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何苦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何苦 (第2/3页)

帮忙的,都是一些充满理想主义的年轻人,他们虽然有个舒适的家,却乐于穿著条牛仔裤,出汗出力帮忙盖佛寺,就像刘易斯笔下的人物一样。这样的人,在中西部的小镇并不罕见,但在高度世故的旧金山,却是凤毛麟角了。坤格对清莱唐人街的佛教并不熟中,因为这信奉的是传统佛教,而不是他喜爱的那种知性的、充满艺术气息的禅佛教。但林金荣却想试着让他理解,一切都是没有分别的。在餐馆里用筷子吃东西的时候,林金荣们还是欢天喜地的,但现在却因为分别在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而满怀愁绪。

    在那大胖黑妞的后面,有另一个男传道者在讲道,他闭起眼睛,反复摇摆身体,三不五时就说一句:"就是说嘛!"她对他们说:"祝福你们两个愿意聆听林金荣说话的小伙子。要记住,万事都会互相效力,叫爱上帝和按袍旨意被召的人得益处。这是《新约·罗马书》八章十八节说过的话。有一整个新战场在等着你们呐,千万不要怠忽自己的每一个责任,懂了吗?"

    "懂了,女士。"之后,林金荣就和坤格挥手作别。

    林金荣又在寇迪家里盘桓了几天才离开。罗丝的死让他陷入极大的忧伤。他告诉林金荣,他日夜都在加紧为罗丝祷告。因为他相信,罗丝是自杀死的,所以灵魂还在阴阳界之间徘徊,不知道最后命运是会被投入炼狱还是地狱。"我们必须尽力帮她一把,让她可以到炼狱去,老哥。"

    有监于此,每晚睡觉前(林金荣用新买的睡袋睡在寇迪家的草坪上),林金荣都会为罗丝做个祷告。白天的时候,林金荣则会把寇迪几个小孩作的小诗记在笔记本里:"吔呜,吔呜,你来找我,吧呼,吧呼,你说我,咯咕,咯咕,天是蓝的,我比你高,吧呜,吧呜。"这期间,寇迪一再劝林金荣:"老酒可不要喝太凶了。"

    最后,林金荣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那是星期一的下午,林金荣跑到圣何塞的调车场,想坐四点半的一班"大拉链",没想到今天正好是它的例行停驶日,所以只好改为等七点三十分的一班。天暗下来以后,林金荣就在铁路边的浓密野草丛里捡了一些枝条,生了个印度式的小火,热了一罐通心面果腹。

    后来,当火车开入调车场的时候,一个友善的转辙员劝林金荣最好不要上车,因为有个铁路警察会守在辙岔的地方,用大手电筒照看有没有人偷溜上火车,有的话他就会打电话通知沃森那边的人,把偷溜上车的家伙撵下车。"会把关把得这么严,是因为现在是冬天,有些攀火车的家伙因为怕冷,撬开火车厢的锁,跑到里面去坐。他们还会打破车窗玻璃和在车厢里留下满地酒瓶,把车厢弄得脏乱不堪。"。

    听了这话,林金荣就背着沉重的背包,蹑手蹑脚绕过了辙岔,走到调车场的东端,在"大拉链"开出的时候爬了上去。林金荣打开睡袋,脱了鞋子,把它用外套卷起来,当成枕头,躺了下来,睡了一个美美的觉。火车到达沃森维以后,林金荣先下车躲在野草丛里,等火车重新开动再偷溜上车。多么漂亮的海岸啊佛陀,多么漂亮的月夜啊耶稣基督!火车以八十公里的时速前进,经过海,经过海,经过色谷,经过丹该尔(,经过加维奥蛋(Gaviota),像飞一样,带着林金荣向圣诞节、向家飞去。睡袋里的林金荣温暖得像烤吐司。林金荣睡得很沉,要直到第二天大约早上七点火车慢慢驶入洛杉矶的调车场时,林金荣才醒过来。林金荣穿上鞋子,背上背包,正准备要跳下车的时候,看到一个调车场的工人向林金荣挥手喊道:"欢迎光临洛杉矶!"

