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相(中)

    第十一章 真相(中) (第3/3页)

了几个肉包子,一并交给老翁。

    这老翁也是饿得很了,就地坐在墙根吃起来。风铃捂着眼不敢去看,李醒狮则托着小脑袋、不停打量老翁身上的坑洞。老翁见了,就一边吃饭、一边给他讲那些伤势的由来。

    这老翁年轻的时候,这锦绣中土还是巫人当家作主,有一天,他听乡里说有个巫人少爷在发银子、年轻力壮的人都可以去领。这老翁眼见有钱可拿,兴冲冲的跑去一看,果然,那巫人少爷拎了一大袋白银、专往年轻人手里扔。这老翁自然也拿了不少,喜滋滋要回家时,却被人锁住手腕、一路拽到了那巫人少爷的家中。

    终于真相大白,后悔却也晚了。

    原来,那巫人少爷习练家传控兽异术,自觉练到了火候,便要试试手段。老翁和一众乡里被关进兽栏,里头有毒蛇、有虎豹、有鹰隼,而那巫族少爷则站在兽栏外、口中念着叫人听了就害怕的咒文。随着咒文变幻,那些动物就如着魔一般,虎豹竟同鹰隼跳起了舞、而毒蛇则在地上摆出各种文字图案。初时这老翁瞧的有趣、还不觉如何害怕,待到那巫族少爷口音一变,方才还亲如同类的野兽们登时又互相厮杀起来,老虎一口咬掉了豹子半个头、老鹰则抓瞎了毒蛇的眼睛。

    待到最后,那巫族少爷又变了声调,残存的野兽们便掉转尖牙、开始攻击面前的活人。老翁和同伴拼命躲避、哀嚎求饶,却始终没能让那巫族少爷心软半分,直到死的就剩两人时,那巫族少爷才仿佛玩腻了一般,喝止住了野兽,命人给他俩涂抹伤药、放回了家。至于他俩拿命挣的银子,早在兽栏里散落一地,谁又敢进去拾捡?这老翁一身是伤,虽侥幸没死,却从此干不了活、讨不着媳妇,只能乞讨为生。

    那老翁讲这些的时候,李醒狮年纪虽小、却早气的破口大骂,而风铃比他还小了三岁,心中只想那控兽术当真好玩,要是学会了,岂不能叫老鼠和猫做朋友么?直到后来年纪渐长、识字渐多,才慢慢明白,为何少爷当时会那么生气,气到张牙舞爪、气到两眼含泪。

    风铃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老爷从外面捡来的弃婴,哪怕养父母没有说过,可李府人多口杂、这种事毕竟瞒不了太久。所以当那对长工夫妇打算返乡时,关于‘要不要带风铃一起走’这个问题,他们只提了一次、风铃也只拒绝了一次,双方便没有任何争执的达成了共识。

    没关系的啊,小风铃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能跟在少爷身边,便已什么都有了。

    可是……少爷跟大多瑞国百姓一样、向来是最恨巫人的,而眼下,风铃却得知自己竟也是巫族出身、而且还是什么首领的女儿,却要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不,不对,这不是事实。

    都是……

    假的!

    没错,贺永年在骗人,他向来讨厌自己,嫌自己规劝不住少爷、嫌自己笨手笨脚、嫌自己总爱吧嗒吧嗒说个不停!

    想通了这点,风铃突然狠狠把千里笛摔在地上、然后往门外跑去。贺永年大手一抬,压在了她的肩上,那手劲好大,任风铃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你去哪儿?”

    “放开我!我不是巫人,他才是!他是巫族余孽,少爷就是因为他们才被抓起来的!”

    风铃猛的指向烈星寒,哭喊道:“我要去报官!家里来了巫人,快把他抓起来啊!把他抓起来,少爷才能回家……呜呜……你别拦着我救少爷……”

    “瑶儿妹妹……”

    烈星寒把那千里笛轻轻捡起,半晌,苦笑道:“管家大人,你放开她吧,瑶儿妹妹从小在这里长大,不愿认……那就不认了吧。”

    “不行。”

    贺永年冷冷道:“是什么就是什么,出身怎样,谁也改不掉。”

    “你这样逼她,又有何意?!”

    “我要你带她走。”

    “带她走?!”

    烈星寒愣了,“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过,我传讯给你们,只为替老爷完成最后一个承诺。”

    贺永年死死抓住风铃肩头、眼睛却直视烈星寒,“她已在李府做了十五年累赘、李府也因她而多担了十五年的风险,眼下形势不同以往,谁都可以留下,唯独她不可以。”

    “呜呜……少爷……对不起……”

    都是风铃害了你们。

    “贺管家……你别说了……我愿意走……”

    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少爷啊。

    “烈哥哥……求你带我走吧……”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末了,风铃跟着那烈星寒,一步一回头的走到门外,突然站住脚步、折返回来,抱住了李醒狮睡惯的枕头,然后扭头看向贺永年,而贺永年则别过头、不去看她。

    正当风铃垂着泪、打算把枕头放回原处时,忽听贺永年轻声道:“带走吧。”

    风铃一怔,想要说谢,喉咙却仿佛噎了一大团棉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深深看了这间屋子最后一眼,走出门外。

    屋子里,忽然又传出贺永年的声音:“老爷入狱、连累少爷,这件事跟巫族没有牵扯,雷部真正想查的,也根本不是此事。若我猜的不错,通巫之罪,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罢了。若非如此,以雷部的手段,哼,你又岂能完好无损的走出李府?”

    风铃登时呆住,喜极而泣道:“贺管家,您……您是说真的吗?”

    “真与不真、尚在两可。只不过,巫人如今就像散落在地的草芥,若碰见了、便随手扫去;若碰不见、却也不值得专门去找。区区通巫案,怕还轮不着雷部驱邪院使官亲自出马。”

    这话可谓轻蔑至极,烈星寒正要喝骂,却见风铃满脸喜色,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太好了……不是我害了少爷呢……”

    风铃喃喃自语,突然朝屋内喊道:“贺管家,您有法子救回少爷么?”

    “别再多问了,不管少爷回得来、回不来,以你的身份,于他而言都是累赘。走吧……”

    “是啊,我知道的。”

    风铃笑着说道,眼泪却如昨日那场大雨般流个不停。

    更比世间任何一场雨都要伤心。

    门外许久没有动静,贺永年知道,那个最爱叽叽喳喳的少女已经离开了。他看得出烈星寒的本事,其实真就是半桶水而已,或许……半桶还不到。但他也得承认,就这半桶水,只消小心一些、带着风铃平安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不难。

    ‘老爷,那女孩留着终究是祸患,就算她父亲与您关系匪浅,却也不必非得养在府里。依我之见,去乡下寻一户人家寄养、每年送些银子过去也就是了。’

    ‘哈哈哈哈,老贺,你少给老子来这套,我昨天可瞧见你偷亲那女娃娃的小手来着!’

    ‘哪……哪有此事!老爷,您可别冤枉我,我贺永年这辈子最恨小婴儿!’

    ‘直娘……娘……直娘贼……’

    ‘啊!狮儿会骂人了!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长大一定比他老子更有出息!’

    ‘老爷,您像点话行不行?!’

    贺永年自嘲一笑,反身走出少爷房间。

    诺大的李府,从未寂静如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