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梦想

    第三百八十三章    梦想 (第2/3页)

怕的,因为根本四望无人,不过,林金荣想就算有女生在场,对他来说也是没有分别的。鹿粪把林金荣带过一些山脊和枯干的溪床,让林金荣离坤格他们愈来愈远,最后甚至看不见彼此,但林金荣一点都不担心会迷路,因为林金荣对可爱小鹿儿们的觅路本能深具信心,而它们也果然没有让林金荣失望:走着走着,林金荣就不知不觉走到那条林金荣熟悉的浅溪边缘(过去五千年来,鹿只都会停在这里喝水)。林金荣看到坤格已经生了个火,摇曳的火光让岩壁显得一阵橘黄、一阵灰黑。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又大又明。“看来月亮可以让我们捡回一条老命。我们还有八英里的下山路得走呢,兄弟。”

    吃过一点点东西和喝过好几杯茶以后,他们就把所有东西收拾好,重新背上背包。

    林金荣一生中从未有过比刚才沿着鹿迹觅路更快乐的时光,所以,离开前,林金荣抬头再望了那条小路一眼。它已经变得幽暗了。林金荣希望可以看得见几头可爱的小鹿,但却什么都没看到。林金荣对它满怀感激之情,因为它让林金荣觉得,自己像个在森林和田野里玩了一天以后悠闲回家的小孩。“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追随鹿迹寻找水源更严肃的事呢?林金荣想。林金荣们走到山崖边,开始走下那个连绵五英里都是大卵石的河谷。有清澈的月亮照明,要在大卵石之间跳跃一点都不困难。在月光中,一切都显得洁净白皙而漂亮。有时候,你还可以看得见那条银光粼粼的山涧。而在下方的极目远处,则是那片有着松树和水潭的绿茵地。

    但走到一半,林金荣却发现自己举步维艰。林金荣的脚起了水泡,不只脚底有水泡,就连边边也有水泡,这是由于走了两天的路,而网球鞋的保护性又不够的缘故。坤格知道之后,就为林金荣把水泡戳破,并脱下自己的登山靴,让林金荣穿上。

    一穿上大而轻的登山靴,林金荣顿时感到脚下恢复了活力。能够在岩石与岩石之间跳跃而不需要受水泡压迫之苦,让林金荣有如获大赦之感。另一方面,坤格换上林金荣的网球鞋以后,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网球鞋比登山靴要轻盈。他们以比上来时快两倍的速度下河谷。不过,这时他们都已经累了,每走出一步,腰就多弯一点。背着重重的背包,想控制好下山需要用到的那部份大腿肌肉是很困难的,让人有时候觉得下山比上山还要困难。除了在大卵石之间跳来跳去以外,他们还得在大卵石上爬上爬下,因为有时在大卵石之间会隔着一片沙地,让他们不得不爬下大卵石,走过沙地,再爬上另一颗大卵石,这让他们多花了不少力气。途中还会碰到一些厚密的灌木丛,如果不能绕道,他们就只有硬着头皮,强行穿过。有好几次,林金荣的背包都被灌木所绊住,让他进退不得,只能站在那里诅咒。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林金荣开始感到生气,因为坤格和莫利都不愿意停下来休息,他们说在这个地点休息会有危险性。

    "有月亮照着,有什么好怕的?我们甚至大可以在这里睡一晚。”

    “不行,我们非得在今天晚上回到车上去不可。”

    “好吧,但最少可以休息一分钟吧,我的腿受不了了。”

    “好,但只是一分钟。”

    他们答应休息的时间,从不长得足以让林金荣满意。林金荣认为他们变得有点歇斯底里。林金荣愈来愈气,到最后甚至诅咒他们起来。林金荣对坤格这样说:“你这样逼自己,意义何在呢?难道你觉得这很好玩吗?呸!”(“你的主意根本是狗屁!”林金荣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一点点的疲倦就可以对一个人有多大的影响啊!好几次,林金荣都以为马上就要走出河谷,结果都是空欢喜一场。林金荣的腿酸痛得对自己大声喊停。林金荣践踏和咒骂地上的树枝泄愤,并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下来,休息了一分钟。

    “别这样,金荣,路总会有尽头的。”事实上,林金荣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有胆量的人。一到达绿茵地的水潭边,林金荣就马上趴下来喝水,并享受四周的宁静。但坤格和莫利却在一旁忧心仲仲地交谈,担心不能如原定计划走完剩下的路。