    不过林金荣得赶紧离开那里,因为烟雾又浓又密,呛得林金荣两眼流泪。太阳又大,空气又混浊,就像洛杉矶一贯的烂。先前,林金荣曾经从寇迪的小孩那里感染了感冒,现在虽然好了,但仍有若干加州的细菌残留在身上,让林金荣感到衰弱。林金荣从冷藏车厢那里接了一手掌滴出来的水,洗了把脸,把头梳了梳,就往洛杉矶街上走去。林金荣准备等傍晚再回来,搭七点三十分的一班"大拉链",到亚历桑纳的尤马去。那是一天难熬的等待天。林金荣在南大街的一家咖啡屋里吃了一份十七美分的咖啡餐点。

    夜幕低垂后,林金荣回到火车站附近随意溜跶,看一个坐在门边的乞丐用饶感兴趣的眼神

    打量林金荣,便上前去跟他攀谈。他说他丛刚是个海军陆战队员,来自纽泽西州的派特森。

    聊了一会以后,他抽出一张小纸条给林金荣看,说那是他在火车上有时会拿出来读一读的东西。那是引自《长阿含经》的文字,记录的是佛的话语。林金荣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除了是个极为健谈和滴酒不沾的乞丐以外,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告诉林金荣:"林金荣唯一喜欢的事情就是攀火车到处去和在树林里生火煮罐头吃。林金荣觉得,这种人生,要胜过当一个有钱、有家庭或有工作的人。林金荣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林金荣过去曾经得过关节炎,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年,后来还是靠林金荣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法才治好的。出院后林金荣就开始四处流浪,一直到现在。"

    "你怎样治好你的关节炎的?林金荣有静脉炎的问题。"

    "哦,是吗?那林金荣的方法应该会对你有用。那就是每天倒立三或五分钟。林金荣每天起床后会这样做,不管林金荣是人在一片枯干的河床还是一列行进中的火车。林金荣会在地上放一张小垫子,然后头顶着小垫子,把身体倒过来,从一数到五百。那大约就是三分钟,你说对不对?"看来,他很在意从一数到五百是不是就是三分钟。林金荣怀疑,他念书的时候是个常常担心数学成绩的人。

    "对,大概是三分钟。"

    "你照这个方法每天做,那你的静脉炎就会像林金荣的关节炎一样,不药而愈。你知道吗,林金荣已经四十岁了。另外,你每晚睡觉之前,最好是能喝一杯加蜂蜜的热鲜奶。林金荣经常都会带一小罐蜂蜜在身边--"他从包包里掏出一罐蜂蜜给林金荣看。"林金荣会把它跟鲜奶倒在一个罐子里,放在火上加热再喝下。就这两件事情。"

    "林金荣会照做的。"林金荣发誓要照他的方法去做,因为林金荣认定他是个佛。结果是,大约三个月以后,林金荣的静脉炎就很神奇地无影无踪了,而且没有再发作过。自此以后,每遇到一个医生,林金荣都告诉他们这个方法。但他们都认为林金荣疯了。陆战队乞丐,不管你是谁,林金荣永远都会忘记你的,因为你让林金荣明白到,泰国不管工业有多发达,仍然是个充满奇异和魔术的国度。

    "大拉练"在七点三十分开造了调车场,等待扳道工的调度。林金荣躲在野草丛里,半隐身在一根电话线杆后面等着。一看到它开出来,林金荣就马上往前走去。但它的速度却比林金荣预期的要快,林金荣背着五十磅重的大背包,拼命追赶,最后终于抓到一根连接杆,一攀而上。林金荣直接爬上车顶,以便看看整列火车的全貌,找出哪里有可以让林金荣栖身的平板车。但一看之下,林金荣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该死,那是一列由十八节密封车厢构成的火车,根本没有什么平板车!理论上这时林金荣有两个选择,一是赶快跳下火车,一是继续留在车顶上,但事实上林金荣除了跳车以外,别无选择,因为这火车最后会加速到八十英里那么快,而没有人是可以在这样的速度下留在车顶上的。林金荣赶紧沿着梯级往下爬,但林金荣的皮带扣子却被卡住了,花了林金荣一点时间去解,所以当林金荣爬到最下面一级梯级,准备要跳车时,火车已加速到非常快的速度。林金荣一手抓住背包的肩带,然后使出吃奶之力,双脚一蹬,身体随即离开了火车,只感到整列火车在林金荣身后快速掠过。落地之后,林金荣跌跌撞撞向前冲出了几英尺,就站稳了脚跟。

