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六合棋

    番外7:六合棋 (第2/3页)

雅会,只要是能去的场面,不论大小,我总会尽心追求,认真准备。一年时日,能给我的机会不过是凑不到三场的武会,走个过场的小宴,明明每年护族都会置办各式联谊会武,这样的机会,距我太远,太不能及。

    我耗费心力,总算在乡县内有了点名气,益于我的模样,我的剑技,与我无处展露的满腹诗书。

    每年我都会与昆翟族暗派的线人联络,我无法离开晏家回去面见王上,阿述身在江湖门派,较我自在些,他倒是能回去。因我们奉旨多年未见成效,素和瑾十分不满,她口口声声说我阿娘的近况如何,说阿娘对我的想念,甚至还有我娘给我写的亲笔书信,确是娘的字迹。

    只是我依旧无法亲眼见她。

    阿述回到西漠一趟,又给我写来了信,他用新修的法术在王宫四处寻找我娘的气息,他敢担保,每一处密道暗阁都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我娘。

    我捧着我娘的信伏倒在案台上。

    我明明是知道的,明明早就能猜到的。

    阿述曾经承了我娘不少的照顾,替我明里暗里打听,他说,大祭司似乎在三年前对我娘下了什么咒,此事,可能都与那个不明来历的咒有关。

    我闭紧了眼,我不甘接受阿娘如同人间消失般的死亡,不甘做素和瑾的棋子,我不甘将自己的一生,全都葬送在为他人之愿而作的谋算里。

    可处于我现今的地位与局面,我又能做什么?是妄想着杀了素和瑾为阿娘报仇,还是联合他人之手摧毁素和瑾的计划?

    她是昆翟的王上,拥簇万千,想杀我用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我既已是卧底出身,如何能拉帮结派,与她相峙。

    许是在我有对抗她的实力之前,就会被她发觉抹杀。

    我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破剑:我今时修为虽在同龄人中算为优异,但我无比清楚这一身修为都是用丹炼药物堆积出来的,今时风光,后续无力,根本不可能成为举世强者。

    我需要别的路数对付她,也要查清我阿娘离世的真相。

    *

    十六岁那年,我终于得到了接触护族的机会。

    那是古族毒门兴办的一场满芳宴,在宴会过后,有各派名门弟子试剑的联赛,我作为乡县中微有名气的剑修,被推举了上去。

    我只胜了一场,第二场就惨败了。

    这些年来,根本没有人与我相互切磋,而自己埋头磨炼剑术与临场比试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

    “小门户的剑修,怪不得这点实力。”胜了我的那人嗤笑道:“回去再练练吧。”

    我挽着自己最好的一套白衫长袖,向他莞尔行礼,不卑不亢地离开了武台。

    因为我这般做派,引得人侧目而望,联赛过后,有人主动来与我攀谈结交,说我剑法奇特,并不差,只是似乎少了应敌技法。

    我轻笑着说,不过是无人相伴,相促而长。

    少年之人最好结交,我很快就与他们攀谈熟了,也定了相见方式,而后一旦有了修炼机会,他们时时会来寻我。

    晏家少爷是个不思进取的,我虽为义子,但家主也逐渐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不愿与此家的关系太过密切,只当此处是一块跳板,套到护族便可离开,大多时候,其实是在赌。

    不久后,我以与友同行的由头外出了一阵,回到了西漠中。

    这是我身为卧底进入中土后,第一次回来。

    我将自己打探到的护族情报尽数报给了素和瑾,跪地恳求能与我娘见上一面,素和瑾对我所搜集的微小情报极其不满,拒绝了我的请求不说,还命我即刻返程。

    我攥紧了拳。

    隔日,我找到了大祭司,将我娘私藏的蛊术法子缺斤少两地献于她,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思念母亲的孩子所表露的伤情。

    大祭司道,我阿娘现今身子不好,见不得外人,正在静养。我若去见她,让她心情激荡,一个不好说不准要加剧病情。

    我问起四年前我娘身中的咒语,大祭司大惊,诧声道:怀音居然告诉你了?

