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多舛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多舛 (第3/3页)

    “不错。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都说出来,本座有问必答。”邪剑仙好整以暇,掸掸衣袍,盘膝坐在黑云之上,与景天对面而谈。

    身后便是心上人,景天是半步也不肯退缩的,还要格外小心邪剑仙使什么分身法,绕过他去暗中偷袭唐雪见。

    于是景天暗中催动剑意,又发问以拖延时间。

    “梭罗树枯萎与你有关?”

    “不错,非但如此,楚寒镜重伤,乃至早前琴心失控,都与本座有关,正是本座一手促成。”

    景天心中大惊,忍不住攥了攥拳,隐怒道:“凭你的本领,如何能暗算楚门主?是不是有神界的那群天神在暗中协助?”

    邪剑仙轻拂赤髯,快意而笑:“景小友,在你看来,本座的道行就这般不堪?”

    “至少当日你被楚门主追得好似丧家之犬。”

    “楚寒镜的确功力不俗!”邪剑仙颔首承认了,“但也是时无英雄,教竖子成名。当年神剑四宗在世时,她声明不显,论道行,论剑法境界,她都差了四宗不止一筹。然而即便神剑四英杰这般盖世强者,亦有离世之日,当知世上从无恒强不败之人。楚寒镜一手参商剑着实出神入化,本座拼尽浑身解数亦难招架,但本座却瞧出端倪,她这剑法里有个极大破绽,也是她本人的软肋。”

    景天默然不语,听邪剑仙娓娓道来。

    “当日本座瞧出她这参商剑是一对,一则有形,一则无形,二者不能共存,每当她转换剑势,两剑颠倒,就有一刹那气机滞涩,本座便知,这对剑器合该是交由两人分别驾驭。随即本座派出下属打探消息,终于得知,楚寒镜每隔甲子便要出门三日,最终就是到这炎帝神农洞来。”

    “你强行破开阵法,就不怕被楚掌门追杀?”

    “本座敌不过楚寒镜,却也不必惧她!”邪剑仙沉声喝道,旋即又笑,“终究是本座胜了这一局。若非景小友在青鸾峰上坏了本座好事,也就不必在此费心。可喜!今朝强敌尽去,大业当成!”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办到的。让楚掌门受伤,让琴心失控。”

    “呵,景小友,你可知求道之路最紧要的是什么?”

    “不知。”

    “那你听好,大道漫漫,世事无涯,若要攀上顶峰俯瞰六界风光,最紧要的便是不败之心。”

    “凭你吗?”景天冷笑。

    “不错!本座无牵无挂,一心向道,没有了牵挂,自然也没有破绽,而不论是琴心,楚寒镜,抑或女娲后裔,魔尊重楼,蜀山五老,景小友你,尔等都拘泥小节,优柔寡断。心中执着不去,如何能成道立业!故而即便你们道行再高,法力再深,也终究要败给本座。”

    景天不欲同这邪魔辩论,说这许多,他已积蓄足了心意法力,抬手按剑,只剩最后一句想问,“那你今后是要众生皆为奴隶,还是愿天下人皆自由?”

    邪剑仙傲然而笑,“世人痴愚,譬如猪狗,朝生暮死,有何惜哉?不若奉我,得传神箓,位列仙班,寿享齐天!”

    “好魔头,看剑!”

    那月幽之境门前,三尺白铁出鞘,乍然光盛璀璨,割破万古昏晓。

    “来得好。”邪剑仙洒然一笑,抬手打出一记雷法,越过那霜白剑气,朝景天杀去。

    此魔毕竟功力深厚,对景天的剑气不管不顾,任凭其斩在护体真罡上,铿然作响。然而景天却不得不慎重抵御这一道雷咒。

    即便景天提起十二分法力,依旧被打得混身焦黑,长发裂冠炸起,他瞪大双目,眼前一片瞑眩,只凭气机感应,邪剑仙似乎又要出招。

    “你来错了地方!”景天厉声喝斥。

    “哦?景小友,何必这样着忙,本座不是为了别人而来,正是为了你。”

    “你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景天深吸一口气,紫府中法元涌动,一腔悲愤涌上喉头,开口即讼:“民食腥膻鸟兽同,那知土谷利无穷。后人只祀勾龙弃,谁念艰难起帝功!”

