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尘归尘

    第三百六十八章 尘归尘 (第2/3页)

不愿,他的“妻子”要来。她已在国内领了“结婚证”了。林金荣是有“妻子”的人了。

    “带我走吧。没有你我怎么办?”陆婉怡苦苦地哀求,她的自尊全没有了。我恨,我恨啊,她在心里呼喊。

    “我说过不可能的。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你让我把她怎么办?”

    “你不是说只为了带她出国吗?把她接出来,你的许诺就完成了。你没必要非得和她一起生活。”

    “可她是我妻子。我得对她负责。”

    “谁是你妻子?谁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多?她和你之间除了那张走‘后门’领来的证书,还有什么?”

    “有十年的相识和五年的相思。”

    “可你说过你爱我!”

    “陆婉怡,你别胡搅蛮缠好不好?我说过爱你,并不等于我不爱她。”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爱两个人!”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一个男人不能同时爱两个女人?”

    “你没有这样的能力。你只能选择一个。”

    “我不是早已选择好了吗?”

    于是,陆婉怡不再说什么。她就那样穿着短睡衣,披头散发地来到楼顶。可是,她没有天津女孩那样的勇气,她甚至没有从高处俯瞰地面的勇气。她无力地靠着水箱坐下,悲哀得抬不起头来。她觉得自己罪恶深重。脚边有一小堆碎啤酒瓶片,她拣起一片,它于是在她面前闪着些幽幽的充满诱惑的光。她一下一下地下意识地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比划着。她记得王朔在小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写过,那个女主人公就是割腕自杀的,刀口就象婴儿张开的唇。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实际上还有救。只是火焰,便只好毁灭了,只留得下灰烬。来时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有父母才知道吧。去时一缕清烟,将魂归何处?泪咸咸地流进嘴里,她咬住牙,狠狠地一划,顿时痛楚万分。好在玻璃瓶片不算尖锐,只有一道暗色的血流细细地滴在她的腿上。她呆呆地看着,叹口气,将血舔净。血竟跟眼泪一样温咸。

    回去后,林金荣已躺下。台灯在桌上幽幽暗暗地闪些黄晕。林金荣的面孔,在灯光中竟又有种使陆婉怡心动心伤的色彩。她无声无息地贴着林金荣躺下,头沿着林金荣伸过来的手臂向他的怀里依过去。又是那种熟悉的气息。

    “陆婉怡,你去哪里了?我到楼下到处找你。”

    陆婉怡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陆婉怡,以后我们别吵了,好不好?我们没几天可以在一起的时间了。为什么不珍惜呢?”

    陆婉怡紧闭着眼睛,她想笑,却泪流满面。

    林金荣的手滑过她瘦削光洁的身体,她顿时柔软湿润。

    “林,你相信吗?内心里,我依然是个把爱情看得比任何人都高的贞烈女人,爱一个男人然后以身相许在我看来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美丽灿烂的境界之一。可是,自从我来了这里,我的所作所为在以前的我看来就象荡妇。你记忆中的那个软弱疯狂孤独却不轻易受诱惑的陆婉怡已经没有了,现在的我,你也许根本不愿再见。你总是鼓励我,让我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学点什么,不要再飘飘忽忽没有定性,一无所成。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拿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了。我根本不想什么‘成’和‘不成’了,我常想的是活和不活。林,告诉我,在本性里,我是不是一直就是个坏女人?现在,我根本看不起我自己,你也会看不起我的,是不是?”

    在给林--那个青年作家的信里,陆婉怡这样写道。和林金荣之间的一切,使她痛苦、怨恨、绝望,而和李保保,又使她羞耻、疚愧,看不起自己。尽管李保保不只一次地对她说:“陆婉怡,如果你不是对林金荣这样死心塌地,我真想娶你。你是我见到的最软弱、最敏感的女人,而我向来喜欢软弱敏感的女人。我女朋友事业心太强,性格太呆板。”

    林金荣不大却很温软的手,滑过陆婉怡的背。细浪般簇簇相拥的震颤传遍她的全身。她垂下眼睫,覆盖住欲出的泪。哦,男人,我的男人啊!

    “……

    飞越天空

    掠过白云

    我正飞向你

    你能听到我吗?

    你能听到我吗?

