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续)月满西楼
第192章(续)月满西楼 (第3/3页)
毛草灵抱起女儿,亲了亲:“安宁写得真棒。不过‘食’字这一笔要再长些,像这样……”她握着女儿的小手,在纸上重写。
承稷规规矩矩行礼,然后才走过来:“母后,儿臣今日读到《盐铁论》,有处不明。桑弘羊说‘民足于衣食则荣辱知’,可若官府管制过甚,岂不反伤民利?这其中的度,该如何把握?”
八岁的孩子,已会思考这样的问题。毛草灵既欣慰又心疼——生在帝王家,注定要比寻常孩子早熟。
“稷儿问得好。”她让儿子坐到身边,“治国如烹小鲜,火候要准。管得太松,奸商横行,苦的是百姓;管得太死,市井萧条,苦的也是百姓。所以这个‘度’,要随时势而变,要倾听民声,要……”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要永远记得,我们手中的权力,是用来让百姓过得更好的,不是用来彰显权威的。”
承稷似懂非懂,但认真点头:“儿臣记住了。”
这时李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又在给孩子们上课了?”
毛草灵抬头,见他已换下冕服,只着常袍,眉宇间有疲惫,但眼神明亮。
“父皇!”两个孩子扑过去。
李珩一手抱起一个,走到毛草灵身边:“听说你连午膳都还没用?王安,传膳。”
午膳就摆在东暖阁。简单的四菜一汤:清蒸鲈鱼、蒜蓉菜心、红烧羊肉、桂花糯米藕,还有一盅炖了三个时辰的乳鸽汤。
一家四口围坐,没有繁文缛节。安宁非要自己夹菜,弄得满桌狼藉;承稷吃饭也不忘问问题:“父皇,陇西的粮价真的那么低吗?”
“比报上来的还低些。”李珩给他夹了块鱼肉,“所以我和你母后要赶紧办常平司。”
“那……那些商人会不会恨我们?”
毛草灵接过话:“会。但稷儿,治国不能只让一部分人满意。我们要让最多的百姓过得好,哪怕得罪少数人。”
李珩看着她,眼神温柔:“你母后今日在朝堂上,把周正卿说得哑口无言。满朝文武,现在没人敢小瞧咱们这位凤主了。”
毛草灵脸一热:“陛下又取笑臣妾。”
“不是取笑。”李珩握住她的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是骄傲。”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学堂趣事,丈夫的手温暖有力,窗外桂花香一阵阵涌来。
毛草灵忽然觉得,这一刻,就是她穿越十年来,一直在寻找的“心安”。
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不是万民称颂的功德。
就是这样一个寻常的秋日午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简单的饭,说一些寻常的话。
够了。她想。
---
夜深人静。
毛草灵靠在床头,就着烛光读兄长寄来的《农政辑要》。书是雕版精印,字迹清晰,配了插图。兄长在书中详细记述了江南的水稻栽培技术、桑蚕养殖法,还专门辟出一卷,写她在乞儿国推行的新政,评价中肯,既有赞赏,也有善意提醒。
翻到某一页,她停住了。那一页的边角,有兄长用细笔写的一行小注:
“吾妹在异乡为异客,竟成一代贤后。每思之,既自豪,又心酸。唯愿北地风霜,莫摧我妹初心。”
泪水毫无预兆地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湿痕。
李珩从浴间出来,见她落泪,连忙走过来:“怎么了?”
毛草灵将书递给他看。李珩读完那行小注,沉默良久,将她揽入怀中。
“朕有时候会怕。”他低声说,“怕你太累,怕你思念故土,怕你觉得……留在这里是委屈。”
毛草灵摇头,将脸埋在他胸口:“不委屈。只是……人大概都是贪心的。有了现在的好,就更舍不得过去的好。”
“那就都留着。”李珩吻她的额头,“过去的记忆,现在的日子,都好好留着。你兄长说得对——莫让北地风霜,摧了你的初心。你的初心是什么,灵儿?”
毛草灵想了想:“刚来时,是想活下去。后来,是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好。现在……”她抬头看他,“是想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像我们此刻一样,安心地吃一顿饭,睡一个觉,不必担心明天会不会饿肚子。”
李珩凝视她,烛光在他眼中跳跃:“那就去做。朕陪你。”
他吹熄烛火。月光从窗外洒入,如水银泻地。
毛草灵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梦里,有江南的雨,有洛阳的花,但最后都化作了北地的稻浪,金灿灿的,一直延伸到天际。
而在那稻浪深处,她看见父母在微笑,兄长在招手,丈夫和孩子在等她回家。
她跑过去。风很大,吹得她衣袂飞扬,但脚步很稳。
因为知道要往哪里去。
因为知道,那里有光。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续·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