    虽然安全着地,但此时林金荣已被带人了洛杉矶的工业丛林有三英里之深。那里的废气烟雾浓得化不开。林金荣别无选择,只好夜宿在铁轨附近的一条沟渠里,一整个晚上都被轰隆隆的火车声和扳道工的吆喝声吵得睡睡醒醒。烟雾在午夜稍见消退,让林金荣的呼吸稍为好过一点,但未几就再次转浓。林金荣裹着睡袋睡觉得很熟,但不盖睡袋却又冷得无法忍受。总之,那是一个要命的漫漫长夜,唯一的补偿是破晓时的鸟鸣声。

    起床后,林金荣按照陆战队乞丐所教林金荣的,倒立了三分钟(靠着一片铁丝网支撑身体),它让林金荣的寒冷稍稍退去。然后林金荣徒步走到洛杉矶的巴士总站,登上一辆廉价巴士,坐到了二十五英里之外的里弗赛德(Rive

    side)。走向巴士总站的沿途,条子都用疑心重重的眼神打量林金荣的大背包。林金荣和坤格一起在高山营地的歌唱星空下古享受过的清净安宁,此时已荡然无存。

    整整坐了二十五英里的巴士,才让林金荣得以逃离洛杉矶的废气烟雾。里弗赛德阳光普照。巴士开过通入里弗赛德的桥梁时,一条漂亮的河床在下方展开:两旁都是白沙子,只有中间流过一条淙淙的小河。林金荣认这是一个理想的夜宿地点,可以让林金荣好好打坐,悟出一些什么来。

    不过,在炎热的巴士总站里,却有一个黑人听说林金荣打算后,劝林金荣打消此意:"不,先生,林金荣劝你别这样做,这个镇上的条子是这个国家里最难缠的。如果他们看到你睡在那里,准会把你抓起来,扔到牢里去。林金荣也很想今晚可以露宿,但是这是违法的。

    "难道这时是印度不成!"林金荣痛心地说,但却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一试,因为即使那是违法的,即使要冒坐牢的风险,那仍然是你唯一应该做的事。如果一个九世纪的中国老和尚在摇

    着铃四处云游时竟然还要躲警察,那会是什么样的滑稽场面呢?一想到这个,林金荣就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金荣想不出来,除了露宿、攀火车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外,还有什么生活是值得过的,难道是在精神病院里和其它一百个病人一起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看吗?林金荣到超市实了一些浓缩橙汁、奶油乳酪和全麦面包,这样,林金荣就有了够吃到明天的丰富食物了。沿路林金荣碰到很多巡逻车,里面的条子都用疑心重重的眼神打量林金荣。他们都是些油光满面,坐镇高薪的条子,开的是装有昂贵通讯器材的新款汽车--这一切的花费,为的就是以防会有托钵僧睡在树林里。

    走到高速公路旁的树林前面以后,林金荣向两边打量了一眼,确定附近没有巡逻车,就迅速窜了进去。因为不想费事去找童子军走过的路,林金荣只得在一片灌木丛之间强行通过。林金荣采取最直接的路线,朝前方远远在望那片金黄色河床的方向走去。灌木丛上方是有一条高速公路的高架桥经过,但除非开车的人停来,下车向下张望,否则他们是看不见林金荣的。就像个逃犯一样,林金荣在尖利的灌木之间奋力挣扎,出来的时候已是满身大汗,之后,涉水走过一条及踝深的小溪以后,林金荣就来到了一片有竹林围绕的怡人空地。林金荣为怕会被人发现,所以一直等到黄昏才敢生起一个小火。林金荣拿出尼龙披风和睡袋,摊开,铺在一堆枯树叶的上面。黄颤杨的气味充满在空气中。除了有时会从河桥上传来轰隆隆的大货车声以外,这里是个绝佳的夜宿地点。林金荣感到头很冷和静脉窦鼓胀,于是倒立了五分钟。林金荣倒立的时候笑着想:"如果有人看到林金荣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林金荣虽然笑,但事实上林金荣并不觉得有趣,反而感到相当悲谅,心情就像昨晚在洛杉矶工业丛林里渡过的恐怖雾夜一样。毕竟,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是有理由哭的,因为世界的一切都是针对他、打压他的。人黑后,林金荣拿锅子去打了一些水,但因为沿路要穿过很多难缠的灌木,所以等林金荣回到营地,水已经洒出来了十之七八。林金荣把水和浓缩橙汁放到摇酒器里,摇出了一杯冰谅的橙汁,然后拿出奶油乳酪和全麦面包享用,感到心满意足。"今天晚上,林金荣要在星空下祈求上帝,让林金荣可以完成林金荣的佛工和获得林金荣的佛性。阿们。"想到圣诞节已经临近,所以林金荣又补充说:"愿主保守你们每一个人,并把快乐柔美的圣诞节,降临在你们的屋顶;也愿天使们会蹲在每颗又大又亮的星星上面,看顾好这个世界。阿们。"稍后,躺在睡袋上抽烟时,林金荣又想到:"每件事情都是可能的。林金荣就是上帝。林金荣就是佛。林金荣固然是不完美的雷蒙·史密斯,但与此同时,林金荣也是空,也是万物。

