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交集(5)

    第52章 交集(5) (第2/3页)

,把自己的安排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命大家以后见了凌孟祈要如同见了她一样,末了见时辰实在不早,再耽搁下去待家去后指不定陆中显和陆明芙都已回来了,自己轻易解释不清后,方辞了众人,坐车打道回府了。

    一直到陆明萱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以后,凌孟祈与虎子两个才也离开了积芳阁,却并没有径自回国公府,而是左拐右拐的,去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在那里一座废弃的小破庙里换下身上破旧的衣裳并藏好后,方取道返回国公府。

    现在,主仆两个都衣冠楚楚的,看起来又恢复了之前豪‘门’贵公子和贵公子身边体面长随的样子,任是谁见了,也不会想到仅仅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二人还一身破衣烂衫,抛头‘露’面的在市井之上行着下九流的事,就为赚一点微薄的银子,好回去打赏下人。

    “少爷,其实要我说,咱们大可不必再将那两身破衣裳藏好,就该直接扔了的。”半道上,虎子因忍不住笑嘻嘻的说道,“如今咱们有银子了,且以后每月都会有,再加上国公府的月钱,很可以度日,再不必担心没银子打赏下人,没银子与几位爷凑个份子应酬应酬什么的了,留着那衣裳岂不是白让自个儿瞧了糟心吗?”

    凌孟祈闻言,英‘挺’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才冷声道:“萱姑娘怜悯我们,那是她心善,却并非应当,你做出这副理所应当坦然受之的样子,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虎子不由垮下脸来,嗫嚅道:“可是我们也不是白得萱姑娘的银子啊,我们要帮萱姑娘做事的……”

    凌孟祈冷笑道:“萱姑娘又不是非我们不可,还什么事都没替她做已经先得了二十两银子的工钱,相信多的是人愿意替她做事,这样你还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虎子不说话了,良久方喃喃道:“那少爷是什么意思,将这银子还回去,以后有机会了还出来卖艺吗?那也未免太委屈少爷了,少爷自小忍辱负重的练习武艺,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靠这武艺赚几个不入流的小钱儿的……罢了,我什么都没说,少爷怎么吩咐,我怎么做便是……”

    “谁说我要将银子还回去了?”不想凌孟祈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萱姑娘的大恩大德,以后要加倍尽心尽力为她办事,若将来我们有机会飞黄腾达了,更要百倍千倍的报答她才好。”

    虎子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少爷是要将银子退还给萱姑娘呢,那我们可就得继续忍受那些人的冷眼了,幸好!少爷只管放心罢,我以后一定会竭尽全力为萱姑娘办事的,她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嗯。”凌孟祈点点头,没有再说。

    主仆两个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虎子忽然道:“少爷您说,萱姑娘为何要这样帮我们,就像您说的那样,她又不是非我们不可,那她为何要这么帮我们,莫不是她对少爷有什么想法儿不成?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萱姑娘如今年纪还小,已是这般漂亮,待再大上几岁,还不知道会漂亮到什么地步呢,倒真与少爷是一对儿绝配,凌陆两家又有婚约,虽说萱姑娘只是陆家的旁支,如今养在老夫人跟前儿,也比国公府的姑娘差不了什么了……”

    “闭嘴!”话没说完,已被凌孟祈厉声喝断:“萱姑娘也是你能背后议论呢?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立刻给我回临州去!”

    虎子跟了凌孟祈十来年,还从未见他这般疾言厉‘色’过,当即唬得脸‘色’发白,什么也不敢再说。

    凌孟祈见状,暗叹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只大步往前走去,心里却禁不住苦笑,虎子可真是敢想,以他如今的处境,别说痴心妄想娶陆家的姑娘了,还能在定国公府待多久都是一个问题,老国公爷待他是好,可他总不能仗着这点好就在国公府待一辈子,再过几年,总要出去自立‘门’户的,到时候他十有**仍是一无所有,娶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回去跟着他吃苦受穷吗?

