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太极

    第四十四章 太极 (第2/3页)

,四周只能听到虫响。站在指挥官身后的石中人提着晶管默不作声地在听,晶管的光照亮了长老龙干涸的血迹。

    黑长老龙便道:

    “所有的大事就是由一连串的小事构成的嘛。很快,天衡与军队遭遇在六度省。龙战舰冲过去了,悬索断裂了,人落下了。天衡可以逃走,但却载起了落下的人。然后连着他的亲信一起被捉了,过周就要处斩。留的这一天就像你们现在这样,需要‘做出一个能够送葬天衡的场地’。”于是天青写信给我说,它觉得天衡不至于死,应该能和我一样,和人系和平共处。”

    指挥官想起来,长老龙天衡的履历一向清白。这头古老的长老一直在荒岛上过一种苦行僧的生活,寄望于能够窥见灵魂世界的真相。

    “所以你同意了?”

    他问。

    “这是一件蠢事,我自然不会同意。天衡不愿意站在多数的这一边,就非死不可,只要它还活着,异龙和中立的异龙就有向心的力量。”

    长老平淡地讲。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天青私自放出这群魔鬼,是吗?它当时还是名义上的君主,所以他做得到。”

    “你是用魔鬼来形容你现在的主子的吗?这很有趣。”

    长老露出两把野兽尖锐的牙齿,开笑了。

    指挥官冷淡地看着它,听到它继续说道:

    “确实如你所想。”

    于是指挥官就又严肃地问道:

    “那后来呢?蒲衣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蒲衣……他是我最讨厌的卑贱的学生,他一个乡下出生的农民,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是他,就是给天青传输了一个邪恶的观念。我不该让他们相见的!”

    长老落在回忆里了,它说:

    “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有罪的。因为他是军队的统帅,却没能起到管理的作用。他任由天青的所作所为发生,却忘记了他应该身为的角色。天青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因为天青的地位还在,要彻底毁灭君主龙的地位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这个人系,就是非死不可的了。”

    指挥官不能理解这件事,匆匆地问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被天青的心灵语控制了?”

    天败仰起了头。

    对于长老龙这样寿命漫长的存在来说,一两代间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与耳边。它仍记得,当初它曾经探望过一次浦衣和天青。监狱在地底,天青在岩石的上边,而蒲衣则在岩石的下边。前者是被软禁,后者则马上就是要死了。

    在他探望的时候,龙和人都睡得很熟,仿佛正身在母亲的怀抱中。

    天青的牢房还保有君主龙的待遇,它看到天青睡得很熟,就并不想叫醒这头龙,便到达了下层。蒲衣的牢房便简单,一张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张席子。它叫醒了蒲衣。那青年人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恍然地说道:

    “到时间了吗?”

    当时,黑长老龙冷淡地问他:

    “你后悔了吗?”

    谁知那青年人摸了摸肚子,首先地说道:

    “我饿了……有吃的吗?老师。”

    黑长老龙说没有,他就闷闷不乐的样子,呆在一边唉声叹气了。

    “你好像浑然没有觉得你要死了。”或者……黑长老龙想到,或者蒲衣是石中人,而它没有发现。

    他温柔地笑了,他说:

    “我会承担我做的事情的一切后果。”

    “我是不会偏袒你的。”

    “是的,我支持老师,因为老师是首领,必须要做一个公正的表决。法律才要重新建立,决不能误判。”

    长老龙面无表情,冷淡得像一块石头。它想它几乎已经忍不住要走了,但在走之前,它还有问题要问。它始终不明白。

    “为什么你放了天青做那么愚蠢的事情。不论你阻止天青,还是在事后关押天青,都是可以挽回在你身上发生的这一切的。”

    青年人望着黑长老龙的面容,近乎温顺地反问道:

    “老师,您相信自己的理论吗?”