    此一首乃是温州乐清人氏王十朋所作《神农》,叫景天吟咏罢,剑意迸发,乃化炎帝之灵,却是个面容模糊的麻衣老者,形容虚淡不清,然气机极为灵动清朗,甫一显化,就与此地上古阵势呼应,登时百川震动,群山呼啸,周遭灵气蜂拥聚拢,化作勃勃生机为景天所用。神农氏有造九泉之德,最善滋养万灵,得其相助,景天伤势尽复,更似有滔天法力,取用不竭,当即剑出如海。

    邪剑仙虽惊不乱,他早已知晓景天剑意非凡,每有出其不意之效,如今这般变化说也厉害,倒还算不难对付,倘若真个如青鸾峰上那般,神农附身,邪剑仙也该经历一番苦战。

    他此刻尚且游刃有余,传声渡过茫茫剑气,直入景天心底,“景小友,你莫非不想救活龙葵?”

    满头剑光乍然熄灭。

    景天立在原处,手中铁剑铮铮而鸣,他凝视那邪剑仙,“你从何处得知?”

    “当日神剑自折,六界震动,本座如何不知?你本是姜国太子龙阳,与那剑中仙人龙葵乃是亲生兄妹,不知是否为实?”

    景天沉默良久,忽然醒悟,“这就是你所谓的牵挂执着?真是卑鄙啊。”

    邪剑仙不以为忤,“成大事者,应当断则断。本座知晓如何修复神剑,那龙葵与神剑一体同命,只要能将剑器复原,自然可以假死还生。”

    “不需你的办法,待我得道,龙葵的命我自己会救。”景天沉下脸来,剑气再发,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如今他心意退缩,剑灵略有消散,已不如方才那般滔滔不绝,如何能压过功参造化的邪剑仙?

    他们在此处争执,月幽之境内却另有变故。原先枯萎的梭罗树得了唐雪见之血气滋养,生命重燃,又因景天幻化神农真意,受气机牵引,这缕生气更加活跃,最终沿着树干上行,抵达末梢,注入那一片新生嫩叶中。一瓣新叶,象征的是这株古树不屈的生存之道,也是催生梭罗双姝的一点灵机。

    新叶成熟,飘然落下,如翩翩翠蝶,停驻唐雪见的鬓边。

    她睁开眼,面前的梭罗树骤然迸发万千枝叶,将万古的繁茂于瞬息绽放,旋即自根系开始,一点点化作雪白尘烟。

    月幽之境积了厚厚一层死灰,落得白茫茫一片。

    唐雪见自灵树中体察自然生发衰退,枯荣之理,而今心有所感,忽得遁入定境。

    这边厢景天剑出不歇,不求杀敌,只为能阻一阻邪剑仙。他们二人不论道行法力,抑或见识阅历,都是相去甚远,若论天资才华,恐怕也难分伯仲。故而景天修行不过二十载,能几次三番落邪剑仙的威风,已经是极了不起的成就。

    楚寒镜一去,天下能与此魔争锋者,二三人而已。

    “景小友,你说人活一世,究竟为何?莫要当假道学,你入神剑门不过一年半载,怎么就学了一身迂腐气?到头来,你是在为自己而活,还是为别人?为这亿万蝼蚁,为两个女人?你大可不必如此,凭你现下的本领已然可以傲视群雄,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不论金钱财富,名利地位,对你都是唾手可得,难不成你就一点也不动心吗?”

