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仓廪风波现真章
第十六章 仓廪风波现真章 (第1/3页)
次日,陈慕之便拿着任命文书,前往濠州城西的辎重营报到。
辎重营位于军营边缘,占地颇广,里面堆放着如山的粮秣、草料、军械以及各类杂物,人来人往,车马喧嚣,显得有些杂乱无序,空气中混合着粮食、皮革、尘土和一丝隐约的霉味。
营总管姓孙,是个面色焦黄、眼神精明的小个子,见到陈慕之,得知是元帅和马姑娘安排来的“秀才”,面上客套了几句,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在他看来,这多半又是个来混日子的关系户,或者是不受待见被发配过来的。
“陈秀才来得正好,我们这儿正缺识字会算的人。”孙总管搓着手,语气带着程式化的热情,“这样,你先去粮仓,帮着白仓监打理仓务。粮仓乃是重地,规矩多,秀才你刚来,多听白仓监的吩咐,凡事谨慎些,莫要自作主张。” 话里话外,透着不信任和提醒。
陈慕之应下,由一名小卒引着,前往粮仓区域。所谓的粮仓,是十几个巨大的、由泥土夯实加固的库房,有些看起来年久失修。
仓监姓白,名福,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眼袋浮肿,是郭子兴的同乡,靠着这层关系坐上了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
他见陈慕之是个面生的年轻文弱书生,心中先存了几分排挤之意,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便指派了个堆放旧账册、积满灰尘的角落给陈慕之,美其名曰“先熟悉情况”,实则就是晾在一边。
陈慕之也不介意,道了声谢,便默默坐下,开始翻阅那些账册。他很快发现,账目记录混乱不堪,进出库数量时常对不上,计量单位也不统一,更有大量涂改痕迹,简直是一笔糊涂账。
而仓内的管理更是松懈,粮食堆放杂乱,不同批次、种类的谷物混杂,防潮、防鼠、防火的措施几乎形同虚设,库房角落甚至能看到明显的霉斑和鼠咬的痕迹,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陈粮和霉变混合的沉闷气味。
他不动声色,花了几天时间,凭借前世项目管理练就的梳理能力,硬是将那堆乱麻般的旧账目重新整理了一遍,厘清了大致脉络。
接着,他又主动去找白福,提出整顿仓容的建议,语气尽量谦和:“白仓监,在下翻阅旧账,又观察仓内情形,发现眼下仓中粮食堆放混乱,既不利于清点,也易导致霉变虫蛀,平白损耗。可否安排人手,按种类、批次重新归置,垫高垛底,加强通风?另外,防鼠之事也需重视,还有粮食出入签收的制度,似乎也有些模糊,是否需要进行调整……”
白福正翘着脚,捧着一个搪瓷大茶缸,优哉游哉地喝茶,闻言眼皮都没抬,不耐烦地打断:“陈秀才,你读你的书,记你的账就好!仓里这些杂事,自有下面的弟兄们操心!你初来乍到,懂什么?莫要指手画脚,瞎折腾!” 语气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
陈慕之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他深知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在这种关系盘根错节、暮气沉沉的地方。他知道空口无凭,便不再与白福多言,而是利用自己“协助管理”的身份,直接去找那些底层负责具体工作的管库、仓丁、民夫。
他态度平和,毫无读书人的架子,亲自下场示范如何码放粮垛更稳固、更利于通风,如何设置防鼠板、放置石灰包防潮。他还将一套简单的“先进先出”原则,用最浅显的语言教给负责发放粮秣的仓丁,避免陈粮积压变质。
起初,那些仓丁民夫见这秀才老爷亲自下场干这些粗活,还“指手画脚”,颇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暗中嘲笑。但渐渐地,他们发现按照陈慕之的方法,活儿干起来反而更省力,仓库里也变得整齐有序,寻找东西方便多了,而且粮食损耗似乎真的在减少。
加之陈慕之从不摆架子,有时还会跟他们聊聊家长里短,关心他们的疾苦,又将自己份内的一些粗粮饼子分给那些看起来面有菜色的民夫,很快便赢得了这些底层人员的好感与信服。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清楚。
不过一月,陈慕之负责协管的几个粮仓,面貌便焕然一新。账目清晰,物资堆放井然有序,环境卫生大大改善。
一次孙总管下来巡查,见到仓容整洁,账目一目了然,发放粮秣效率也提高了,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陈慕之几句:“陈秀才果然是有本事的人,这仓管得,像模像样!比某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强多了!”
