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祁门十六艺

    第十二章 祁门十六艺 (第3/3页)

道:“自那之后,小弟才渐觉那老者所言未必全是无稽之谈,是以不敢再将他的告诫当做耳旁风,从那时起,只当自己从没学过这《生死天书》。”

    “其实小弟离家这么多年不曾回去,也是因为内心恐惧会果如传言那般祸及家眷……”谭啸苦叹一声。

    袁克定百爪挠心,恨不得立时就逼着谭啸施展那传说有鬼神莫测之功的神术为自己占卜一番,假意陪着谭啸叹息几声,又劝解了一番,见谭啸神色平复,这才试探。“亮声啊……”袁克定端着杯坐到了谭啸身旁,“为兄受家父影响,对于堪舆命理之说向来十分之信服,更曾亲眼目睹这玄妙之术的神奇……”

    谭啸心头一震,自己苦苦期盼的机会来了!又怕自己答应得太过痛快反惹袁克定的怀疑,遂沉吟少顷,做出决然之色道:“大哥待我仁至义尽,亮声若只为独善己身而罔顾大哥的恩情,岂非禽兽之为?”见袁克定眼中升起满意的神情,谭啸不动声色又道:“不瞒大哥,这《上策》中批运程命数的法门十分玄妙,正所谓命由天定、相自心生,小弟观大哥气色乃是其中最浅薄的手段,是以虽能知大哥身罩华光、面蕴紫气,乃是心想事成、喜事临门之兆,但也只得三分表象,就如那雾里看花、琵琶半遮。”

    袁克定跟在袁世凯的身边见识过的大师神相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各个说起话来都是云山雾罩、高深莫测,却没有哪一个像谭啸这样诚实地承认自己只勉强得了表象尚未见真髓的,不由更认为谭啸仁厚质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那高深的法门又是如何?”袁克定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谭啸神色肃然。“那便要讲究天时、地利、缘法,缺一不可!”春风中,谭啸含胸拔背侃侃而谈。

    问过袁克定生辰八字之后,又以筷箸为笔,谭啸运笔如飞在那石桌之上涂抹勾画了好半晌,随手放下筷子,双眼微合,嘴里念念有词。袁克定在一旁直看得瞠目结舌,震惊无比,且不说谭啸在桌上写的是字是符他看不明白,就连谭啸嘴里念叨的亦如鸭子听雷一般。

    人心古怪便在此处,谭啸这番作态若是看在一个对风水命理之说毫不信服的人眼中,那就是装神弄鬼,必然嗤之以鼻;但是在袁克定看来却是截然不同,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等待着谭啸的推算结果。

    对于金字门的手段技巧谭啸太拿手了,不久之前在沪时,他便是凭着这套手段令得奸猾似鬼的黑道大枭黄金荣都对他敬若神明,若是他肯开馆张幡,只怕这世间便会再多出位神算来。

    “大哥,可真是巧极了!后日夜半子时便是您的小吉时,乃是一年之间除了大吉时之外最佳的好时辰,天人交感,可推十年运程!”谭啸睁开眼,喜出望外地说道。

    袁克定大喜过望,握住谭啸手腕:“那就烦请亮声……”

    谭啸肃容颔首道:“那是自然,小弟责无旁贷!”

    顿了顿,谭啸为难地道:“只是这地利恐怕有些问题。”

    “此话怎讲?”袁克定忐忑地问,“难道这北京城的风水不好?”

    谭啸眉头微皱,摇头道:“天下四大龙脉,北京城位居其一,风水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只是这龙脉汇集的正位却是紫禁城中的太和大殿……”谭啸苦笑望向袁克定,“那岂是谁人都能去得的地方?偏偏若不能在太和殿方圆百丈之内引借龙脉之气通贯天地,推算的结果极可能会出现误差。”

    这种查探太和殿异象的大好机会他怎能错过?对普通人而言,紫禁城是铜墙铁壁,但是对袁克定来说,应该并非难事。

    谭啸担心的是后天晚上的天气。

    “这个……”袁克定意外地露出为难之色,“本来进宫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自从太和殿顶每逢晴夜便出现奇异天象之后,家父为免心怀叵测之人违于天意,派重兵增加了防卫,入夜之后,皇城十里内执行宵禁,便是内宫里的人都严禁靠近前三殿,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办。”

    袁克定眉头紧皱苦思良久,抬手将大半杯红酒尽数倒进了口中,一抹猩红的酒汁顺着嘴角溢出,眼中射出决然的神色,“此事我来想办法,你等我的消息!”