    别说国公府不会将姑娘嫁给他,——连待他最好的老国公爷都至今未提过有关婚约的一个字就是最好的明证,便是他自己也不愿意白委屈人家,即便是旁支姑娘也不愿意。

    可不知怎么的,虎子那句‘倒真与少爷是一对儿绝配’却犹如生了根一般,在凌孟祈脑中挥之不去。

    他禁不住就想到了方才陆明萱与他说话时那真诚的语气和眼神,他自小不被父亲和家人所待见,察言观‘色’几乎成了本能,自然能体会到她的真诚是发自内心,而非装出来的;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初进国公府,乍见陆明萱的那一日,当时他便觉得这姑娘是国公府一众姑娘里最漂亮的一个,却没想到她不但漂亮,心地还那么好,只可惜,她不是自己能肖想,至少不想现如今的自己能肖想的……

    再说陆明萱坐了马车往回赶,半道上,她有意找借口将两个跟车的婆子打发去外面跟车夫一块儿坐在车辕上后,才压低了声音向一旁今日自出了家‘门’,她便一直没对其解释过自己行为,只让其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丹青道:“你今日跟着我,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意跟着我,只是跟着我吗?”

    她今日是有意什么都不与丹青说,却直接将她寸步不离带在身边的,就是想看她沉不沉得住气,事实证明,丹青很能沉住气,一直都未问她一句,也没对她说过半个“不”字儿,但心中看起来却自有丘壑,嘴也极紧。

    这正是陆明萱想要的人,所以她才会选在这个时候问丹青愿不愿意跟着她,只是跟着她。

    陆明萱说这番话时,一直没看丹青一眼,但丹青却分明觉得,自己心里想什么姑娘都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根本无所遁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并不坏,跟一个聪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主子总比跟一个浑浑噩噩的强,尤其这个主子还愿意信任自己,栽培自己,大有将自己当心腹培养的架势……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开了口:“奴婢愿意跟着姑娘!”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

    陆明萱就抿嘴微笑起来。

    回到家中,陆中显和陆明芙还没回来,陆明萱松了一口气,敲打了一番车夫和跟车的两个婆子,说事涉国公府的公子,严令他们不得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后,才打发了他们,回了自己屋里歇息。

    只是梳洗一番躺到‘床’上后,陆明萱却怎么也睡不着,不自觉便想到了凌孟祈,想起后者生了那样一副绝世姿容,本该受尽万千宠爱才是,谁知道如今却落得这样一副境地,就好比一块上好的美‘玉’掉入了泥淖里,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自泥淖里挣扎出来,又怎能不让人唏嘘感叹?

    因人度己,不由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如今瞧来虽好似是坦途一片,却只有自己才知道,那坦途下是薄冰,一个不慎那薄冰便有可能皴裂、破碎,让自己掉进彻骨的冰水里,如前世那般,再无重见天日之日,所以,她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谁也伤害不了她也不敢伤害她的地步,——陆明萱再一次在心里下了决心,才慢慢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天已快黑了,陆中显和陆明芙也已回来了,带回了一大堆农家自产自制的各类‘肉’菜干货并点心等,瞧着卖相虽不怎么样,吃起来却自有一番风味,晚饭父‘女’三人便是吃的这些东西,都是十分尽兴。

    接下来两日,陆中显没有再出‘门’,一直留在家中陪两个‘女’儿,父‘女’间虽不比母‘女’间可以一起谈论衣服首饰说体己话儿之类,但对于父‘女’三人来说,只要能静静的伴在一起,已是最大的幸福与享受。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父‘女’三人都觉得才只眨眼间,已到了初五,陆老夫人事先说好使人来接陆明萱和陆明芙回国公府的日子。

    该说的话昨儿夜里陆中显已与两个‘女’儿都说了,不外乎与她们进国公府之前说的那些话一样,末了又拿了两个荷包出来给她们,说让她们留着打赏下人用。

    陆明萱与陆明芙都不收,说她们的银子够用了,事实也的确如此,上次陆中显给她们的银子她们本就未用完,进了国公府后每月又跟国公府的姑娘们一样有五两银子的月钱,虽不算多,要打赏个什么凑个份子什么的,却是足够了。

    软硬兼施的‘逼’陆中显将银子收起来后,姐妹二人又说起另一个她们共同关注的话题来,那就是陆中显到底什么时候才为她们娶一位新太太进‘门’?直‘逼’得陆中显答应她们过了元宵节后一定请媒人上‘门’后,姐妹二人方满意的离开了正房,各自回了房间歇息。

