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雾锁苗疆,巫蛊传闻
第七十二章 雾锁苗疆,巫蛊传闻 (第1/3页)
湘西的老辈人讲,这山里不光住着人,还住着从前赶尸走过的魂、放蛊遗下的影,还有山魈傩神,都藏在雾里头喘气。
你以为是露水打湿了颈子,保不齐是哪双眼睛朝你后颈窝吹了一口阴气。
四野静得发怵,偏偏耳朵里又嗡嗡的,像是远远有人摇铃,又像是风钻过老坟窟窿的呜咽。
枝叶偶尔一响,不是走兽,倒像有什么东西蹲在头上咧着嘴瞧你。
路越走越窄,雾越绕越厚。这时候连自己的脚步声都信不过——怕的是,它响了两次。
山里的夜,是透不进光的囚牢。
顶上的黑,实沉沉压下来,不似虚空,倒像夯实的阴土。
林子里那几层叠的枝桠,把天遮得绝了念想,偶有几点惨淡的月色,拼死挣下来,也失了魂气,瘫在积年的腐叶上——
那不是光,是地底泛上来的、溃烂的瘢痕。
四下里,静得耳朵嗡嗡作响,却连一丝活气儿也摸不着。
那湿气压下来,不是飘,是往下淌着走。
贴上皮肉,像闷在死水潭里捞出的生皮子,又凉又黏。专挑人汗毛孔往里头钻,凉意顺着骨头缝走。
那味儿也起来了,馊腥夹缠的潮气,又潮又厚。
吸一口,那浊气便撞进肺里,绞着胃。
李司辰背着袁守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趟。
脚下不是盘结的树根,就是滑溜溜的苔藓。
每走一步,膝盖都打晃。
舅公伏在他背上,皮肉烫得吓人,单薄的衣衫根本隔不住,那热力直往人骨头里钻。
喘气声又短又碎,一阵阵喷在后颈窝里,气味已经不对了,浑是血和锈混在一起的腥。
那件临时撕了衬衣捆扎的伤口,血是勉强止住了。
可人彻底昏睡过去,喊不醒,推不动。
“辰子,还行不行?换我来背会儿?”王胖子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跟在后面。
手里攥着根掰来的粗树枝当拐棍。
脸上汗和泥混在一块,抹得花猫一样。
“不用,你留神脚下,看顾着点苏姐。”
李司辰咬着后槽牙,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背上的舅公越来越沉,压得他脊梁骨嘎吱作响,像驮了座山。
两条腿早不是自己的了,又僵又木,挪一步都像在烂泥潭里拔桩子。
可怪就怪在这儿——身子明明快要散架,里头却还盘着一团温吞吞的热气,正是从黑水峪那口棺材里吸进去的“仙气儿”。
这热气不像是自己的,倒像揣了个活物在肚里。
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彻底垮掉。
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姜离走在最前头。
手里那柄短铁锹倒提着,锹头朝下。
脚步放得极轻,踩在厚厚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落叶腐殖层上,几乎没声。
她脖子微微梗着,耳朵时不时动一下。
像林子里夜行的山猫,全身的弦都绷紧了。
苏锦书跟在李司辰侧后方。
手里攥着个老式手电,光拧到最暗,昏黄昏黄的。
只勉强照亮脚前巴掌大一块地。
她眼镜片上蒙了厚厚一层水汽,看路都费劲,时不时得摘下来,用衣角胡乱擦擦。
脸白得跟纸似的,没半点血色。
但眼神还稳着,没散。
走几步就停下来,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湿泥,凑到鼻子前闻闻。
又或者抬头,盯着黑黢黢、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树冠,看半天。
“这地儿不对。”她又停下来,声音压得低,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清楚。
“咋……咋不对了?苏姐,您可别吓唬人。”
王胖子立刻缩了脖子,眼珠子乱转,“我这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再吓,真蹦出去了!”
