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风度云移(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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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告诉你要轿子了?你这不省事的,今日到周家去,周家离得远,自然是套车去!”

    良恭并不知道这周家所在何处,只晓得她出门素来嫌马车颠簸,走得近一向只乘轿,便只吩咐了软轿,不想又得罪了她。

    他本能地不耐烦,却在刹那间想起安阆说她是个美丽“空壳子”的话,倒在心里替她辩了辩。她哪里空?那双眼那张脸,分明胀满着不知名的情绪,似怨非怨,似嗔非嗔,逗得人好笑。

    中间空荡荡的庭院也并是真的空,兜转着看不见的风,点缀着一片一片的绿苔痕,日光也满阶,把一副凛冽硬心肠倏地袭得柔软了些。

    他扬起懒洋洋的声调,没奈何地转身出去,“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这就去吩咐他们换车马。”

    妙真也转头往屋里,一只脚才跨进门槛便露出笑脸。自己也不知在高兴什么,总之今日万般不如意,唯独他这点不情不愿的妥协是称了心。

    那周家本是门不大来往的远亲,因住在嘉善县,素日更不大走动。还是胡夫人行到嘉兴,有意要将她女儿与苏州黄家结亲的事宣扬得满亭皆知,才刻意拉着曾太太去走访。

    接连访了这些日子的旧交亲友,凡沾亲带故的都走了个遍。曾太太每日堆着笑脸作陪,实则心下早不耐烦。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拉着两个女儿陪在左右。

    白池要侍奉林妈妈汤药,不得伺候妙真外出,留下来看屋子,只得花信一个丫头伴着外出。

    说话登舆,妙真踩着马凳,暗笑着斜过良恭一眼,仿佛憋着什么坏。其实若坏也不算坏,不过是想私下折腾他一番,怕丫头们多了七嘴八舌究其缘故,自己也说不清,所以支开那些多余的嘴,只叫花信跟着。花信倒是不怕的,这丫头一心向她,好糊弄。

    这厢未向嘉善走了一阵,妙真便掀了帘子,“你这人简直不会驾车,骨头都要给人颠散了!”

    良恭心下就算着她必要找着茬骂人,果然才小半个时辰的路,她就按捺不住。他拉着缰绳回瞥她一眼,“可怨不着我,这条路坑坑洼洼的,不信你自己瞧。”

    妙真弯出腰往下看,他趁此空隙,故意把车架过一个坑洼里,猛地一颠,险些将妙真颠下去。他又一把扶住,“瞧,我说这路不好走吧。你快踏实坐好。”

    妙真给他反手推回帘内,对着花信呆坐一阵。花信傻愣着道:“他说得有理。”

    妙真剜她一眼,又猛地打起帘子,“你故意颠我!”

    他仍然瞥她一眼,转回脸无声地笑,“小的可不敢。”

    “还说不敢,你分明在笑!”妙真将脖子伸到他肩头,歪着脸看,他又是板板正正的一副面孔,怄得她一拳头砸在他肩上,“你敢跟我捣鬼!”

    反将她的手振得疼,良恭倒是不觉痛痒,斜着眼浅笑,“小的就是长了豹子胆也不敢呐。”

    妙真在他肩旁瞪着一双眼,在他面上寻找使坏的蛛丝马迹。可他侧脸外过尽千帆,他却是一成不变的微笑,她只寻到沧海变幻之中他晦淡的没有波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