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〇七章    木秀于林

    第三百〇七章    木秀于林 (第2/3页)

跑,怕父亲有什么情况找不到人。

    虞子佩住在父亲的病房里,睡父亲的那张病床,吃父亲的病号饭,仿佛她也成了一个病人,在医院里安顿了下来。虞子衿当天给她送来了洗漱用品和几本杂志。同病房里还有一个老头,他已经动过手术了,头上缠着绷带,整天像段木桩似的躺在床上不吭不哈也不动,他的老伴在一边陪护着他。那是个身材高大的老太太,腰板笔直,阔脸浓眉,神情凝重。

    白天,虞子佩无事可干,看看杂志,在走廊溜达溜达,要不躺在床上养神。傍晚跟后母姐姐通个电话,告诉她们没什么情况,好让她们放心。病房晚上九点钟熄灯,她不习惯这么早睡觉,就到安全通道去转悠,从打开的窗子观赏夜景。虽然时间还早,可走廊上除了偶尔一个护士走过之外,不见一个人影,四处静悄悄的。

    一会儿,一个上身穿着暗红色运动衫的,瘦瘦的小伙子推开走廊尽头的门,也到安全通道来抽烟。他留着胡子,头发很长,背靠在墙上,一脸疲惫。虞子佩看了看他,等他抽完一支烟后,便走到他旁边,问他讨了一支烟。他踌躇了一下,就抽出一根递给了她。他们聊了起来。虞子佩本来以为他也是病人家属,可没想到他却是病人家属雇来的护工。他护理的是一个重病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需要全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护理:每隔上一会儿要给病人吸痰,挂液瓶子空了要去通知护士来换。虞子佩不会抽,香烟呛得她直流眼泪,嗓子也疼。但是她强忍着,装作潇洒。那个小伙子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停了一下,虞子佩问他:“你说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护理是什么意思,你不睡觉吗?”

    他说:“我不睡觉。”

    “你怎么可能不睡觉?”

    “我不能睡。”

    “你不能睡?人怎么可能不睡觉呢?”

    “习惯了就好了。”

    “那你吃得消吗?”

    “还行,抽空出来抽抽烟,有时也闭几分钟眼睛,打个盹。”

    “你护理这个病人多长时间了?”

    “大半个月了。”

    “这样不行啊,人老是不睡觉身体要垮掉的。”

    他咧开嘴笑笑。“没有办法,干的就是这个活儿。”

    停了停,虞子佩又问他:“你这么干,能挣多少钱?”

    “这里的护工都是一个价,按小时算,一个小时十铢。我是二十四小时护理,一天挣二百四十铢。”

    天哪,他这么不睡觉地干,竟然一天只挣二百四十铢!虞子佩简直难以置信。“这也太少了。”

    “比在家种田好多了。”

    虞子佩又询问他的家庭情况,他告诉她,自己是孟赛人,已经结婚了,是和老婆一起从家乡出来的,家乡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他老婆在另一家医院当护工。他们为了省钱,没有租房子,他和老婆就呆在各自干活儿的医院里,平常难得见上一面。

    他走后,虞子佩一个人在安全过道里呆了很久,二手烟的雾气久久不散。虞子佩心想着这个小伙子的艰难处境,想着这些进城来打工的农民活得可真是不容易。

    回到病房,那个头上缠着绷带的老头发出轻微的鼾声,那个身材高大的老太太无声无息地睡在旁边的一张折叠床上。虞子佩轻手轻脚地铺好被子,就上了床。换了新地方睡觉,很不踏实,加上那个老头发出的轻微鼾声,也让她难以适应。她先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片刻工夫又醒了。忽然,借着外边走廊照进屋里的微弱光线,她看见那个身材高大的老太太正盘腿坐在折叠床上。她闭着眼,嘴唇在动着,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虞子佩搞不清她在干什么,看了她很久,直到她睡着,老太太始终都是这副样子。

    早晨,虞子佩问她:“大妈,夜里我看见你坐在床上,在干吗呢?”

    “我在念经,”老太太回答,“我是信佛的。”

    “为什么要夜里念呢?”