    景天不欲辩说,也无暇他顾。

    邪剑仙风轻云淡,任他几剑斩来,都能设法抵挡,即便景天见招拆招,进步飞速,接连破去那魔头的护体罡气、防身法宝,又逼死其遁空法门,可邪剑仙的后手似乎无穷无尽,游刃有余,由不得景天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此獠看似只是言语挑拨,其实已经在施展魔道惑心秘法,挑动七情六欲,令景天杂念丛生。

    天魔无形,假音声而幻化,闻者中招。景天眼前灿烂剑光连绵如潮,却自潮涛里闪出一道影子,蓝衣翩跹,他心神震动,出剑缓了一缓。倘若生死对决,邪剑仙当即就能反手置他于死地。

    景天回过神就知上当,毫不犹豫一剑斩碎了那一道熟悉的幻影。

    “景小友,你的剑,变钝了,还能杀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剑气。

    邪剑仙眼看景天气势衰退,就连剑灵都摇摇欲坠,当即喜悦不尽,连连鼓动心魔,不出一时半刻,景天手中剑光即黯淡消退,这青年剑侠已坠入六欲幻境而不自知了。

    “不错。不愧是当初神界第一天将。”邪剑仙环视周遭,洞窟内熔浆四溅,岩壁凌乱,钟石破碎,一派惨烈景象,似狂龙过境,山崩地陷,都是景天短短几炷香里做出的成果,这样一员猛士,若能入他彀中,何愁大事不成?

    不等邪剑仙再有动作,洞外追进来三道剑虹,却是外出的神剑弟子此时无功而返。

    他们觉察此处灵机异动,也是急忙赶来查勘,却见景天与邪剑仙遥遥对峙。

    “魔头!”三人也不多废话,结了剑阵就朝邪剑仙杀去。

    邪剑仙不欲纠缠,抬手使了个火灵咒,邪焰腾腾,阻住那三人去路,随即纵身飘至景天身前,正待将他收入袖中乾坤,月幽之境中飞出一道青黄间杂的渺渺烟气,似一支飞矢,朝邪剑仙面门打来。

    “雕虫小技。”此獠打出一记掌心雷,满以为如此就能应付这场偷袭。没成想,那一道青木阴雷钻入青黄云烟之中,竟悄然湮灭,此时他方才看出几分门道,脸上一惊,已被那烟气洞穿了护身真罡,直击在额头。

    众人听得一声惨叫。

    邪剑仙不可一世,竟也会这样失态,莫非是痛彻骨髓?

    那魔头一张面庞变得半枯半荣,内息暴动,隐有裂体之相,他急急忙化作一团黑云,朝四方乱杂杂打出百千道雷法,让神剑弟子不得不小心应对。

    那一团黑雾裹住景天,正欲携人而逃,月幽之境里又飞出一道枯黄烟气,斩入黑云之中,霎时间教这团精粹幽冥地煞之气轰然震爆,邪剑仙发出闷哼,云雾翻腾,似一张大口咀嚼般涨缩,不等月幽之境里那人斩出第三剑,黑云里吐出一人,随即慌乱逃出神农洞去了。

    岑听春等众还在愣怔出神,月幽之境中抢出一袭红衣,把景天接在怀里,却是唐雪见。她红衫似血,体白如霜,周身气机灵动,顾盼生辉,竟是修为大进的模样,此刻怀抱心上人,眉目愁绪深深,又煞气深深。

    “景天,你怎么样了?景天……”

    她再三呼唤,怀中人神游天外,没有应答。

    “唐师妹,这是怎么回事?那魔头在这里现身,可曾伤到梭罗树?”岑师兄上前来询问,一边搭上景天的手腕,为他切脉,“嗯,不妙,七魄离乱,邪剑仙把景师弟的魂魄打散了。”

    “岑师兄,他到底还有没有救?”

    “没有生命之危,只是,只是这样一来,师弟的修为恐怕……”岑听春憾声道,“景师弟恐怕要成个无用之人了。”

    唐雪见闻言,也不说话,只是一点点把景天抱紧,不肯松手,再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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