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孟玉楼入局,杨志送礼

    第179章 孟玉楼入局,杨志送礼 (第3/3页)

从未如此扬眉吐气,仿佛整个清河县都已踩在了脚下。

    “哈哈哈!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花子虚志得意满,放声狂笑,搂着胡姬一屁股重重砸回主位,震得桌上杯盏乱跳。他大手一挥,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溅:

    “都他娘的戳着当门神呐?坐!都给老子坐下!喝!今日……谁他娘的不喝到钻桌子底下去,谁……就是瞧不起我花四爷这点家当!美人儿!倒酒!满上!给各位爷……都他娘的满上!”

    西门大官人端起面前那只薄胎影青瓷酒杯,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凉的杯沿。

    京城。

    且说杨志因为团练劫大官人商队而受牵连,剥了职。

    如今杨志紧蹑着高府管家脚跟,那脚步儿放得比猫儿还轻,踏在书房外廊下那厚绒毯上,真个是点尘不惊,声息全无。

    手里捧定一个褪了色的旧锦盒,盖儿下头压着张红纸礼单。

    书房门扇儿悄没声地滑开,一股子暖烘烘、沉甸甸的异香,裹着浓墨味儿并些不知名的名贵香料气,劈面就撞将进来。

    但见里头陈设端的奢靡:金猊兽口里吐出缕缕香烟,氤氲缭绕;一张紫檀大案,堆着卷宗并些精巧玩器,珠光宝气;

    壁上悬着几轴名人字画,俱是古意盎然。

    高俅高太尉不曾穿着官服,只松松套着一件暗紫色团花锦缎的便袍,斜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斑斓虎皮的太师椅内。

    一只手里,正闲闲地把玩着一块羊脂玉,那玉色温润,腻得如同妇人肌肤。

    管家虾着腰,趋步上前,压着嗓子禀道:“老爷,杨志带到。”说罢,便垂手屏息,退到那金猊炉影儿里站定。

    杨志暗暗吸一口浊气,把那点残存的将门傲骨,在肚肠里折了又折,碾了又碾。

    双手将那锦盒与礼单高高捧起,腰脊弯得几乎要折断了,喉咙里挤出干涩得如同砂纸打磨的声音:

    “末将杨志,叩见太尉恩相。些许……些许土仪,不成敬意,万乞恩相海涵笑纳。伏望太尉赏末将一个……一个将功折罪的勾当。”那锦盒在他微颤的手里,举得过了头顶。

    高俅这才懒洋洋撩起半拉眼皮。

    那两道目光,活似沾了荤油的刷子,湿腻腻、慢吞吞地在杨志身上刷了一遍,最后才落在那寒酸的锦盒上。

    伸出一根指头,将那礼单拈起,草草溜了一眼,嘴角便扯出一丝极淡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弧度。

    手腕一抖,那红纸片儿便如同秋叶般,飘飘忽忽落在地上。

    他并不去接那盒子,只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声音不高,却似夹着冰碴子,直戳人心窝:

    “杨志?”

    “哼哼,你那团练使当得端的是好啊!朝廷的命官,不思量着保境安民,倒干起那等剪径劫道的没本钱买卖!连商队行脚的货都敢下手?杨令公在天之灵若有知,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直挺挺蹦将出来,用他那口金背砍山刀,‘咔嚓’一声,劈了你这不肖子孙的狗头!”

    这一番话,字字如同淬了毒的钢针,又狠又刁地扎在杨志脸上。

    他那本就黧黑的面皮,登时紫涨得如同猪肝,额上青筋暴跳如蚯蚓。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腰弯得愈发深了,几乎要匍匐在地:“太尉……太尉爷明鉴!末将……末将实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窍,鬼迷了心性,失于……失于管束,驭下不严……”

    “驭下不严?”高俅嗤地一声冷笑,那声音尖利如同夜枭,“好一个‘驭下不严’!朝廷的俸禄,白花花的银子米粮,莫不是喂了狗肚子?养你这等废物何用?!”

    书房里登时死寂一片,只闻得那金猊炉里焚着的上等龙涎香,兀自吐着袅袅青烟,盘旋缠绕,愈发显得这暖阁里气闷难当,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杨志一颗心直沉下去,沉进了那无底的冰窟窿里。

    就在杨志魂飞魄散,万念俱灰之际,那高俅的眼珠子,在浓腻的香气里,不易察觉地骨碌一转。

    “罢了,”高俅懒洋洋挥了挥手,那姿态如同驱赶一只惹厌的苍蝇,语气虽放缓了些,却带着施舍的倨傲与轻蔑,“念在你祖上那点子功劳,也看你今日还算识得抬举…本官手里,倒真有个能让你的将功折罪的机会。”

    杨志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死灰复燃的光,急切地望着高俅,连声道:“谢太尉恩典!谢太尉恩典!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高俅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描金的盖碗,撇了撇浮沫,啜了一口香茗,这才悠悠说道:“太师的寿诞就在眼前了。梁中书那边,有一批‘生辰纲’,要从大名府运到东京来贺寿。”

    他放下茶碗,目光如针,刺向杨志,“强人出没,不太干净,须得一个胆大心细、武艺不曾撂荒的妥当人去押送。你杨志,既是名门之后,这身功夫想必还未丢下吧?”

    “末将……”杨志心潮澎湃,几乎要拍胸脯保证。

    “嗯,”高俅打断他,手指点了点杨志依旧高举着的锦盒和礼单,那管家上前,将东西接了过去,看也没看就放在一旁。

    高俅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和算计:“就给你这个差事。去梁中书那里报到,把这趟生辰纲,给本官平平安安、一根毛不少地押到东京来!若是路上出了半点纰漏,折损了一丝一毫……”

    他拖长了尾音,那未尽的威胁,比方才的怒骂更让人遍体生寒,“新账旧账,本官就跟你杨家的列祖列宗,好好算上一算!滚吧。”

    杨志如蒙大赦:“末将……领命!谢太尉再造之恩!定不负太尉重托!”

    他几乎是倒退着,挪出了那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书房。

    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又望了望高府那深不见底的庭院,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狂喜。

    他攥紧了拳头,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仿佛那押送生辰纲的锦绣前程,已在脚下铺开。

    却说那大官人,裹着外面风雪的寒气,刚踏进自家暖阁门槛。

    早有金莲和桂姐接过外面的大氅。

    月娘听见动静,忙不迭地从里间迎了出来。

    “官人可算回来了!”月娘上前,虚扶着大官人的臂膀,“外头冷吧?快坐下暖暖身子。”一面说着,一面亲自捧了盏热滚滚的参茶递上。

    大官人“嗯”了一声,在主位坐了,呷了口茶,热气入喉,驱散了寒气,眉眼才舒展开些。

    他目光随意一扫,便落在炕桌中央一个未曾见过的紫檀木匣子上。那匣子不大,却做得十分精巧,四角包着亮银,锁扣处镶着块小小的绿松石,透着一股子京城里来的贵气。

    月娘赶紧说道:“晚边一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亲兵跟着,好不威风!径直送到咱府上,指名道姓是给您的。放下东西,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走了,只道是替米大人捎来的。”

    “米大人?”大官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中大喜。

    蔡京寿诞。

    这最重要的东西总算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