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的制作

    回响的制作 (第3/3页)

慢慢变弱的同时,后一个声音慢慢变强,像电影里的淡入淡出。

    “最重要的是,”李老师说,“你们想通过这个作品表达什么?光是好听还不够,要有内核。”

    小星星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们想让大家听见,那些被忽略的声音里,藏着真实的历史和活生生的人。”

    李老师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很好。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可以合作做一期特别节目。不只播放你们的录音,还可以请你们来广播站,现场讲述这个项目的故事。”

    这个提议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小星星愣住了,小雨张大了嘴,小文抓紧了笔记本,小宇的相机差点掉地上。

    “真……真的可以吗?”小星星问。

    “为什么不可以?”李老师说,“校园广播不应该只是播通知、放音乐,也可以有这样的深度内容。让同学们听听爷爷奶奶辈的故事,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周老师在一旁微笑,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从广播站出来,四个孩子像踩在云朵上。走廊里其他同学匆匆走过,准备上下一节课,但他们感觉自己和这些日常的喧嚣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膜——膜那边是普通的学生生活,膜这边是一个刚刚打开的、充满可能性的新世界。

    “我们……真的要上广播了?”小雨小声问,好像声音大了就会把这个美梦惊醒。

    “李老师是这么说的。”小文翻开笔记本,把刚才的对话记下来,生怕忘了任何一个字。

    小宇已经开始规划:“我要拍一张我们在广播站的照片,给我爷爷看!”

    小星星没说话,他在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李老师给了他们两周时间准备,要做出一个完整的十五分钟节目,还要准备讲述的内容。时间很紧,但心里很满——那种被认可、被期待的满满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像按了快进键。

    每天放学后,四个孩子就泡在广播站。李老师给了他们钥匙,允许他们在非播音时间使用设备。那些专业设备一开始让他们手足无措——调音台上密密麻麻的推子和按钮,像飞机驾驶舱一样复杂。

    “别怕,慢慢来。”李老师很有耐心,从最基础的教起,“这个推子控制音量,这个旋钮调整高低音,这个是混响……”

    小星星学得最认真。他发现声音处理就像做菜——同样的食材,不同的火候、调味、搭配,做出来的味道天差地别。他学会了让合唱声更饱满,让独白声更清晰,让过渡更自然。

    小雨在广播站的角落里支起了画架。她画广播站的内部结构,画孩子们操作设备的样子,还画了一张想象中的声波图——不是冷冰冰的技术图形,而是像藤蔓一样缠绕生长,在关键节点开出声音的花。

    小文负责写稿子。不只是节目的解说词,还有他们四个人要说的内容。她写得特别用心,每一句都反复推敲:

    “当我们第一次按下录音键时,我们只是想留住一些好听的声音。但渐渐地,我们明白了,我们留住的不是声音,是声音里的记忆,记忆里的人。”

    “那位奶奶说她‘在心里唱’。这句话让我们想了很久——原来最响亮的歌声,不一定需要嗓子;最珍贵的记忆,不一定需要言语。”

    小宇则用广播站相对专业的录音设备,重新录了一些环境音:校园早晨的读书声,课间操的广播声,放学时校门口的喧哗声。他说:“把这些声音和老人们的歌声放在一起,就像过去和现在的对话。”

    一周后的晚上,小星星把初步完成的作品带回家试听。晚饭后,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关了灯,只留一盏落地灯,营造出听广播的氛围。

    音乐响起——不,不是音乐,是清晨老年活动中心的环境音。然后是老人们的谈笑声,刘师傅的开场白,歌声渐起……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是五秒钟的完全安静,然后“咔”的一声轻响——模拟老式录音机停止工作的声音——节目结束。

    灯重新打开时,小星星看见妈妈在擦眼角。

    “真好。”林绵说,“特别是中间那段,张奶奶朗诵时背景里隐约有其他老人的哼唱声,那种感觉……像很多个灵魂在轻轻应和。”

    霍星澜的评价更专业一些:“结构完整,情绪有起伏。不过开头部分可以再紧凑点,三十秒内必须抓住听众的耳朵。”