    黑长老龙没有回答他。

    他说:

    “我不知道老师的想法,我极为相信老师您说给我们的东西。您说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是从一棵树上分枝的,我相信这点。您说异龙和人类在遥远的过去也许曾是一种生物……我也相信这点。这种相信不是出于老师是老师,而是老师您说服了我。用您的话说,我是出于我的理性认同了老师您的灵传论。”

    “你要说是我教你这么做的?”

    “不,不是……”

    青年人赶忙摇头了:

    “只是我在想一些事情,忍不住地在想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已经超过了老师您最开始的想象,变成了属于我的知识和财宝啦。”

    石头的底下,栅栏下的囚室,发着一种腐烂、寒冷与潮湿的味道。晶管的灯被人们挂到了每一个地方,地底的世界也闪烁着微光。

    黑长老龙说那你讲吧,年轻人便腼腆地说道:

    “在遇见老师之前,其实我就一直在困扰一个问题了。很小的时候,我便发现大家很喜欢依靠‘相似的程度’来确定生物的关系。譬如说,小的体型、触角和群聚性是数种不同蚂蚁的‘共同点’,人们便会有意无意间地将这些不同的蚂蚁归为一类。而与此同时,人们都在讲他们因为‘智慧’与‘头脑’而与别的动物不同。这个想法极大地吸引了我。我便在想,异龙们或人们具有的是‘相似的智慧’,那么是否,根据这个‘共同点’,理应将异龙和人系归为一类。我将我的想法说出来,只得到了大人们对孩子的耻笑。”

    “然后你听说了我。”

    黑长老龙一直讨厌蒲衣。

    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蒲衣对它的理论的接近,不是出于更纯粹真诚的缘由,而是出于某种积极的证明。不过蒲衣确实是有能力的人。

    青年人继续说道:

    “是的,我在乡下听说了老师的理论,老师说所有的生物都是互相转化的,这就像蝴蝶与虫蛹。虫可以化蝶,而虫与蝶已大不相同,在时间更长的生物的谱系中,后代的人系与先代的人系可能已大不相同。因此,这其中就具备着一种可能,异龙是从人系中分娩出来的,或者相反,人系是从异龙中分娩出来的。那么问题就发生了转变。要知道,大自然至善至美,特意让生物分化成两种不同的模样一定有其理由,我在打杂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假设人是从龙分娩出来的,那是否是因为异龙缺少了能够钻研工具细致操作的细腻。而假设龙是从人系中分娩出来的,那是否是因为人缺少了漫长的寿命、强健的体魄,还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呢?”

    黑长老龙沉默不言。

    其实按照它所掌握的证据,它所知道的要比蒲衣更多。它一度觉得变化也许不是某种被动的过程,在古老的过去,这种变化可能是……主动发生的。

    青年人凝望着黑长老龙,像是在期待得到龙的肯定。

    面对沉默,他绞着自己的手,认真地说道:

    “那么,老师,我在想,按照这种思路去想,在有史可查的数次地质大灾难中,会不会有些灾难只有人能度过,而有些灾难只有龙能度过呢?但不管是如何度过的,是否会存在一种可能,人与人,龙与龙、人与龙之间都是互相依靠的,而不是如今这样互相统治的呢?”

    他的说法,让黑长老龙睁开了自己浑浊的眼睛。

    这头古怪的异物讲道:

    “这只是理论上的设想,从来不是某种确凿的真实。”

    “您的理论在您没有据理力争以前,也是为人所耻笑的。”

    黑长老龙沉默了片刻,说:

    “因此,我想,现在你的意思是,既不该由人管理异龙,也不是由异龙管理人系吗?”

    “是的。”

    “心灵语呢?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自杀。”

    黑长老龙近乎威胁地说道:

    谁知青年人说:

    “不止是心灵语,还有飞行。飞行和心灵语都是异龙的天赋。既然是天赋才能,就应该尽情地施展,只要是为公正的、合法的目的,不必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就好像人也拥有杀人的本领,但他们都不会杀人。”

    “那谁来做仆人呢?”