“太静了。”姜离头也没回,接了话。
是太静了。
刚才还能听见几声老鸹哑着嗓子的怪叫,还有不知藏在哪儿的虫鸣。
这会儿,全没了。
除了他们几个人粗重的喘息,脚步踩断枯枝的轻微“咔嚓”声。
还有自己胸口那擂鼓一样的心跳。
四周一片死寂。
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比那还静。
静得人心里头发毛,耳朵里嗡嗡响。
空气里那湿气越来越重。
腻在身上,坠着手脚,像一张湿透了、又冷又重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罩下来。
“起雾了。”苏锦书抬起手。
手电那点黄晕的光里,分明瞧见些灰白的东西,正飘出来。
不是飘,是渗——从老林子深处,从地皮底下,从那些黑石头缝和烂树根的阴影里,慢慢地往外渗。
先是薄薄的一层,像谁家灶膛烧了潮柴,烟有气无力地冒,散不开,团在那里。
转眼工夫,就跟开了闸的河水似的,滚滚地涌过来,翻卷着。
眨眼就把几个人死死裹在了里头。
三五步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连身边人的脸,都模模糊糊,只剩下个大概的轮廓。
“……我操!”王胖子骂了半句,硬生生憋回去,舌头打结,“这他娘……啥鬼天气!说下雾就下雾,还这么邪乎!”
“不是天气。”李司辰停下脚,把背上的袁守诚往上颠了颠。
他望向那雾深处。
雾厚得呛人,灰沉沉的,不飘不散,贴着地皮淤在那里,看久了,眼里像揉了沙。
他左眼皮子没跳。
但那种被“洞玄眼”隐约强化过的、模模糊糊的感知,又缠了上来。
这雾不对劲。
不是寻常水汽,倒像起了“瘴”。
里头好像还掺了点别的玩意儿——阴飕飕,潮腻腻,贴着皮肉往缝里钻。
气味也怪,隐隐约约透着腥,那腥里还缠着丝甜,像陈年庙堂供桌下渗出的锈味儿。
一吸进去,顺着鼻子眼往里钻,钻得人从心窝子往外冒凉气,脊梁骨都酥了半边。
脊梁骨一节节凉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骨髓慢慢爬。
“是瘴?还是……”苏锦书也皱紧眉,脸色更难看。
她从随身那个帆布小包里,摸出个扁扁的铁皮盒子。
打开,用手指沾了点里头暗黄色的药粉。
先抹在自己鼻子下面,又给旁边王胖子也抹上。
“提神醒脑的土方子,先抹点,防着点。”
药粉带着刺鼻的辛辣味,像晒干的芥菜籽碾碎了。
一激灵,脑子好像清醒了点。
可那雾带来的阴冷和心悸,并没散。
“不能走了。”姜离转过身。
雾太浓,只能看见她一个模糊的、紧绷的轮廓。
“这雾邪性,再走,该彻底迷路了。得找个能背风、能看清四周的地儿蹲着。等雾散,或者等天亮。”
“这鬼地方,上哪找……”王胖子话没说完。
姜离忽然抬起手,手掌向下虚按。
动作又快又轻。
几个人立刻屏住呼吸,连喘气都放轻了。
浓雾深处,远远的,隐约传来点动静。
叮铃……叮铃……
像是铜铃。
声音不大,闷闷的。
隔着一层又一层湿透的棉被传过来似的。
叮铃……叮铃……
不紧不慢,带着某种古怪的、僵硬的节奏。
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有……有人?”王胖子压低嗓子,声音发颤,又惊又疑。
“不像。”姜离侧着头,耳朵微微动了下,摇头。
“步子不对,太飘。也不是一个人。”
叮铃声越来越近。
中间还夹杂着一种低低的、含糊的哼唱。
调子古怪,忽高忽低,拐着弯。
用的是一种完全听不懂的土话,咿咿呀呀的。
在浓得拨不开的雾里回荡,钻进耳朵。
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紧接着,几点昏黄的光。
穿透浓得跟牛奶似的雾气,晃晃悠悠地飘过来。
是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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