    小星星都记下了。他发现,每一次听,都能发现可以改进的地方。这大概就是创作的乐趣——永远没有完美,但永远可以更好。

    离播出还有三天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那天下午,他们正在广播站做最后的调整,周老师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但腰板挺得笔直。

    “孩子们,这位是陈校长。”周老师说。

    小星星他们连忙站起来。陈校长是学校的名誉校长,已经退休多年,但偶尔还会回学校看看。他们只在开学典礼上远远见过。

    “我听周老师说了你们的事。”陈校长声音洪亮,一点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能让我听听你们的作品吗?”

    小星星赶紧播放。陈校长闭上眼睛听,听得很专注。当听到《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时,他轻轻跟着哼起来,手指在拐杖上打着拍子。

    听完,陈校长睁开眼睛,眼眶有些湿润。

    “我年轻的时候,也在工厂待过。”他说,“虽然不是工人,是技术员,但那些声音,我熟悉。车床的轰鸣,下班铃声,食堂的喧哗……你们的录音,让我想起了很多。”

    他顿了顿,看着孩子们:“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在节目最后,加一段我的话?不长,就几句。”

    孩子们当然同意。陈校长坐到话筒前,没有稿子,就即兴说了几句:

    “孩子们,听到这些歌声,我想起一句话:我们留不住时间,但可以留住时间里珍贵的东西。你们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用你们的方式,留住了一代人的记忆。这些声音会消失,但你们让它们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活着。谢谢你们。”

    这段话录得特别好,陈校长的声音里有种穿越时间的厚重感。小星星决定把这段话放在节目的最后,作为总结,也作为祝福。

    播出前一天晚上,小星星紧张得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遍遍过流程:明天上午第二节课后,二十分钟的课间操时间,节目准时播出。他和伙伴们会在广播站,李老师会在旁边指导,周老师会来听,可能还会有其他老师……

    他爬起来,打开任务笔记本,写下了播出前夜的感受:

    “明天,回声将正式响起。

    “从一个小小的想法,到一次录音,到一个作品,再到校园广播——这条路我们走了两个月,却像走过了很长的时间。

    “陈校长说我们在留住珍贵的东西。我想,我们留住的不仅是声音,更是一种态度——认真倾听的态度,珍视记忆的态度,相信每个平凡声音都值得被记住的态度。

    “光的河流明天将流经整个校园。老人们的歌声,我们的讲述,陈校长的寄语,都将成为这条河的一部分。它会流进每间教室,每个角落,流进听见它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桥已经搭得很长了。从老工厂到老年活动中心,从我们家到学校,现在又要延伸到整个校园。每个走过这座桥的人,都会留下一点什么——一声叹息,一句感慨,或者只是片刻的静默倾听。

    “而我,从那个只是觉得冲床声好听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声音的收集者、整理者、讲述者。这个过程像一颗种子慢慢发芽,我自己也在跟着一起生长。

    “夜深了,远处工地上还有夜班施工的声音。那些工人们可能不知道,明天会有一群老人的歌声,飘荡在这座城市的上空,飘进正在沉睡或醒着的人的梦里。

    “晚安,所有即将响起的回声。

    “晚安,所有准备倾听的心灵。”

    写完,他走到窗边。夜空很清澈,能看见几颗星星。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小星星。爸爸说,取名时希望他像星星一样,即使微小,也能发出自己的光。

    现在他觉得,自己收集的那些声音,也是一颗颗星星。单独看,每颗光都很微弱;但聚在一起,就能照亮一片记忆的夜空。

    明天,这片星空将在校园里亮起。

    而他,准备好成为那个点亮星星的人。

    回到床上,这次他很快睡着了。梦里,他看见老人们的歌声变成闪闪发光的音符,从广播站的天线发射出去,像烟花一样在校园上空绽放,然后缓缓落下,落在操场上,落在教室里,落在每个同学的肩上。

    那些音符落地后,开出了小小的花。

    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说:听见了吗?我们都曾这样活过,这样歌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