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谋杀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谋杀 (第3/3页)

下,拿着竹棍,把酒瓶沉到江里去。这么坐着总有点不太舒服,他干脆身体前倾,用手托着腮,盯着面前的江水。郑炫看了看他,说这样不好,你太深沉了,像个思想者。你应该放松,就像个普通钓鱼的人一样。他换了姿势,盘起腿,向江对岸眺望,那里是个小山岗,有几户农舍。郑炫不说什么了,他脱掉鞋子,卷起裤腿,试探着往江里走了几步,水不深,还没及到他的膝盖,他转过身面对着黄友欢拍了起来。片刻后,他朝徐怀玉招了招手,镜头也转了过去。徐怀玉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像是忽然注意到了他,走到他的旁边坐下,看着他伸向江里的竹棍。黄友欢瞥了他一眼,略有点不满的意思,仿佛无端地受到了打扰一样,他不为所动,黄友欢也不理他了。大约过了两分钟,黄友欢把酒瓶从江里拖出来,咬掉盖子,用手掌擦擦瓶口,喝了起来。喝到一半,他发挥了一下,把酒瓶递给一旁正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徐怀玉,他摇摇手,拒绝了。黄友欢接着喝光剩下的酒,把空酒瓶放到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徐怀玉捡起地上的酒瓶,看了看,又用鼻子对着瓶口闻了闻,然后使劲把瓶子扔到江里去,他也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郑炫评论道,还不错还不错,特别是你把酒瓶递给他喝那一段,有点创意,再拍一遍。黄友欢问为什么还要拍,郑炫说你不懂,拍片子都这样,反复拍好几遍,选出其中最好的。那就再拍吧。酒没了,黄友欢回小店去买。他买好回来发现徐怀玉不见了。他问郑炫,郑炫不答。

    那个小男孩正站在小店门口注视着他们,他问黄友欢,叔叔,你们在拍电影吗?黄友欢说是啊,是在拍电影,我叫姜维,那边是诸葛亮。小男孩显然不知道姜维和诸葛亮是谁,没有任何反应,黄友欢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蠢。姜叔叔,小男孩叫他,你们干吗不到村上去拍,村上人多。黄友欢说我们的电影不需要人多,你的父母亲呢?他们下地干活儿去了,小男孩说,姜叔叔,你们的电影里有坏人吗?他笑了,没有,我们的电影里都是好人。那是爱情电影吧,小男孩说。嗯、嗯,也不算,黄友欢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可又想不出来,连他都不知道他们拍的这是什么故事,又怎么能向他解释得清呢。这时郑炫在江边喊我:你干吗呢,快点啊。来了,来了,他摸了摸小男孩的脸,有点抱歉的意思,因为没能告诉他自己拍的是什么电影。他买了四瓶啤酒,以备郑炫要多拍几遍。

    又拍了一遍。这回只有黄友欢自己发挥了一下,他心里惶恐,没有总是坐着,而是坐坐站站,又手搭凉棚向江中的轮船眺望。没有了徐怀玉,不知道等下接过他的酒瓶喝了两口酒,才又把酒瓶递还给他该怎么拍。这时,郑炫一边透过摄像机上的小屏幕看着,一边想了想,说,不行,缺少了一种宁静和安详之感,动作还是不要太多,来,像第一次那样再拍一遍。

    正要拍第三遍,从他们来的路上相反的方向,走过来两个像是从城里来游玩的姑娘,一个穿着裙子,一个穿着牛仔短裤,两人合打着一把遮阳伞。黄友欢一看来了精神,大声咋呼起来:我早说了,咱们这片子就是缺少女的,要是有个女的,效果肯定要好多了。郑炫说那好呀,你叫那两个小姐也过来拍。黄友欢马上朝那两个姑娘挥了挥手,喂,你们愿意过来拍片子吗?她们站住了,看了看他们,两人像是低声商量着什么,接着继续向前走去。郑炫阴着脸对黄友欢说,你把她们吓跑了。黄友欢腿在发抖,但还是说可惜可惜,要是她们来拍就好了,然后一起吃饭,一起玩。郑炫说没准儿她们也住蒙古包呢,说不定晚上回去还能再碰上她们。然后说快干活儿吧,天不早了。