    我就要死去

    永远地哭泣

    航行

    航行

    ……”

    那首英文歌《航行》如同泣血杜鹃,一遍一遍地在林金荣那间小屋子里回荡着。林金荣不知从哪儿拣来的一个破电风扇,在屋子的一角“哗啦哗啦”地响着。几张纸片,转悠着,从桌上被吹到黑色带褐色条纹的地板上。窗外,夏暑如蒸笼。纽约的夏天,潮湿闷热得让人发疯。

    “林金荣,你爱她还是爱我?”陆婉怡低声地问。同样的话她不知问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以她的更痛而告终,可她总是想问。在林金荣的抽屉里,她看到过一张照片,林金荣和他“妻子”并坐在床头,林金荣着汗衫、短裤,他“妻子”穿白色睡衣。林金荣的双手捂住他“妻子”的双乳,脸贴在她脸上。陆婉怡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穿白色的睡衣!

    “陆婉怡,不要问,好不好?为什么总要使我们彼此受伤?”林金荣用很无奈的口气说。他双手蒙住脸,叹口气。

    “你不爱我,你爱她!你只是在利用我!”陆婉怡气急败坏地说。“看你们这恶心的照片!你们当时这样还是偷偷摸摸的,是吗?就凭这样,她就是你‘妻子’?我为你付出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要我怎样?”

    “我要你怎样?我又能要你怎样?”陆婉怡此时真希望自己有勇气有能力狠狠地捅他一刀--每次他说“你要我怎样”的时候,陆婉怡就觉得他一副无赖无能的样子。

    “可是,你又要我怎样呢?”她抬起手,拈去他衣领上的一根头发,一下子,她又极端疲惫了,语气无力得几乎听不到。“林金荣,你要我怎样呢?”

    “陆婉怡,我们都曾有过美好的记忆,何必毁了那些?就这样不好吗?”

    “你是说你的‘妻子’我的‘丈夫’?那一切不是已被我们毁了吗?什么是就这样?我就这样一直做你的情妇?”陆婉怡又气愤起来,每到这时,她就觉得林金荣那张白净的脸其实要比李保保丑恶得多--林金荣太虚伪。

    “陆婉怡,不要这样说。你又在伤害你自己。你知道看你这样毫不留情地伤害你自己我是多么心疼。”

    陆婉怡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样的话--林金荣这样一说,陆婉怡心里又开始发誓不论自己受怎样的伤害也认了。林金荣抓住了她的弱点,她只能束手就擒。

    “陆婉怡,你永远也不会是荡妇。我太了解你了,你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执着,抓住自己的梦不放。如果你稍放弃一下,稍退步一些,你就不会‘堕落’,你就会是一个‘好女人’了。但那样你就不是你了。”林在电话那端说。收到陆婉怡的信,他给陆婉怡打来电话,陆婉怡怕花他太多钱,坚持要他挂断她再打回去。听到林的声音,她便想起以前那些日子。那些日子,林绝对是她周围不可缺少的朋友之一。

    “陆婉怡,记不记得你在这儿时,我们总有一大帮人围着你?那是因为你是个‘坏女人’,因为你和‘好女人’们不一样。无论你做了什么,对我来说,你还是你,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可以谅解。你有太多的梦,你是个好女人,没有梦的女人,怎是好女人?”林,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了。陆婉怡心里无声地说。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到话筒上。

    “陆婉怡,你又在哭了。你总这么爱哭。”林的声音充满爱怜。

    临离开林他们的那天傍晚,陆婉怡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看着整理行李留下的满地狼藉,想想自己将离开这熟悉的一切,独自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禁空落恐慌。她骑车去了林那里,不说一句话就坐在他的床边,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林不理她,只顾低头写东西。待她停止抽泣,他才起身出去,进来时递给她一条热毛巾。她需要的就是这份默契和理解。她最恨心情不好时别人问她“你怎么了?”,在那种时候,她根本什么都不想说。而郎之嵩永远也学不会这一点。

    林待她把眼泪擦开后,带她去作协大院后面尚未完工的公园。没什么人。林在草地上坐下,陆婉怡躺在他旁边。西天边的太阳是一轮柔软的桔红,天幕被染成淡青。遥远处,北方特有的挺拔的白杨站立成含蓄而多情的剪影。林双手抱膝,默默无语。陆婉怡第一次发现,林侧面的轮廓很漂亮,立体感很强,线条非常典雅。她长叹一口气,把下巴搁在他的膝上。