    “没有人做仆人,或者应该说,所有人都是琼丘与悬圃共同的主人。我们都是平等的。”

    “你在说蠢话。这是不可能的。人与龙具有的能力到底是不等同的。异龙要比人类强横得多,你们只占了数量和技艺上的本事,异龙的天赋才能对于人系而言是一种彻底的压制,所以必须要施以更加严酷的锁链。”

    黑长老龙直白地陈述道。

    青年人微笑了:

    “所以我说是平等,或者说、公平,而不是完全相同嘛。其实就历史来看,天挺或者天衡也说过一些对的话,那就是异龙曾用他们的力量护佑了人系的发展,而人系则反过来提供了更精细的食物与照料。但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厨师与卫兵吗?纵然是清洁家务,那也不过是可以归类为家政的职能。”

    “你认为厨师、卫兵和保母乃是一样的?”

    青年人说:

    “不是一样的,而是平等的。君主龙与我是平等的,我与任何一个寻常的打杂的人也是平等的。”

    “那我呢?”

    长老问。

    他便自在地答道:

    “也是平等的,智慧不分高低。”

    “智慧不分高低,可打杂不需要智慧。但是在你看来,属于智慧的劳动和属于体力的劳动也都是一样的吗?”

    “难道大自然赋予我们智慧,是为了叫我们用智慧来轻贱我们的身体吗?”

    “人们会反驳道,取得智慧要花费更多的代价。”

    “我没有看到更多的代价,老师,我看到的只有、只有代价是只有少数人才能支付的,最多数的人从来没有过能够取得智慧的条件,也从来没有机会甚至不知道去支付这一代价。人系没有过选择。但现在不是了。”

    他坚定不移地说道。

    “教育不应该只属于异龙和一小部分被异龙所青睐的人系。”

    那时候的黑长老龙与现在一样吃吃地笑了。它双眼昏沉地望着蒲衣,依旧冷淡地说道:

    “大自然界里,任何一个种族,都不曾做成过这样的事情。小至于蚂蚁,大至于类龙,没有任何物种能做到你想要的公平。猴群的猴王上位后,会将上一任猴王和它的儿女活活打死,只留下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八成以上的髯豹……”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要说的这些自然界里残忍的、疯狂的事情,因为您说过……所有动物都只是动物罢了,没有什么区别。一切的起源都是动物生存的需要。”

    青年人义无反顾地打断了长老龙的话,他专注地沉入在自己的逻辑之中,目光穿过了黑长老龙的身体,好像在凝望茫茫远的世界与未来。

    世界茫然而广大,充斥着人系与异龙至今未曾晓得过的领土。在悬圃最细微的动静之中,都蕴含着无限广大的宇宙的运行。

    他说:

    “人们认可自己是胜过动物的,理由在于他们有智慧。而异龙则说,他们的每一个地方,都在人系之上,难道其中就不包括一些超过动物的东西吗?动物的世界已经结束了,而您说过现存的动物将会创造的是超过既有的动物所创造过的东西,那么就理应承认人系和异龙绝不是终点,也绝不是完结,而只是某种开始……是一种超越般的世界的开始。过去的动物们问如何让自己过得最好,现在的人们则说如何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过得最舒适,那么未来的人应当会说,他们将使自己与自己所爱的人、爱自己的人,以及未来的人完满无缺!”

    他停住的时候,双目熠熠闪亮。

    黑长老龙在巨大的栅栏外凝视着牢栏里做着梦的人。它望见烛火即将烧完。当烛火烧完的时候,便是悬圃计数的四分之一周过去的时分。

    那天悬圃的风很大,大风从地顶的窟窿里吹进了地底。而地底原本就冷,被风一吹,更是沁入心脾。它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那么到时候,你要做什么呢?”

    青年人眨了眨眼睛,脸发红了。

    黑长老龙温和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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