    拍完第三遍,黄友欢往草地上一躺,说,不拍了吧,头都晕了。他空肚子灌下三瓶啤酒,的确有点晕晕乎乎的了。你看你,郑炫说,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你以为当演员那么容易呀,也要吃苦的。我说你要是拍十遍,我不能也灌十瓶啤酒下去啊,那我非醉了不可。郑炫说好吧,不拍了,光线也不行了,咱们歇一下就去吃晚饭。

    郑炫和黄友欢两个人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他们把剩下的两瓶啤酒打开,一人拿着一瓶喝了起来。他们谈起刚才的拍摄,黄友欢开始自吹自擂,说自己的表演如何如何到位,简直就是直奔奥斯卡最佳男演员而去了。郑炫说你别给自己壮胆了。郑炫还说你们俩的表演都勉强还说得过去啦,没什么好比的,要说好,还是我这编剧和导演好。说到这儿,黄友欢算是小小心安了一下,又开始琢磨起这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拍摄的事。郑炫喝下了半瓶酒,他有点兴奋,又跟他说起了别的事情。他说他这次回来之前,先去素贴山区玩了一趟,住在一个叫狗子坝的古镇上。那里空气清新,景色极美,四周山峦起伏,湄公河的支流嘉江就从镇边流过。江上还有一个古代修建的古坝,全部由青一色的大石板垒砌而成,叫狗子坝,镇名由此而来。

    郑炫住在一户渔民家。傍晚,吃过饭后,郑炫雇了一条渔船,坐在上面溯江而上,浏览江中的景色。船划到一处江面,郑炫看见紧贴着水面有一个用竹竿搭的长方形的架子,架子两边各站着几只鱼鹰,一动不动。那些鱼鹰嘴尖脸瘦,身体灰暗,圆睁小眼望着水面发呆,每只看上去都是那么孤苦伶仃。郑炫问渔夫,这么晚了,为什么不让鱼鹰回家。渔夫说,鱼鹰这东西腥得很,不能养在家里,否则一家人包括左右邻居都会腥得受不了的,所以只能把它们拴在江上。那这些鱼鹰就总是这么站在江上呀,郑炫又问,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吗?渔夫说是的,除了捉鱼的时候把它们解开,捉完鱼就一直把它们拴在江上。渔夫见郑炫对鱼鹰好像挺有兴趣,接着又说了下去。

    鱼鹰的肉因为太腥,是不能吃的。曾经有人不信邪,吃了鱼鹰的肉,结果浑身上下都腥得要命,很多天也去不掉,别人都不敢靠近。鱼鹰通常能活二十几年,但过了二十岁,鱼鹰就老了,不能抓鱼了。这时候心肠好的人,还养着它,给它点小鱼吃吃。不过一般的人都是把它活埋了,因为肉不能吃嘛,留着它也没用。

    天哪,黄友欢想道,鱼鹰的命可真苦啊。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凄风苦雨的寒冬,这玩艺儿永远就这么站在江上,一站就是二十年,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活埋的下场。

    夜里,外面下雨了,黄友欢睡不着,听着滴答的雨声,想着黑暗中那些站在江上的苦命的鱼鹰。

    郑炫说完了苦命的鱼鹰,对黄友欢说,走吧,咱们去吃晚饭。他们站起来,沿着江边向回走去,想想还有一顿多么丰盛的农家饭在等着我们,真让人愉快。黄友欢的头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走起路来步子也有点发飘,不过感觉很舒服。他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还站在小店门口望着他们,他向他挥挥手,说再见了。夕阳西下,天边呈一种玫瑰色,大片的江水被晚霞映红了,一只无人的小船拴在岸边,随着江水摇动着,发出咕咕的声音。一阵略带潮湿的江风迎面吹来,仿佛给他微醺的头脑带来了灵感,忽然间,他一下子明白了郑炫拍的这个故事的意思。这意思是那么简单明了,也是那么深刻……也许,这意思并非是郑炫本来想要表达的,而仅仅只是黄友欢的理解,但此时此刻,这已经完全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