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分(1962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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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成分(1962年春) (第1/3页)

    雪化了,春天还是来了。

    王家屋檐下的冰溜子开始滴水,一滴,一滴,砸在檐下的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王长安坐在门槛上,看着那些水滴,看了很久。

    “吃饭了。”易秀兰在屋里喊,声音不高,带着疲惫。

    饭桌上是红薯稀饭,稀得能照出人影。还有一碟咸菜丝,切得很细,用盐水拌过。王长安端起碗,喝了一口。稀饭是温的,带着红薯的甜,可喝到胃里,只觉得空。

    “爹,”王德全放下碗,声音有点犹豫,“大队让去登记……说凡是跟四爷爷有关系的,都要去。”

    王长安没抬头,又喝了一口稀饭:“你四爷爷是咱家亲戚,不去登记咋行?吃完就去。”

    “可……”王德全想说点什么,看见爹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吃过饭,爷俩一前一后往大队部走。路边的杨树刚抽出嫩芽,绿茸茸的。王德全走在前头,步子有点拖。王长安跟在后头,背着手,腰微弯着。他今年四十四,看着倒像五十多。

    大队部是原来的王家祠堂改的,门楣上“王氏宗祠”四个字用石灰糊了,刷上“红星生产大队”。门口挂着的木牌,红漆字已经褪成粉白色。

    屋里坐着三个人。中间的是大队长陈老三,左手边是会计,右手边是妇女主任。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印着“阶级成分登记册”。

    “长安来了,”陈老三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抽出一根递过来,“坐,坐。”

    王长安没接烟,也没坐。他站着,两手垂在身侧,微微低着头:“陈队长,俺们来登记。”

    “哎,好,好。”陈老三收回烟,坐下翻开册子,拿起钢笔,“按规矩,得问清楚。长安,你跟王泽喜是啥关系?”

    “是俺堂叔。”王长安说,“他爹是俺爷爷的亲兄弟。”

    “嗯,”陈老三在册子上写,“那你在他手下干过?”

    “干过一阵。”王长安声音很平静,“民国二十六年到二十七年,在保乡队,当过勤务兵。那会儿俺十九。”

    “干了多久?”

    “一年多。”

    “后来为啥不干了?”

    王长安顿了顿,说:“俺丢了把枪。是他从日本人那儿缴的盒子炮,宝贝得很。那天他去县里开会,让俺看着。俺……俺没看住,掉水沟里了。他一巴掌把俺扇回来,说俺这号人迟早害死自己,让俺滚回乡下去。”

    陈老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写:“嗯,知道了。那……你对他被枪毙这事,有啥看法?”

    屋里静了。能听见钢笔在纸上划拉的声音,沙沙的。

    “他犯了罪,该枪毙。”王长安说。

    陈老三停下笔,看着他:“真心话?”

    “真心话。”王长安说,声音很稳,“政府不会冤枉好人。”

    陈老三点点头,合上册子:“长安,你家的成分,队上研究过了。你家就那十来亩薄地,还是租种的,解放前一年到头吃不饱。你爹王泽福是老实种地的,你自个儿也一直种地。按政策,你家该划贫农。”

    王德全在旁边听着,眼睛亮了一下。

    “不过……”陈老三顿了顿,“王泽喜是你堂叔,这是事实。虽说出了五服,可到底是一个王字掰不开。按上头的说法,你这算‘有历史污点的贫农’。往后招工、招干、当兵、上学,政审上怕是要受影响。这个,你心里得有数。”

    “有数。”王长安说。

    “那签个字吧。”陈老三翻开另一页,递过来。

    王长安接过笔。笔是英雄牌的,很沉。他不大识字,可自己的名字会写。他握笔的手有点抖,在指定位置一笔一划写下“王长安”三个字。字写得笨拙,可端正。

    “好了。”陈老三收回册子,“回去好好劳动。成分是贫农,可这层关系在,平常少说话,多干活。”

    “哎。”王长安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王德全跟出来,走到村口,才小声说:“爹,咱家是贫农……”

    “贫农咋了?”王长安停下脚步,看着他,“贫农就不吃饭了?就不干活了?”

    “不是……”王德全低下头,“我就是……就是觉得,总比反革命家属强。”

    王长安看着儿子。儿子二十一了,瘦,可眼睛还干净,还亮。他伸手,在儿子肩上拍了拍:“德全,成分就是个名头。人是活出来的,不是成分定出来的。你四爷爷是反革命,可他也打过日本人,也保过店子上。他是好人坏人,你心里得有杆秤,不能全听别人说。”

    王德全点点头,可眼神还是有些迷茫。

    三月初,地里的麦苗返青了。

    绿油油的,一片一片,在风里荡着波浪。王长安扛着锄头下地,给麦苗锄草。易秀兰跟在后面,捡地里的石头。***和王建国也来了,一人一把锄头。

    “爹,”***直起腰,擦了把汗,“我听说,县剧团要来招人。”

    “招啥人?”

    “招唱戏的。”***眼睛亮亮的,“唱***。我在宣传队练过,李老师说我嗓子好,能去试试。”

    王长安没停手里的活,一锄头一锄头地锄草,草根带着湿泥被翻起来:“想去就去试试。可别抱太大希望。”

    “为啥?”***问。

    王长安看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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