    “林,我就要走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陆婉怡怕这种沉默。她知道,这种夕阳滴血的黄昏里和最了解自己的男人在一起的沉默,多少日子以后,对于她来说,将是能杀死她的记忆和无奈。

    “陆婉怡,你就要走了。我能说点什么呢?”林低头对她笑笑,伸过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陆婉怡浓密的短发。“我只是为你担心。你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到那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我不知道你能否顶得下来。陆婉怡,你太脆弱,又幻想太多。”

    那时,陆婉怡想若林告诉她留下,她就会留下。因为,她对于自己的命运,向来缺乏一种把握,她需要人告诉她怎么做,特别是一个她信赖和依赖的男人。男人永远是她生命里的上帝。

    “陆婉怡,若你在那边实在过不下去,就回来。但我希望你在那边好好过,毕竟机会难得。你太任性,在这儿也不会过得很好。若在那边实在呆不下去,我们都在这儿,你随时都可回来。”

    陆婉怡知道她不可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郎之嵩还没有来,而且,她回去怎么交代?来美国,真的只是为了更多的伤痕?和父母亲人朋友没法交代,对自己也没法交代。过几年吧,过几年我也许会回去。我不适合在这儿,虽然也不适合在那儿,但那儿毕竟有以前的一切,有所有的回忆和牵挂及思念。最重要的,那是她生长和熟悉的地方。

    “林金荣,难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吗?”陆婉怡知道她问得毫无意义?可是她还是问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问题成了她和林金荣之间唯一的谈话内容。

    “陆婉怡,你又来了。你明知答案的。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只能这样。这样对大家都好。”林金荣很无奈的口气。

    “我们只能这样,我们只能这样。”陆婉怡喃喃道。“林金荣,我没办法相信我们只能这样。我没办法相信结局是这样。”

    “陆婉怡,随缘吧,为什么不随其自然呢?”林金荣的双手扶住陆婉怡的肩,布满红丝的眼底,是一抹深深的疲倦,“陆婉怡,不要再固执了。就算我求你,好吗?我好怕了,我好累了,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垮掉的。你我都再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了。”

    一阵痛楚从陆婉怡的心底涌起:“林金荣,你明明知道我爱你的,明明知道我爱得好绝望的,明明知道我把自己赔了进去的,是不是?”看到林金荣的视线里有那么一丝愧疚和疼痛闪过,陆婉怡哽咽了:“林金荣,如果我有别的办法,我不想这样逼你的。这样逼你,只能使我更心疼,使我恨自己,从而恨你。恨你,是对我自己最大的惩罚了。你是知道我心里有多苦的,是吗?”

    “郎之嵩就要来了。以后好好过吧,陆婉怡,但愿你不会再碰上我这样的人。”林金荣的手稍一用力,陆婉怡的头就在他的肩上了。陆婉怡闭上眼,任两行泪滑下。

    “林金荣,即使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结局,我和郎之嵩也不会再过下去的。这一切发生之后,我还怎么再和他过呢?”

    “他会原谅你的。如果他爱你,他会原谅你的。”

    “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是我不想和他过了。什么什么都不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不一样了,还怎么过呢?

    也许,她真的从没爱过郎之嵩。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一种无名深深的孤单所笼罩。总觉得没有人懂得她,理解她。多少人疼她爱她关心她,她的内心依然孤独。有时她会悲哀地想,也许,自从这个世界上诞生了她,便诞生了永远的孤独的意义。孤独是她命定的生命形式和内容。因为孤独,她一直死命地想寻找一种情感的依赖,想在感情的领域里为自己创造一个实体时间。可是,郎之嵩不是这样的人。郎之嵩的爱,使她依然空洞,空虚,尽管在她和那个著名的校园诗人分手后,在一个短的时期内,郎之嵩给了她一定程度的安慰和解脱。