    我不待她怀疑,连忙点头。

    大祭司一副恍然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只道:孩子,你也知道这咒有利有弊,你莫疑心大王,她也是在为你好,为你阿娘好。你只管听大王的吩咐,为大王效力。说罢离开。

    我听明了这有利有弊的咒语,或许它曾是有利的,今时已全是弊端。

    或许是因为它,我娘才不在了。

    素和瑾并不全然信我,她生性多疑,我在这王城中寸步难行,问人问话皆受监视,唯一的法子,只能尽可能地取得素和瑾的信任,让她以为我是一心为她的,才能任我有行动的机会。

    在我望向自己的掌心时,已下了决心。

    一颗棋子,要如何才能跳出棋盘呢?

    与其陷在他人执局,我为棋子的天堑中,倒不如另谋其路。

    以我之手,取我智谋,在毫无胜算的棋面重新布局,是由我彻底掌控的局面。

    我不再是仰望素和瑾的子,我是与她平起平坐,相而博弈的,要覆她全局的弈者。

    *

    阿述在宗门中立稳了脚跟,他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入此门派的内门,不论是短时来看,还是为长远计,他都应成为内门弟子,如此才能取得更多有用线索,可他却以不便与西漠联络为由,拒绝了这次机会。

    我何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在他看来,我阿娘无疑已不在人世,我和他是亲人,理应一同离开素和瑾的操控。

    神州浩土如此广阔,护族丰羽齐天,素和瑾没法子把控住我们。

    可我却无法释怀我娘的死,铁了心的想报仇。

    阿述叹了口气,他说他可以帮我,也愿意等我。

    我说好。

    十七岁时,我已是晏家有名的人物,或者说,因为我,这家不出众的小门户才重新得了风光,我无时无刻不向着护族努力靠近,但总差那么一点。偶有一日,我借时作的诗被广阳一族的堂主看中了,此诗的题与去年他族听学的考题如出一辙,而我所写的这首,是较于那时榜首还要精妙的存在。

    我的机缘终于到了。

    拱手道谢之后,那堂主向我笑道:今年秋时,宜川兴办了学府听学,你既有如此倚马之才,不如前去,也好见见世面。

    我大喜,躬身言谢。

    家主不甘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落在我的风头后面,顺水推舟地让他随我一同前往,我只笑不言,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来中土的这些年,护族耳熟能详的大事我自是一清二楚,苏泽一脉古时仰仗奇兽呼风唤雨之能得民众叩拜,曾是古族之一,现今是最为没落的护族。病怏怏的宗主,不学无术的长子,散作一团沙的下位者,也该是这般景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它始终是独霸一方的大族。

    在我苦心步步为营的这么多年,它早就是我看准的目标。

    在我动身东行的前半月,素和瑾的线人又给我派了消息,莫约是听说我终于得了机会,向我道喜,赠我佩剑,并加重了我的担子——她希望我稳固处境后,帮她寻一个人。

    那是素和瑾曾经流放的先王之女,祭司占卜出此女未亡,而素和瑾又有了别的宏愿,要用上这么个人,所以令我务必找到她。

    给出的相貌特征十分不显着,唯独能提的,可能就是素和氏那血脉承袭的,让人见之作呕的紫色眼瞳。

    巧的是,我在去到宜泽之后,就看见了这么个人。

    *

    苏氏的长子,名唤苏烨,是我蓄意接近之人。

    我本以为他与晏家那个不思进取的少爷一样,是个肥头宽耳的浪荡子,不想却是个清瘦俊逸,话音吵闹的少年郎。

    从旁人口中问到,苏烨有三大爱好,一爱比武,二爱美酒,三爱美人。我摇了摇头,暗想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潇洒之徒,没一点大族的规矩和架子。

    我和他正式见面的那日,是我特地去酒摊堵的他,占着前日的恩怨,我们果真打了一架,拆了酒摊,打碎了酒坛,因为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没能分出胜负,反而被他拉着跑远了。

    隔日,我就带着赔罪酒去找他,要与他再战,一较高下。苏烨没有拒绝,或者说,他看起来很是高兴,与我战了个酣畅淋漓。

    我没能打过他。

    他掰了掰手腕,很是神气地笑了。

    有点幼稚。

    知道苏烨是个没心眼的人后,我便放心与他打理好关系,最好是能成为他真心交好又信赖的朋友。可惜,他已有一个竹马朋友在身侧,后来如我,其亲疏程度自然是逊色与这位名叫盛玄怨的白酆一族的少子。