    “唉,你们干嘛担心那么多。这样漂亮的晚上,何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喝点水,躺下来休息个五分钟十分钟吧,每样事情都会照顾好自己的。"这时林金荣又是个哲学家了。没想到坤格竟然同意了林金荣的话,悠然地坐了下来休息。这一回合的休息,时间长得足以让林金荣的骨头恢复自信,让林金荣相信自己一定能撑得到湖边。最后一段山径的景色十分优美。月光从厚密的叶子之间洒下,在坤格和莫利的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们走在林金荣前头)。他们用带韵律的步伐在弯来拐去的,一面走一面喊口令:“嘿咻,嘿咻”。那条滚滚而下的山涧闪着粼粼波光,翻卷着雪一样白的泡沫,加上幢幢的树影,真是好一个光与影的天堂。空气愈来愈温暖而怡人,事实上,林金荣甚至开始觉得自己闻得到了人味了。从下方传来的湖水味、花香味和轻尘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在高山上你唯一能闻到的就只有冰雪和岩石的味道)。在中途,林金荣一度觉得前所未有的累,甚至比在大卵石河谷的时候还要累,不过,现在既然湖畔旅馆的灯光已经在望,那就再累都无关要紧了。

    莫利和坤格一面走路一面聊天,林金荣则默默跟在后面。他们走啊走,走啊走,然后,就像从一场无止境的恶梦中突然醒过来一样,他们看到了一些房屋和一些停在树下的汽车,其中一辆就是莫利的。

    一走到车子旁边,他们就把背包卸到地上。“光从这空气的味道我就敢说,昨晚根本没多冷,”莫利挨在车身上说,“我跑回来放光曲轴箱油之举,看来是白忙了。”

    “也难说,有结过霜也说不定。”

    当莫利到杂货店去买机油的时候,店员告诉他,昨晚不但没有结霜,还是今年来最温暖的其中一夜。

    "看,你不是杞人忧天嘛。”林金荣说。但这已经是过去式了,没有人再有兴趣谈这个话题。他们全都饿慌了。“赶快开到布里波特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吧。”在湖畔旅馆还了毯子以后,他们就直奔布里波特,把车停在高速公路旁的一家餐馆门前。林金荣万万没有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坤格,竟会在这里露出他的罩门。这个胆敢一个人在高山上晃荡几星期和用跑的跑下山的硬汉,竟然在餐厅的门前面露害怕犹豫之色:他嫌里面的人都太衣着光鲜了。林金荣和莫利都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差别呢?我们不过是进去吃东西吧了。”但坤格还是嫌林金荣挑的这家餐厅太布尔乔亚,坚持要到高速公路对面另一家看起来劳工阶级一点的餐厅去。他们顺了他的意,改到了另一家餐厅去。没想到那里的侍者非常懒散,他们坐下了整整五分钟,都没有人把菜单送过来。林金荣被惹毛了,便说:“还是到先前那家餐厅去吧。你有什么好怕的,坤格?这有什么分别?说到爬山,可能没有人比你懂得多,但说到吃,却没有人比我在行。"这件事情让他们起了一点芥蒂,林金荣也为此感到心情不佳。不过他最后还是让步了,他们便回到先前的餐厅去。那餐厅的其中一边有一个酒吧间,一些猎人正在黯淡的灯光中喝酒。至于餐厅本身,则有一张长柜台和好些桌子,好几个快乐的家庭正享用着相当讲究的菜肴。这餐厅的菜单丰盛之极:包括山涧鳟鱼在内应有尽有。点过菜以后,坤格问林金荣:“你肯定你付得起?”林金荣发现,原来他是个害怕一顿饭吃超过十美分的人。林金荣到酒吧间去买了一杯波特酒,然后回到高脚凳上坐下,又取笑了他好一会儿。他这时已经没有那么神经紧张了。“坤格,这就是你的毛病:一个害怕社会的顽固无政府主义者。在什么样的餐厅吃饭有什么分别呢?比较是可憎的。"

    "林先生,我只是觉得,这里面坐满的,都是肚满肠肥的有钱家伙,而且价钱也太高了。我承认,我对泰国的所有财富都感到害怕。我只是个托钵僧罢了,无法接受这么高的生活水准。咳,我一辈子都是个穷光蛋,所以对某些事情还不习惯。”

    “嗯,你的弱点是值得敬佩的,别担心,我会帮你付帐的。”他们吃了一顿美妙绝伦的晚餐,内容包括了马铃薯烤猪排、沙拉、熟腾腾的泡芙奶油面包和蓝梅派。由于真的是饿慌了,他们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嬉闹,只是老老实实埋头大吃。饭后,林金荣到酒铺买了一瓶麝香葡萄酒。老店东和他的肥朋友看到他们邋遢狼狈的模样和一身晒红的皮肤,好奇问道:“你们几个小伙子刚才去过哪儿啦?”

