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鉴》
《镜鉴》 (第2/3页)
。”陈远吞纸入腹,静待夜深。
子时,金陵城忽起喧嚣,多处火起。地窖之中,周世棠正对镜独坐,面前摊开《破镜录》抄本。四年来,他暗中查访,方知此书乃前朝大儒所著,专论“公器私用”之弊。书中预言:“镜法行百年,必生反噬。盖因以镜照人者,终不敢自照;以公治人者,终不能治己。如此,公器渐成私产,治世之术转为乱世之阶。”
周世棠长叹,忽闻头顶巨响,地窖石门崩裂。一群蒙面人冲入,为首者正是当年狱卒。众人见天机主镜,一时骇然。那镜面混沌中,竟映出每人面容,且每人心中私念——贪财、好色、怨愤、野心——皆化为黑气浮现镜中。有人掩面,有人怒骂,独陈远排众而出,直视镜中自身。
奇事发生:陈远镜影心念之气,仍为纯白,四载牢狱,未改分毫。更奇者,其白气触镜,镜中那盘踞京城的巨大黑影,竟微微一颤。
“砸了这妖镜!”一人高呼。
“且慢!”周世棠与陈远同声制止。
二人对视,周世棠苦笑:“四年前,本官囚你,是因怕。今日方知,你所言‘天下为公’,正是救镜之法,非破镜之道。”
陈远近前,伸手触镜。镜面荡开涟漪,浮现一行字:“天下为公,则镜明;天下为私,则镜暗。今欲复明,当使持镜者先过镜,治国者先受治。”
“如何做到?”周世棠急问。
镜面字迹变化:“以镜鉴镜,以公治公。铸‘鉴镜’,使万民可照执镜者;立‘公镜’,使执镜者先自照。如此,镜镜相照,天下共监,公心可复。”
地窖外杀声渐近,周世棠忽整衣冠,向陈远深揖:“本官……不,周某愿为首个过公镜之吏。然此事需上达天听,非一府可成。”
陈远摇头:“大人请看。”指镜中那京城黑影,“天下分镜,皆为此物食粮。公器私用至此,岂会自断其粮?”
话音未落,镜面骤暗,所有景象消失。众人惊愕间,镜背忽现细密裂纹,有苍老声音自镜中传出,如吟如叹:
“吾乃昆仑玄玉,受炼千年成镜,本欲鉴照人心,导人向公。不意百年间,人皆以我照人隐私,逞私欲,固私权。今镜灵将散,最后一语:天下大治,不在镜明,而在心公。若人人营私,纵有万镜,不过照出个鬼蜮世界;若人人好公,纵无片镜,亦是尧舜乾坤。惜哉,悟此理时,镜已破碎;不悟此理,镜终为祸。”
“咔”一声轻响,镜面正中,现一发丝细缝。
四
永昌十年,天机镜系统一夜之间,九州同碎。无论主镜分镜,皆现裂纹,镜光尽失。朝野大哗,有言天罚,有言妖术,有言前朝余孽作乱。然查无所获,镜碎如常玉,无痕无迹。
京城那团黑影——永昌帝闻讯暴怒,斩杀镜司官员十七人,然新铸之镜,再无照见人心之能。天下渐乱,赋税不减,监察虽失,而苛政犹存。各州府官吏,往日仗镜威作福者,今失凭依,或贪腐更甚,或战兢自保。
金陵周世棠,自镜碎后,辞官归隐。离城那日,独往地窖,见玄玉巨镜仍在,然镜面裂缝纵横,已不复见物。以手抚之,触手温凉,忽有字迹自裂缝中浮出,非在镜面,而在心中:
“世人皆求镜照他人,孰知真正该照者,惟己而已。然自照需勇,需公心,需舍私。公心者,非独不贪,亦在不藏;非独不取,亦在不让。天下为公,非以公治人,而以公律己。今镜碎,非天下不幸,乃给世人最后一次自照之机。惜乎,恐无人懂。”
周世棠潸然泪下,以袖拭镜,袖过处,裂缝竟微微合拢一线,透出些许微光,映出其半生所为:少年苦读,初仕清廉,渐随波逐流,收第一笔贿时彻夜难眠,收第十笔时已觉平常,至百笔千笔,竟自诩“浊世清流”。镜光所照,无所遁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周世棠大笑出门,不复回顾。
同年冬,陈远出狱,于金陵设“自镜堂”,堂中无镜,惟悬一匾:“心心自照”。来者不问身份,不言姓名,自陈过失,自述私念。初时门可罗雀,渐有百姓、书生乃至小吏前来,自言曾窥邻隐私、曾妒人富贵、曾起贪念恶念。每言一桩,自取堂中“悔过石”一枚,投入“涤心池”。
奇事渐传:有投石者,夜梦幼时清澈眼眸;有自言过者,顽疾不药而愈。虽多附会之言,然“自镜堂”前,渐成长队。
永昌十二年,天下大乱,四方兵起。叛军攻金陵,城将破,有将士欲劫“自镜堂”,入门见池中石子累积如山,堂中木匾“心心自照”四字,竟隐隐有光。一兵卒举刀砍匾,刀触匾面,忽见刀身映出自己面容,狰狞如鬼,又见自己往日所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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