    这脉人,很麻烦。

    这个叫盛玄怨的人,天赋异禀,也极其麻烦。

    在我勤学苦练为争取考核排名时,我也与学府中那位生有紫眸的陆溪言有了来往。

    我想,天下应该没有这么巧的事情,遇上了一个紫目的人,就正是素和瑾要找的。

    我打听到陆溪言无父无母的身世,又从她口中问出被人收养的年岁,心中轰然,在摹画完陆溪言的人像后,我把她的画像寄给了阿述。不久,阿述在信上直言道,他要来见见陆溪言,或许,这真是他恩人的遗孤。

    阿述还让我护好陆溪言,这是他认定的妹妹;素和瑾也让我保护好陆溪言,这是她选定将来有用之人。

    我还不知道素和瑾在盘算什么,依言对陆溪言好,她是个见过面就极讨人喜欢的姑娘,被陆宗主教导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我其实是妒恨这帮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的,盛玄怨的光风霁月,苏烨的肆意不羁,哪怕是陆溪言,她明明也曾为奴受欺,却还能同千帆过尽般保持心思澄明,我搞不懂,也永远不想懂。

    我把他们视作我棋盘上的子,该用时便用,该弃时即弃,我接近他们也只有这般目的。

    共历险境,我从不会主动让自己涉险,而盛玄怨遇险,我从不去救他。

    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苏烨与陆溪言尚有后用,而这个软肋只有自己心障的少年,从来都是我的阻碍。

    学府的考核,我一次也没落下过榜首,而府间的会武赛,我也尽力去打,知晓我名号的人越来越多,按这般势头发展,不出三五年,我就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跻身于苏家府中,他们这脉衰落,而我恰是可用之人。

    本来我是可以用这种方式获得素和瑾的信任的。

    可是,阿述的逃身计划,暴露了。

    *

    线人和我的密信中从不会提及阿述,向来是谈论我阿娘的日常琐事,引我惦记,以及对素和瑾更加忠心。可这日的信中却问,阿述近来如何,身处何地,我恍然意识到阿述遭了素和瑾的怀疑,更甚的事,已有新的卧底被养派了出来。

    换言之,我和阿述都是可以被取代的,我们的命,不过是素和瑾随时都能把握的东西。

    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我还没能立稳脚,就要遭到素和瑾连带的怀疑——我与阿述的关系向来极好。

    与阿述碰面后,我痛斥了他,他不解我为何要为素和瑾卖命,我要怎么与他解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我娘的死因还没有查清,素和瑾甚至都不重用我,我没有任何可以权衡她的筹码,现在他却让我放下一切与他一起逃走,我仿佛听了个笑话。

    他心灰意冷地看着我:渊哥,你变了。

    我忍住怒意道:阿述,你才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露出的这些马脚,根本就是在毁我害我。

    阿述轻笑着说:那不正好,素和瑾既已经不信你,你又非与她同心,何必听她差遣。苏氏的少子为人潇洒,盛氏的少主性格正直,加之小安也在,那是王后最疼爱的女儿,我们将一切托盘而出,他们会谅解的,也会救我们的,甚至,有法子帮我们对付昆翟。

    我道:你疯了吧?

    其实我是有过一瞬间的心动,因为我知道,或许苏烨他们真的会这样帮我。

    可是借他人之手复仇很没意思。

    我冷不丁地想到了保全自身的方法,这个想法冒出脑中时,我的双手都在发颤。

    我对阿述说:事已至此,你快走吧。我会用苦肉计的法子去素和瑾面前卖惨,他们找不到你,只能作罢的。

    阿述见我铁了心的要回西漠去,拉紧我的手:渊哥,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对素和瑾唯命是从,是在寻机报仇,但你用这个法子,她不还是会对你心存芥蒂吗?

    我说:那你愿意帮我吗?