    时间紧迫,袁克定连敷衍的心思都没了,匆匆离去安排此事。谭啸靠着栏杆欣赏这昔日的皇家园林美不胜收的景色,沐浴在春日暖阳中,小口地啜着葡萄酒。

    谭啸现在想的全都是鸠占鹊巢的“谭忠”,这个神秘莫测的老头儿救了他,同时又捏住了随时能让他粉身碎骨的命门,然而他连此人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这世上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那么谭忠的目的是什么?

    谭啸终于还是没有等来红豆,心情便有些失落,总统府内甲第连天,轮焉奂焉,也不知红豆身在何处,被困在总统府中这么多天,又一直未见到自己,想必难以心安。

    午后,谭啸索性怀着试探的心理朝总统府外行去,结果非但没人拦他,那位袁府的管家看出他要外出,甚至问需不需要为他备车。谭啸询问下才知道,前日袁克文赴津前特意交代过,务必招待好他。

    谭啸忽地想起两天来一直没见到秦自成,随意地问了一句,那管家呵呵一笑道:“秦先生毕竟是有差事的人,这两天或是衙门里公务繁忙吧,小人也一直没见他那小院儿的灯亮过。”

    倒省了见面尴尬,谭啸婉言谢绝了管家为他备车的好意,一路走出总统府,沿路哨位纷纷行礼问好,让谭啸慨叹难怪无数人热衷于追求权势,这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感觉确实让人飘飘然。

    谭啸这时才有机会仔细地欣赏总统府的正门,新华门是袁世凯定总统府于中南海后才开辟的,传言取“新中华民国”之意,坐北朝南,原本是一座二层明楼,名曰“宝月楼”,传说是当年的乾隆爷为香妃所建。登楼北望能见海中仙山,南望即可见长安大道繁华的市景。楼外原有皇城圈禁,改楼为门时将皇城扒掉了一段,砌起了两堵八字墙将宝月楼与皇城连成一片,又在楼北濒湖修建了一座大影壁,从外望去,却是看不见门里竟是一片汪洋碧波的湖泊,从风水上讲,这叫做“藏风聚气”的格局。

    他也不坐车,两手插在裤袋之中,如同走马观园一般,围着新华门转了个大圈。周边的情形比起他当年离京时已然模样大变,门外的清真寺已被拆除,长安南街一溜儿原本是破旧的民宅,现今被一道青砖花墙给遮住了,谭啸不禁暗觉好笑,这条别致的围墙更像是块遮羞布。

    谭啸散步似的行至总统府西侧街头,这条街原名叫做“灰厂”,如今也改为了府右街,想来是袁世凯嫌这名字不雅,房屋比谭啸印象中多了许多,旧日的菜园、井窝子上都盖上了民宅。

    优哉游哉地转悠了好半晌,谭啸招了辆洋车往北京饭店行去,到了饭店楼下,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不经意地回了下头,就看到十几丈外一辆撑开了顶棚的洋车,速度不快不慢,刚好与他所乘的车保持着一段距离吊在后面。

    袁克定?洪门?还是隐藏在暗处的其他势力?谭啸此时岂能瞧不出来自己被人盯上了?

    车夫四十多岁,一脸风霜朴实,双手布满老趼,车子拉得十分平稳,谭啸闲聊中有意无意地询问了几处颇为偏僻所在,老实巴交的车夫都想也不想地给出了答案,以谭啸的目力观察试探了良久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便放下了心,让车夫拉着他到处转转,他则靠着椅背假寐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谭啸骤然被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幕混乱至极的场面。十几丈外,黑压压的人群四散冲逃,哭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打到袁世凯”、“反对二十一条”的口号。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男女,看穿着应该以学生居多,外围有大量荷枪实弹的军警挥舞着手中的警棍,狼入羊群一般肆虐逞凶,整条街一片狼藉。

    那车夫吓得呆立在街心,双手抓着扶手不知所措,两条腿打摆子似的颤抖不已,眼看无数人朝这边狂奔而来,洋车就好像一片小小的树叶,顷刻便将被凶猛的人潮吞没。谭啸腾地从车上站了起来,朝那被吓呆的车夫嘶声吼道:“回头!回头啊!”

    然而不等车夫反应过来,他已经知道回不了头了,大街另一头也有大量的人群被军警驱逐着朝这边奔来,看样子是想把人群给堵在长街中段。

    整个天地都震动起来,人潮转瞬而至,前面零散的人流顷刻冲了过来,谭啸猛地打了个激灵,再耽搁片刻只怕就是被无数人踩死的下场!

    谭啸方想下车就觉得车身陡地剧烈一震,将他刚刚站起来的身体又甩回座椅里,那车夫在生死关头突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拉着洋车撞开先头奔来的人群朝左侧一条小巷冲去。也不知是他舍不得自己的车还是不忍心抛弃谭啸,甚或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拖着一辆洋车,竟然始终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