    林金荣在时间中漫游,从一个生命活到另一个生命,以完成一切林金荣应该做的事情,完成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工作,完成一切无所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工作。林金荣还有什么好哀哭、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林金荣的内在是无限完美的,完美得就像真如,就像香蕉皮。一想到香蕉皮,林金荣就想起了清莱的一票禅宗疯子朋友,不由得笑了起来。林金荣开始想念他们了。林金荣又为罗丝做了一个小祷告。

    "如果她还活着,而又能够来到这里,也许林金荣可以跟她说一些什么话,让事情变得不一样。又也许林金荣什么都不会说,只是跟她那啥。"

    林金荣盘腿打坐了许久,一切都宁静而柔美,只有从河桥往来经过的大货车的咆哮声让人觉得讨厌。没多久,星星就出来了,而林金荣生的小火堆则把缯绺轻烟升向它们。林金荣在十一点钻进睡袋,一整晚都睡得很好,只有竹子拔节的声音让林金荣在睡梦中翻个身。"宁可睡在不舒服的床上当自由人,也不宁可睡在舒服的床上当不自由人。"林金荣人梦前这样想。每当林金荣一个人流浪时,总会发明各式各样的格言。林金荣已经带着全新的装备展开了全新的生活,林金荣现在是一个温柔的堂吉诃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林金荣感到精神焕发,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打坐,并祷告说:"林金荣祝福你们,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林金荣在无尽的过去祝福你们,在无尽的现在祝福你们,在无尽的未来祝福你们,阿们。

    "

    这个祷告让林金荣感到愉快受用。之后,林金荣就把东西收拾好,背上背包,走到一条从高速公路另一头一座山岩上流过来的滚滚山泉边,洗脸刷牙和畅饮了几口美味的泉水。现在,林金荣一切都准备就绪,可以迎向一趟以北卡罗莱纳州的落矶山为目的地、全程三千英里的顺风车之旅了。林金荣妈妈正等着林金荣回去过圣诞,说不定,她此时正在可爱而卑微的厨房里洗着碗。

    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曲是汉密尔顿唱的"每个人都在回家除了林金荣"。林金荣一面唱它,一面摇摇摆摆地走着。一到里弗赛德另一头的高速公路,林金荣马上就拦到一辆便车,开车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们把林金荣载到镇外五英里的一个空军机场,接着又有一辆便车,把林金荣几乎载到了博蒙特(Beaumo

    y)--就只差五英里。但接下来林金荣却拦不到车,于是林金荣干脆用走的,在漂亮璨烂的天空下走到博蒙特去。在博蒙特,林金荣吃了熟狗、汉堡、一袋炸薯条,外加一大杯的草莓奶昔。在林金荣旁边吃食的全都是叽叽喳喳堕口罕生。然后,林金荣走到城市的另一头,拦到另一辆便车。驾驶是个墨西哥人,名叫贾米,自称是下加利福利亚州(Baia Calio

    a)州长的儿子,但林金荣却不相信。他是个酒鬼,要求林金荣买葡萄酒请他喝。

    他的目的地是墨西卡利(Mexicali)58,这固然有一点点偏离林金荣的原定路线,但却可以让林金荣更接近亚历桑纳一些,所以还是很划算。

    林金荣们到达卡莱克西科(Calexic)59的时候,正值采购圣诞节礼物的高峰时间,大街上的墨西哥美女多得目不暇接,一个比一个漂亮,以至当一个先前被林金荣认为是绝世无双的美女再次打林金荣前面走过的时候,林金荣都会觉得不过尔尔。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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