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15 第 15 章 (第3/3页)

论此话难免有些不妥当,姜煦掀袍起身,朝宝殿后面做个了请的手势。

    傅蓉微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出门见到了一株菩提。

    姜煦忽然开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傅蓉微心里重重一跳,望着他的背影,惊疑不定。

    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难道他也……

    姜煦不等她的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我好像梦见到了,罪孽深重的我,最终定然不得好死。”

    傅蓉微刚泛起的怀疑,唰地又退了下去。她皱眉:“你怎会如此想?!”

    姜煦往菩提树下一坐,不肯再说话了。

    傅蓉微瞧他头上系着一根红色毛茸茸的发带,缠绕在发尾的地方,还缀着几颗小巧的珍珠。

    还是个未加冠的少年人啊……

    姜家的独子,从小捧在掌心疼爱的宝贝。

    怎可能不得好死呢?

    姜煦抬头望着树冠,又闭上眼,想起了当初一杯鸩酒下肚时,一生的走马观花过后,末了见到的竟是手持灼灼桃花的傅蓉微。

    他自尽在她生前住的猗兰宫,见到她是正常的,他从未怀疑过。

    他一睁眼一闭眼就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也不知在那个世界里,他的身后事是如何办的。

    当然,死都死了,他也不在乎。

    年轻的时候,他曾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尽是懦夫逃避现实的手段。

    临了,他自己做了一回懦夫。

    可凭借他那时候的身体,即使不自我了解,也撑不了太久了。

    十六年,他南征北战未有一颗停歇,国库供不起他,他便以战养战,一改战场上的清贵做派,养成了土匪行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身体伤上叠伤,一日一日的衰败,便请了名医随身看着,各种猛药不计后果的往身体里灌。

    山河不复,他不敢死。

    可打仗不是儿戏,主帅撑得住,将士撑不住。

    将士能撑住,百姓民不聊生。

    兖王上位之后,很有仁君风范,百姓得到他的善待,其实生活的都还不错。

    而大梁北迁,建国北梁,在停战的时候,辖内的百姓也能凭借他们的双手,将日子经营的很不错。

    他们都想过安稳的日子,没有人愿意打仗。

    姜煦成了朝中唯一主战之人。

    那群老臣们天天上折子参他,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恨不能他赶紧收拾收拾去世,好还北梁一个盛世太平。

    他偏不。

    小皇帝很难做。

    他的娘亲死在馠都不肯回头,他是被人赶下皇位的,逃命到了北边。

    撇开其中的个人恩怨不谈,出于对大梁国祚的没落,皇帝也忍不下这口气。

    他也想回家。

    但他是皇帝,他要顾念他的臣民百姓。

    所以恶人姜煦来做。

    是姜煦,一力主战不肯停歇。

    是姜煦,当庭顶撞,不敬皇上居功自傲。

    是姜煦,无视铁蹄焦土上百姓和将士们的苦难,执意南征。

    是他姜煦,终其半生,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姜煦曾不止一次走过战乱后的土地,瘦骨嶙峋的孩子赤着脚,手里捧着梆硬的饼子,跪在他面前磕头,请求不要再战了。

    他手中刀枪所指的地方,是曾经他拼死守卫的土地。

    而城墙上与他浴血厮杀的,是曾经他的同胞。

    世人诘问,兖王仁政爱民,他怎么就不能放下仇恨呢?

    可姜煦告诉自己,放不下。

    就算死后十八地狱层层受难,万劫不复,他也回不了头了。

    兖王的脑袋是他亲手砍下的。

    死到临头的兖王盯着他笑,只说了句——“你输了。”

    他是输了。

    他一死都不足以赎清这些年的罪孽。

    ——“您姜少将军,一生一定富贵绵长,福寿安康,子孙绕膝,平安百岁!”

    傅蓉微用少女独有的娇憨腔调,滔滔不绝捧出了一连串的吉祥话。

    姜煦因此回神,偏头看见她如三月暖阳的笑靥。

    傅蓉微眉眼弯起柔和的弧度:“姜少将军,你说你有罪,我看你哦,罪在不惜春。春风得意的年纪,藏在这老寺中,你是想坐化还是怎的?”

    少女的笑容足以融化寒冬里的一切尖冰。

    殊不知,那暖洋洋的笑,也是强装出来的明媚。

    是一张假面具,像薄薄的一层纸,只可远观,贴近了,便会发现上面遍布斑驳的裂痕,丑陋极了。

    他们的距离没有那么近。

    是以,姜煦信以为真的抓住了那寸温暖,将自己融了进去。

    他一撑地,跳了起来,说:“是我不好,神神叨叨扰了姑娘的兴致,走了走了,马上到了放饭的时辰,明真寺素斋乃是一绝,不尝才是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