他。
谭啸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老骗子离去之前对他说过的话:“玉不琢,不成器。”这位卫家大小姐想必从来也没跌过这么大的跟头吧。
“谭某与卫老先生所见略同。”谭啸朝紧紧注视着他的卫远山笑了笑,心下对这位老者不敢怀有丝毫轻视,认真地说道,“我对卫家并无恶意。”
“哼!”卫红豆发出一声充满了不屑的冷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何必再惺惺作态?便是三岁的孩童怕也不会相信!”说着,卫红豆“啪”地将那封“请帖”大力地拍在了桌上,震得杯盏中的茶水荡起层层波纹。
不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春晖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谭啸表面上气定神闲,心里却渐渐焦急,他可不想把所剩无几的宝贵时间都浪费在和卫大小姐斗气上,索性扭开头不去看脸色铁青的卫红豆,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卫远山锐利的眼神:“谭某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
卫远山不动声色地端起茶壶给谭啸斟茶,直到填满了大半个茶杯才停了下来,朝谭啸做了个请的手势,意味深远地缓缓说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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