    “夜里安静。”

    哦,这是个有信仰的老太太,虞子佩对她产生了几分好奇。她的举止缓慢,加上身材高大,给人一种庄严感。她大多数时间就是坐在她老伴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什么也不干,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的老伴,看着虞子佩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她出去打开水的时候,总会把虞子佩的水瓶带上。对虞子佩的感谢,她只是轻轻地摇摇手,报以微笑。她不爱说话,无论是对虞子佩还是对查房的医生。当医生对她说她老伴的病情的时候,她就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仿佛对这个世界她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到第四天,开始允许探视父亲了,时间是上午的九点到九点半。后母和虞子衿从家里带来了鸡汤,她们一起进到重症监护室里看父亲。父亲挂着水,头上缠着绷带,从绷带里伸出四根塑料管子,管子连接的塑料袋里有不少血水。旁边的桌上还放着一台仪器。父亲的气色还好,神智也清楚了,对虞子衿和虞子佩说,哎,你们也来了。姐姐虞子衿把鸡汤倒在碗里,用吸管喂父亲喝,后母打来一盆热水,和虞子佩给父亲擦了擦身子。

    探视结束,后母和虞子衿找医生了解了一下父亲的情况,就离开了。下午,虞子佩正躺在病床上发呆,听见外边传来了吵闹声,她赶紧跑出去看。走廊中间的护士站那里有不少人,几个神情激动的男女正和医生护士大声说着什么。她过去问旁边看热闹的人是怎么回事,别人告诉我,一个小伙子死了,现在家属说是医院的责任,不让拖尸。那边,靠着重症监护室的一扇房门打开了,一男一女搀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那中年男人到了走廊上就挣脱开了搀扶他的人,不顾一切地躺到地下哭喊了起来,还用拳头砸着地。看热闹的人一起拥了过去,虞子佩也夹在其中,趁着周围乱哄哄的,她挤进了刚才打开的那扇门。里面有很多人,有穿白大褂的,有不穿白大褂的,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哭,她看到在里面的一张推车上,一个身上盖着白被单的小伙子躺在上面,他的脸上暗淡无光,毫无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这就是那个死人了。她想再走近去看看,被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给赶了出来。

    “听说这小伙子还是大学生呢,”一个看热闹的人说,“可惜了。”

    “他是怎么死的?”另一个人问。

    “脑癌。”第一个人回答,“从手术室出来就不行了。”

    后母和姐姐再来探视父亲时,虞子佩告诉她们今天这里死了一个人,是个小伙子,后母叹了口气,眼睛有点红了,大概是联想到了父亲。姐姐虞子衿赶紧岔开话题,问她住在医院里感不感到无聊,要不要她来替换虞子佩。虞子佩当然非常无聊,巴不得有人来替换她,但是她觉得不应该这样做。她说住得还行,不用替换了。

    傍晚,她在医院的院子里散步,看到医院的门口有一家小超市,就走进去转转。在货架上我看到了有她平时常喝的苏小小樱桃酒,她想了想,就买了一瓶,又买了一小袋牛肉干。回病房的时候,她把酒揣在怀里,以防别人看见。她考虑在病房喝酒影响肯定不好,再说父亲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呢,这时候做女儿的却喝起酒来,确实不太像话。

    她打开床头柜的门,蹲下身去,偷偷从怀里拿出酒,倒进床头柜里的一个大搪瓷茶杯中,然后她靠在床头,一边吃牛肉干,一边就着搪瓷茶杯喝酒,这样别人就会以为她是在喝茶呢。一瓶酒喝完,进入了微醺状态,感觉恰到好处,脱衣服睡觉,一个无聊的晚上就这样被打发掉了。而且酒后也睡得踏实,一觉醒来就是早晨了。

    她觉得这办法真是不错,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又去买酒。现在,至少是晚上,她不再感到无聊了。

    大约是父亲住在重症监护室的第十天,夜里,她酒后睡得正香,这天晚上她喝了一瓶半樱桃酒。突然被床头上方的小扩音器吵醒了,扩音器里反复说着,十八床的家属到重症监护室来,十八床的家属到重症监护室来……她睁着眼,懵懵懂懂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边坐在折叠床上念经的老太太对她说:“叫你呢,快去啊。”她这才有点清醒过来,飞快地下了床,穿上衣服就往外边跑。

    重症监护室里灯光通明,一个医生一个护士还有一个女护工站在父亲的床边,父亲的两手两脚被用绷带绑在床上,他正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这场面让虞子佩十分吃惊,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医生对她说:“你父亲要拔掉自己头上的管子,怎么劝都不行,我们只好把他绑上了,但他这样挣扎对他极为不利,他的血压很高,要是挣扎下去,脑血管再破裂了就麻烦了。你劝劝他吧,也许他会听你的。”

    听医生这么一说,虞子佩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对父亲说:“爸,爸,你千万别动了,你再这样动下去很危险的,爸,爸,别动了。”

    父亲喊着:“你叫他们把我放开,我也不是主责,他们凭什么绑我?我开车这么多年了都没被绑过,他们这是谋害,我要告他们,叫院长来,叫他们领导来,早就结束了,他们还要搞这一套,那一套,无法无天……”

    虞子佩赶紧说:“爸,把你放开可以,但你要保证不拔头上的管子。”

    “放开我,”父亲不理睬她的话,一个劲地吼着,“放开我,放开我。”

    “爸,你别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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