    “爬马杭峰。”林金荣骄傲地说。那些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林金荣觉得很得意,于是又买了一根雪茄,点了起来,说:“我们刚从五千米高的地方下来,狠狠吃了一顿,现在需要一点葡萄酒来助助兴。”两个老头儿仍然只是瞪着林金荣看,什么都没说。他们一定以为他们是疯子。

    开车回清莱的一路上,他们都在喝酒、谈笑和讲一些长长的故事。莫利的驾驶技术很棒,当车子静悄悄地开过柏克莱的街道时,林金荣和坤格在后座就睡得像两头死猪。在某个地点,林金荣像个玩累而睡着了的孩子一样,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告诉林金荣,林金荣已经回到家了。于是,林金荣就蹒跚跨出车外,跌跌撞撞走过草地,进入屋里,掀开毯子,躺了进去,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下午,连一个梦都没做。醒来的时候,林金荣发现脚上曲张的静脉都消退了。林金荣感到满心愉快。

    回想起昨晚坤格站在高级餐厅门前犹犹豫豫的样子,林金荣就忍俊不禁。那是林金荣第一次看到他害怕些什么。林金荣本来打算,如果他今晚会过来的话,再取笑他一番。不过那个晚上却发生了别的事。首先,艾瓦外出了,要几个小时才会回来。林金荣一个人在看书,却突然听到有脚踏车骑入院子的声音,林金荣探头一看,原来是普琳丝来了。

    "大家伙儿都到哪儿去了?"她问。

    "你可以在这里待多久?"

    "我马上回去,除非先打电话给妈妈。"

    "那你就打吧。"

    "好吧。"

    他们一起到街角的加油站去打电话。她在电话告诉她妈妈,两小时后再回家。从人行道往回走的时候,林金荣一手揽住她的腰,用手指在她的手指上逗痒,而她说:"噢噢噢,我受不了了!"林金荣们两个几乎摔倒在人行道上。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迎面而来,对他们怒目而视。等她走过以后,他们在黄昏的树下狂热地拥吻了一阵,就匆匆赶回屋子去。有一个小时之久,普琳丝名副其实是在林金荣的怀里旋转。艾瓦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向菩萨献祭之礼。事后他们又再一次一起洗澡。能够坐在热水里,一面聊天,一面互相擦背,真是享受。可怜的普琳丝是个很老实的女孩,老实得让林金荣心生怜惜之心。林金荣忠告她说:"可不要野得和十五个小伙子在山顶上搞狂欢祭典呐。"

    坤格在她离开后来到,接着库格林也来了,于是,一场疯狂酒宴又告开始了。把家里剩下的葡萄酒都喝光以后,林金荣和库格林就出外买酒去。他们都有一点醉意了。他们拿着新买来的酒和从一个花园里摘来大朵得匪夷所思的花,手挽着手,一面走一面大声念诵俳句,路上碰到谁都大声打个招呼,而他们则回报以微笑。林金荣现在已经喜欢上库格林了,虽然他有着学究般的外表和大冬瓜般的身材,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途经一个他们认识的英语系教授的房子时,库格林在草坪上把鞋子脱掉,疯疯癫癫地跳着舞,一路跳到教授的家里去。虽然当时库格林已经是个相当有名的诗人,但他这个举动,还是吓了那教授一跳,不,是一大跳。当他们赤着脚、带着花和酒回到艾瓦的小屋时,大约是十点。林金荣今天才刚收到一笔汇款,是为数三百美元的奖金,于是林金荣就对坤格说:"我现在已学会了一切,也准备好了。你明天可以载我到市里去买个背包和其它的登山装备吗?"

    "好,我明天一早就借莫利的车子载你去,不过,现在我们先来喝点葡萄酒如何?"他们重新坐下,一面喝酒,一面畅谈天南地北。坤格首先谈了些他一九八六年在纽约港当商船水手时的往事。他告诉林金荣们,那时他常常腰挂把匕首到处去(听得林金荣和艾瓦都吓一跳),而且跟一个住在加州的小姐热恋:"虽然相隔三千公里远,但一想到她,我就会兴奋,老天!"

    之后库格林说:"把大梅禅师的故事说给他们听听,老坤。"

    "有人问大梅禅师佛教的精义何在,他回答说是风中的落花,是摇曳的杨柳,是竹针,是亚麻线。换言之就是忘形狂喜,心的忘形狂喜。世界的一切,不外就是心。但心又是什么呢?不外就是世界。所以马祖禅师才会既说:'心就是佛。'又说:'无心是佛。'你们知道,谈到他的弟子大梅禅师时,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梅子已经熟了。'"

    "故事是很有趣,"艾瓦说,"但'去年的雪而今何在?'"

    "我有那么点儿赞成你的看法,我觉得,很多禅师都有把世界当成一个梦的倾向,他们看花,抱的是梦里看花的态度。问题是这个世界却是该死的真真实实的。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都把自己当成身在梦中一样,浑浑噩噩过日子,只有痛苦或爱或危险可以让他们重新感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金荣,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说说看,你蜷缩在马杭峰那块岩凸时,对世界有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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