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当官那点事!

    第199章 当官那点事! (第3/3页)

    嚯!

    一箱子白灿灿、亮晃晃的银子!整整齐齐码放着,如同刚出笼屉的银馒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映得整个暖阁都亮堂了几分!

    那银子特有的、冰冷而诱人的光泽,几乎要刺破人的眼珠子!

    西门庆面带恭敬,双手捧上一份卷宗,递到夏龙溪面前:

    “大人明鉴,这便是昨夜查封通吃坊所得的赌资赃银,俱已在此。相关文书,下官也已命人连夜整理造册,请大人过目、查验!”

    “哦?”夏龙溪被那满箱银光映得眼前微眩,心神略震,定睛片刻,目光才重又落在那份卷宗之上。

    只见那卷宗抬头,赫然写着:“查封通吃坊赌资赃银案录”。夏龙溪飞快地扫过一行行记录,目光最终死死钉在了最关键的一行字上:

    “……计得赌资赃银___两整。”

    那“计得”二字后面,本该填写具体数目的地方,竟是老大一片空白!

    唯有右下角署名处,端端正正写着“西门庆”三个大字,并盖着鲜红的私人画押。

    夏龙溪心头猛地一跳,如同擂鼓!

    旋即一股狂喜的热流直冲顶门!

    哪里是忘了填?这分明是给自己留的!

    箱子里的银子是实打实的,可这入库的数目,是多是寡,全凭自己笔下定夺乾坤!

    这西门大官人……好大的手笔!好通透的“规矩”!

    “哈哈哈!好!好!好!”夏龙溪猛地爆发出洪亮的笑声,脸上的松肉都跟着欢快地抖动起来。

    他伸出手指,隔空朝着西门庆连连虚点,眼中精光四射,那赞赏之情简直要溢出来:

    “贤弟啊贤弟!果然是个‘通明剔透’的妙人儿!心思玲珑,办事周全!老哥我在这衙门里待了半辈子,像贤弟这般既懂规矩、又知进退、更能替上峰分忧解难的‘后生’,真真是凤毛麟角!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有贤弟在,何愁我提刑所不兴?咳何愁我提刑所不肃清宇内、以彰法度?”

    夏龙溪那洪亮的笑声在暖阁里回荡了片刻,如同投石入水后泛起的涟漪,终归要平复。

    他脸上的笑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抹去,渐渐收敛起来,换上了一副“推心置腹”的凝重神色。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

    “贤弟啊,”他唤道,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这通吃坊的案子,银子事小,人事却大。贤弟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旺,本是好事。只是……贤弟可知,那陈公公与王押司,背后杵着的是谁?”

    他故意顿了顿,眼皮微抬,观察着西门庆的反应,见对方凝神细听,才继续道:

    “那是当今圣眷正隆的——杨戬,杨公公的人啊!平日里,那王押司仗着杨公公的势,拿着咱们提刑所的火签令符,在街面上作威作福,连老哥我……唉,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虚应故事罢了。贤弟此番雷厉风行,把这两位爷都‘请’进了班房……”

    夏龙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仿佛在替西门庆担忧:

    “通吃坊这点子进项,杨大人自然是不会伤筋动骨的。贤弟又是蔡太师亲自简拔的人,杨大人看在太师金面上,或许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给贤弟几分薄面。只是……”他话锋陡然一沉,目光锐利起来,

    “陈公公毕竟是杨大人麾下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王押司也是杨大人门下一条得用的狗!这两人,贤弟你万万动不得!依老哥看,不如……趁事情还没闹大,寻个由头,把人全须全尾地放了,通吃坊嘛,也让他们重新开张便是。”

    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张早已备好的名帖,放在桌上:

    “老哥我与你写一封亲笔书信,信里就说,昨夜之事纯属误会,底下人办事鲁莽,惊扰了陈公公与王押司,如今已查清是旁人冒名顶替,与通吃坊无干!”

    “贤弟你新到任上,一时不察,老哥我代为赔罪,请杨大人海涵!这般处置,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特意来为难贤弟你了。贤弟以为……老哥这番安排,可还使得?”

    西门庆心中雪亮!方才那箱白花花的银子,此刻便化作了夏龙溪这番“掏心掏肺”的指点,连擦屁股的“书信”都准备好了!

    若没这沉甸甸的银子压住秤盘,这封信怕是烂在夏老儿那樟木箱底,也休想见得天光!

    这老狐狸!银子吞得顺溜,事儿办得也油滑,倒也算是个“知趣识做”的老油条!

    他脸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感激”与“恭顺”,朝着夏龙溪深深一揖:

    “大人金玉良言,句句都是为了下官的前程着想!感激不尽!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好!好!好!”夏龙溪见西门大官人如此“上道”,连声说好,脸上重新浮起满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更带着几分交易达成后的轻松:

    “贤弟能明白老哥这番苦心就好!至于昨夜抓回来的那些个虾兵蟹将、替死鬼……贤弟想怎么判,是打板子、枷号示众,还是充军发配,全凭贤弟心意!”

    “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老哥我绝不插手,也绝不过问!贤弟只管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拾掇!正好借这几个腌臜泼才的贱骨头,替咱们提刑所立一立威,正一正这清河县地面上的歪风邪气!”

    他说得轻飘飘,仿佛那些人的身家性命,不过是脚底下的烂泥、墙缝里的臭虫,正好用来给大官人这新官再立一次“官威”,再添一把新官上任的“三昧真火”!

    这世道对他来说便是如此:踩死了蝼蚁,铺平了官路,才显得那青天高三尺!

    大官人辞了夏龙溪出来,踱步到了阴暗潮湿的牢房前,隔着粗重的木栅,看向里面蜷缩着的洪五。

    早有那会巴结的狱卒,屁颠颠搬来一把交椅,还用袖子狠狠擦了擦椅面。

    大官人撩起官袍下摆,四平八稳地坐下,气定神闲,仿佛坐在自家暖阁里赏花。

    “洪五,”西门庆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陈公公和王押司,已经放了。”

    洪五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闻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那笑容里浸满了苦涩与早已料定的麻木。他抬起浑浊的眼睛,声音嘶哑:

    “小的……早料到了。像我们这等没根没基、在绿林里打滚的草芥,对那些云端里的大人物们来说,用处无非三样:看家护院,是条好狗;”

    “送死卖命,是块好肉;顶罪断头……更是块再好不过的垫脚石!大人,小的认栽。您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小的只求一事……”

    他挣扎着,像条离水的鱼,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爬起来,竟对着西门庆坐的方向,“咚”地一声,把头重重磕在铺着烂草、浸着尿臊的地上,额头瞬间见了血印子:

    “只求大人开天恩,莫要牵连小的家中那几口喘气的!小的烂命一条,合该横死沟壑!求大人给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