    阿述愣愣地看了我一眼,他那么聪明,是明白我在说什么的,眉目恍然地笑了,而后我下在指甲间的迷药划破他的手背,将他迷晕,带了回去。

    其实我不必这么做的,只要我说清了这些,为了我,为了我娘,阿述是肯跟我一同回来的。

    我只是不想他用那么失落的眼神看着我而已。

    我把阿述妄图背叛逃脱的线索全数报给了素和瑾,将自己择了个干净。素和瑾应是没有想到我能做得如此决绝,她信了我的忠心,或者说,她也在忌惮我的心狠,她更加确信的是,我对我阿娘的牵挂比她想得还要深。

    阿述在大牢中醒后,明白我想做的是什么了。

    我原是素和瑾的棋,可现在,是我在与她博弈。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摆脱自己受人操纵的境况,我是不得已的。

    血淋淋的阿述隔着牢笼爬到了我的脚边,他和我说,他知道素和瑾找到小安是在图谋什么,他告诉我素和瑾要我们探明各族的实力,是因为借生术炼出的奇丹可以造出伪修,她估量几方势力,以攒养足够对付的兵力。

    他说:王上想要的不仅是天下,还有长生不死。

    小安是与素和瑾有着相似血脉的血引子,阿述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才急着想要逃离,结果露出了马脚,不慎连累了我。

    他不想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想要现今名为陆溪言的姑娘好好活下去,不要被这些事情牵扯,也求我不要伤害她。

    我答应了阿述,向他说了好多声抱歉。

    我说,等我报完了仇,就会下去陪他的,还有我的阿娘。

    阿述笑了笑,他用铁链勒断了自己的脖子,走得干净利落,我见他身死,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扑通跪倒在地,抓着锈迹斑斑的牢笼向那具尸体伸手,怎么也碰不到他。

    我此生的第二个朋友,因我而死,就像当年那只被我关在笼子里吓死的小麻雀一样,变得无声无息。

    *

    我大病了一场,在年节后拖着病重的身子回到了晏家,养好身子后,又从晏家回到了青枫镇上。

    我要攀附的苏烨却因为某些缘故没能回到学府,我与盛玄怨和琼亦一同前去寻他——他俩来找我时,我心中是欣喜的,至少在他们看来,我与苏烨的关系不错。

    我是何时将苏烨当成真心相付的挚友的?

    我的所喜所好其实都是因为苏烨才强行装成这样的,我不喜欢喝酒,不喜欢琢磨剑技,也不喜欢女人,这都是为了让苏烨觉得我与他志同道合而量身打造的模样。

    许是某一日他用剑鞘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笑着调侃说:“看你这满腹心事的样儿,比盛玄怨还要不畅快!”

    我叹了口气,温笑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如此算来,苏烨应当是我并不算长的人生中,第三个朋友。

    我陪他在外历练,伴他修炼比剑,也差点陪他死在了夺剑的历练途中。

    苏烨如此相信我,我却从没有对他袒露过心底话,还假意说对他姐姐动了念。我与他,与盛玄怨和琼亦相处的一言一行全都是伪装,这么多算计里是否掺杂了几分真情,我也不清楚了。

    素和瑾想要夺得这天下,我帮她便是,她有事成的手腕和资本,我也有助她一臂之力的本事。

    五方护族,镇守各处。我既然能跻身其间,就能有法子搅出祸乱,在拿到互温子母石的那刻,我便盘算好了此物的用处,幸而真的进入了北山一脉重重看守的藏文堂。在盛玄怨与琼亦进去寻书的时候,我在一层底楼的书柜下,捏碎了母石,把细碎的石子粒粒埋藏进了书页之中。

    为防碎石屑掉落,我特地选的是常人不看不闻的书籍,也分了好几本放置,它们是我埋下的引子,会在此处待我引燃。

    办完了这件事,我心中并未有任何愧意。

    从北山回行,盛玄怨邀请我们几位去了洛爻白酆,在他们有事忙时,我悄悄进了盛玄怨的屋中,翻寻到了盛氏镇压地煞的锏钉图。

    似乎在这些机缘上,一切都开始倒向我。

    过目不忘的本事开始发挥作用,我背下了锏钉的位置,也摸清了关于白酆禁地苦溟海的记载,因我翻看太久,在盛玄怨回行时匆匆离身,没有将书籍放回原处,好在他并未疑心。

    盛氏是我的心头大患,也是最难对付的。

    琼亦是阿述和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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