    郎之嵩是个很聪颖的人,对她也很专一,但在陆婉怡的眼里,他太实际,太理智。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她得压抑自己的温柔和疯狂。那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她需要的是一个能使她淋漓烬致地表现出她的野性,她的女性的男人。一个能使她奋不顾身,张张扬扬地爱他的男人。郎之嵩不是这样的男人。陆婉怡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被他的吻融化过,被他的拥抱窒息过,被他的占有征服过。她的内心有一种深深的缺憾和不满。她也曾向他抱怨过,可他却认为她太浪漫,读了太多的小说。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出国,自己不会嫁他。自从毕业离开了那座南方城市,一年时间,直到她拿到护照,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和他结婚,她没和他见过面,偶尔,会写写信。即使写信,她也没有一点激情。“和你在一起,我是一潭死水!”她常常这样恨恨地对他说。可是,当祈章,郎之嵩的导师的另一个学生,一个比郎之嵩整整小了十二岁的男孩向她表白爱情的时候,她又莫明其妙地对他说:“我已经习惯了和郎之嵩在一起!”那男孩发誓要等到她结婚他才死心。毕业前的一天晚上,祈章来宿舍找她,送她一个写满了爱她想她的日记本。看完知后,她好感动,特别是他抄的那首席慕容的诗:

    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有柔风,有白云,有你在

    我身旁,倾听我快乐

    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

    只要有过那样的

    一个夏日,只要走过

    那样的一次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啊!在校河边的小凉亭里,当祈章细长有力的手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陆婉怡知道她和郎之嵩的感情太脆弱了。夏夜的风如同一双温柔的手,多情地抚摸着河面,鳞鳞河水,微波荡漾。亭子四周,栉子花毫不吝惜地挥洒著沁人心脾的芬芳。祈章湿热的唇,辗转递吻过她的额头,眼睛,咀唇,然后吻向她的脖颈。她听见他的心在狂跳,他在颤抖。祈章的男性的气息,就象一座火炉,在汹涌澎湃地吞噬着陆婉怡。祈章的手抚摸键盘般抚摸着她,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颤栗着唱起快乐的歌谣。把我拿去吧,爱我疼我占有我!用你所有的男人的热情和力量!给我幸福,给我满足,给我一个尽情燃烧的瞬间!让我所有做女人的自尊和骄傲都在你男性的威风下匍伏在地吧,让我温柔如长江流水,热情如草原猛虎……

    可是,陆婉怡毕竟是陆婉怡,她已经习惯了给自己加的道德准则。当郎之嵩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她却步了。只要她和郎之嵩的关系还在,她就不能背叛他。她用力推开祈章,尽管她是那么地不情愿!

    祈章不懈地看着她:“陆婉怡,你……”

    “对不起,我不能。”

    “陆婉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我爱你,尽管这听起来有些肉麻,但我实在是爱你。我知道郎之嵩,你和他是两个时代的人。相信我,我比他年轻,我更能使你幸福。”

    “我相信,”陆婉怡开始哽喑起来,“祈章,我知道你对我的苦心,但是我许诺过郎之嵩,我不会先离他而去。”

    “你太可笑了。诺言毕竟是诺言,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不快乐。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好好爱你的。”

    陆婉怡顿时泪流满面。郎之嵩从来没说过爱她。她总是问:“郎之嵩,你爱我吗?”郎之嵩也总是说:“不爱你我会对你好吗?不爱你我会给你钱买衣服吗?”但她想听他说“我爱你”,那会比买许多的衣服更能使她高兴。可郎之嵩说她太不实际,因为一般的人都不说“我爱你。”问他怎么知道,他说他就是知道。然而,她还是没有办法爱祈章。祈章太热情,也许是因为他太年轻了吧。他的热情吸引着她,又使她觉得太不可靠。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曾问祈章说:“我既无才,也无貌,你究竟爱我什么呢?”祈章说:“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你善良,敏感,热情,浪漫,疯狂,对我来说,任何的女人都比不上你。”但陆婉怡还是不愿离开郎之嵩。也许,是因为她对祈章太没有把握了吧?祈章很聪明,人长得也挺帅,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些女孩子。他只所以那样固执地爱我,大概是因为我过于多愁善感的性格了吧。陆婉怡常这样想。她爱不起他来,经常觉得他只是一个大孩子,他爱她,可能是图新鲜吧,甚至怀疑他是把爱她当着一件事情来做,以试自己的能力。

    那天夜里,祈章送她到宿舍楼下。看着他眼里受伤的样子,陆婉怡好不忍心。她真想说:“祈章,如果你要等,你肯定会等到我。”但她只是踮起脚来,轻轻地吻了他一下,说:“对不起,请你……”泪水又涌出来。祈章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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