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薰(上)

    十-王薰(上) (第3/3页)

从锦囊中掏出一个赭色木匣,打开来,里面躺着一颗血红的珠子。

    郑谳了然道:“药。”

    郑景仪笑着捋捋胡须:“小语啊,你什么时候像你姐姐一样‘读破万卷书’就没有不知道的事了。”

    郑语不解,看看药丸,又看看姐姐,问道:“这是什么药?”

    郑谳捏捏她软乎乎的脸:“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她吃下药,风轻云淡地笑着看向郑语。

    郑语也想笑,可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姐姐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如纸,方才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事扭曲的五官和满头的冷汗。她浑身颤抖不止,郑语赶忙走上前,却被姐姐推开。

    此时,她的汗毛根根立起,浑身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从她咬紧的牙关中传出钻心的痛吼,嘴唇被咬破,流下了丝丝缕缕的鲜血。不多时,郑谳停止了惨呼晕倒在地,脸上泛出病态的红色,口角冒出白沫,身体还在不自然地颤抖着。

    郑语不知自己何时流出的眼泪,她抹了一把脸,看看目瞪口呆的父亲,哭叫着跑出去找母亲,想要让母亲救救姐姐。

    可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恭喜老爷,恭喜二小姐,大小姐继承了‘天演’!”

    “恭喜老爷,恭喜二小姐!”

    贺喜的声音山呼海啸,让郑语有些茫然——

    这间屋里,明明只有他们三个人啊?

    “小语,”她听见郑景仪的声音:“你应该为你姐姐高兴。”

    “她作为直系血脉,有这么大的反应,说明她继承了‘天演’。

    “这是两百年来第一个‘天演’啊!小语,你应该为你姐姐高兴才对。”

    郑语转过头,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呆呆地盯着父亲,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父亲怎么可能将姐姐的生命弃之不顾?

    这真的是父亲吗?

    她被自己吓得浑身一哆嗦,想跑,郑景仪却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神情有些责备,声音却隐隐透露出兴奋:

    “阿谳继承了天演,这是高兴的事情,你怎么能哭呢?”

    郑语的嘴唇哆嗦着,身体一阵阵发寒,可父亲异样的兴奋感染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我,我要高兴,我要恭喜姐姐……”郑语颤抖着声音,不敢看父亲,又怕看到倒在地上抽搐的姐姐。她盯着父亲腰间的玉牌,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要恭喜姐姐……我要……我恭喜姐姐……”

    屏蔽余光、无视听觉,她假装自己并不知道姐姐被家仆抬起,送回房屋;她假装无视掉了地上的血迹,任由其在不久后被冲洗殆尽。

    郑语走出房间时,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腿脚一阵发软。她勉力走回自己的房间,才没有瘫倒在地。

    从那之后,她三个月没有见到姐姐。

    母亲依旧温柔,父亲依旧慈爱,弟弟妹妹们乖巧懂事,只有姐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郑语知道,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是很容易被打破的。父母的慈爱,好像一张绷紧了弦的琴,每一个音都弹奏得小心翼翼,可还是改变不了琴弦会崩断的事实。

    弟弟妹妹们的懂事,也只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做出的最为消极的反应罢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天也越来越长了。这意味着郑语有更长的时间要与父母弟妹相处,陷在压抑沉滞的气氛中。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这根弦也已经走到了崩断边缘。

    郑语叹息一声,走到后花园,坐在棋桌前的石凳上。往常,她最喜欢和姐姐在此下棋,一面落子,一面嘲笑姐姐是个“臭棋篓子”。

    她打开两个精致的棋笼,拈起一黑子,落下,又落一白字。一来一往,与自己对弈。

    可她仅仅走了几步,便弈不下去,趴在石桌上掩面哭起来。

    姐姐,姐姐。

    她可以忍耐父母和弟妹的沉默,可以忍受面对他人询问时说出的“家姐抱恙”。可她已经快要无法忍受姐姐不在她身边,在她无从知晓之处经历着些悲哀的事,而她无法一同面对。

    她哭得抽抽噎噎,耳畔甚至听见了姐姐的声音。

    “哎呀,这是小雨和自己下的棋?下得真好,我来替这黑子下!这次我肯定能赢。”

    紧接着,她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了她的头。

    “小雨,”郑谳笑着说,“我还没赢,你怎么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