他虽然精明,但也希望手下人能干事,只要不威胁到他的位置,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这番夸奖听在白福耳中,却格外刺耳。他感觉自己这个仓监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风头被一个刚来的外人抢了去!尤其是看到手下的仓丁民夫对陈慕之言听计从,反而对自己这个正牌仓监有些阳奉阴违,更是妒火中烧,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
“哼,不过是个会耍笔杆子、收买人心的酸丁!”白福私下里对几个亲信管库恨恨道,胖脸上满是怨毒,“仗着认识几个字,就想骑到老子头上?这粮仓,到底谁说了算?!老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刁难陈慕之。不是将最繁琐、最容易出错的核对工作丢给他,就是在陈慕之安排好人手整顿库房时,故意抽调人手去干别的杂活,或者是在陈慕之报上的单据上吹毛求疵,拖延签批。总之,就是要让陈慕之知道,在这里,光会做事不行,还得会“做人”。
这一日,陈慕之根据日常消耗和仓库现状,仔细计算出一批需要补充的防潮石灰、修补麻袋的材料,对于几处明显失修、雨季可能渗漏的仓房,也做好了修整的人工费用和资材预算,写好申领单,请白福用印批准。
白福拿起单子,斜着眼看了半天,阴阳怪气地道:“陈秀才,你这数目算得准吗?可别虚报冒领啊!咱们辎重营,虽然东西多,但那都是将士们的血汗换来的,可不能由着有些人中饱私囊!” 这话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蔑和挑衅。
陈慕之眉头微皱,压下心中涌起的怒火,平静道:“白仓监,此数目是依据仓内实际面积与日常损耗核算得出,均有据可查,每一项都可复核。若仓监觉得不妥,可亲自复核,或派人一同丈量计算。”
“复核?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白福将单子往桌上一扔,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晃悠着脚尖,一副“我就是不批,你能奈我何”的无赖相,“我看啊,这些东西还能将就用用,没必要浪费。这单子,先压我这吧,等等再说。”
“等等”是他的万能挡箭牌。
陈慕之心知这是故意刁难,有些仓库角落的霉变现象已初现端倪,若不及时处理,恐酿成更大损失。
他正色道:“白仓监,防患于未然,方能避免更大损失。现在这个季节雨天频繁,若因小失大,导致军粮霉坏,动摇军心,这个责任,恐怕你我都担待不起!” 他直接把后果点了出来,语气也强硬了几分。
“你!”白福被噎了一下,猛地坐直身体,指着陈慕之,怒道,“陈慕之!你少拿大帽子压我!别以为孙总管夸你几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粮仓,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说等等,就等等!你给我出去!”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直接下了逐客令。
陈慕之看着白福因妒忌而扭曲的胖脸,知道此事已无法沟通,此人已不可理喻。
他深深地看了白福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白福没来由地心中一寒。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来,这辎重营的闲职,也并非一片平静之地啊。”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也罢,既然躲不过,那就来吧。大不了,再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穿越者的生存法则第一条:无论在什么位置,都要有把烂牌打好的能力和决心。
在濠州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没有了挣扎求存的巨大压力,时间仿佛被拉长,流淌得缓慢而黏稠。
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鲜有什么娱乐可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常态,生活朴素得像一张褪色的年画。对习惯了后世“996”福报、恨不得把时间掰成八瓣用的陈慕之而言,每日准时前往辎重营粮仓点卯“打卡”,反倒成了这慢节奏生活中一种难得的锚点与寄托,让他这异世飘零的魂魄,暂时寻得了一丝秩序与归属感——虽然这“归属感”常常伴随着仓库里的霉味和同僚的白眼。
白日里,他埋首于账册单据之间,或巡视于堆积如山的粮垛之侧,将现代管理的点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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