    初五来接陆明萱和陆明芙回国公府的仍是上次的胡妈妈和辛妈妈,将箱笼装了车后,陆明萱与陆明芙便上了马车,因国公府明日请客吃年酒,陆中显要过去帮忙,便骑了马与姐妹二人同行,如此一来,姐妹二人倒是不必向陆中显辞行了。

    回到国公府,陆明萱与陆明芙先回房换了衣裳,然后便自陆老夫人起,去长辈平辈屋里都转了一圈,并送上小礼物,都是陆中显提前准备好的,虽不值什么,到底是一番心意。

    一直到午时时分,姐妹二人方算是见完了礼,复又折回荣泰居,陆老夫人先前已说了,让二人过来用午饭。

    吃完午饭,陆老夫人依例要睡中觉,陆明萱与陆明芙随着张嬷嬷服‘侍’了一回,待陆老夫人躺下后便要离开,不想却被陆老夫人唤住,自枕头底下‘摸’了两个荷包出来,笑眯眯的递与二人道:“这是给你们姐儿俩的压岁钱,你们其他姊妹的大年初一我已给了,就只剩下你们两个的还没给,如今总算是了了一桩事。”

    陆明萱与陆明芙掂着那荷包沉甸甸的,本不想收,但陆老夫人已说了是压岁钱,“长者赐不敢辞”,便也只能道谢收下,然后离开了荣泰居。

    待回到空翠阁打开一看,全是莲子米大小的金豆子,粗略估计一下,少说也有二十几两,换算成银子便是二百多两,姐妹两个一时都有些回不了神,她们本还以为陆老夫人就象征‘性’的给点金银锞子的也就罢了,谁知道却给了这么多金豆子,她老人家这压岁钱也未免给得太大方了罢?

    陆明芙因忍不住小声说道:“也不知道老夫人给其他姑娘们给的是多少?且不管老夫人给她们的是多少,咱们的都不能让她们知道才是,不然又该横生枝节了。”顿了顿,又附耳与陆明萱道,“我总觉得老夫人对咱们姐妹太好了一点,你说她老人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怎么总有一种她老人家是在养猪,等养‘肥’了我们,便会立刻卖出去的感觉?”

    陆明萱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明芙才好,只得道:“难道老夫人对我们好还不好,说明我们讨人喜欢嘛,难道非要‘弄’得猫憎狗嫌的你才高兴?再说了,你承认自己是猪,我可不承认,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啊!”

    “我们是亲姐妹,我如果是猪了你难道会不是?”陆明芙撇嘴,遂也不再多说,自回房整理箱笼去了。

    伴香与伴琴见陆明芙走了,忙各捧了一堆东西,满脸堆笑凑到了陆明萱跟前儿来,一个道:“姑娘的箱笼方才奴婢们已经整理好了,倒是奴婢过年家去时,奴婢的老子娘做了一些鱼鲞和酱黄豆,让奴婢带些回来姑娘尝尝,还望姑娘别嫌弃粗陋才好。”

    另一个则道:“奴婢的娘给姑娘做了几双鞋,让奴婢带回来,说若是姑娘穿着好,以后再做了来孝敬姑娘。”

    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不着痕迹的将本来服‘侍’在陆明萱身侧的丹青挤开。

    陆明萱冷眼看着,也不出声制止二人,若丹青连这些小事都应付不来,她也没有栽培她的必要了。

    次日是定国公府请吃年酒的日子,国公府一早便张灯结彩,自巳时起便有客人陆陆续续来贺了。

    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陆二夫人都是妆扮一新,领着同样妆扮一新的一众姑娘们早早便等在了荣泰居的敞厅里,今日乃是请吃年酒的第一日,有分量的客人一般都是今日来贺,其中必定不乏与陆老夫人身份辈分相当的,马虎不得。

    众姑娘又以陆明凤和陆明珠最为显眼,二人一着玫瑰红净面妆‘花’禙子,衣角和袖口都绣了大朵大朵的‘玉’芙蓉,耳边一对掐丝小灯笼耳环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摇晃,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一着缕金挑线百蝶撒‘花’裙,戴鸾鸟展翅金步摇,眉眼间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大红的衣裳相得益彰,恰如那‘春’兰秋菊一般,无形中便将其他姑娘的风头都给压了下去。

    被这两人压下风头去,其他姑娘也就罢了,惟独陆明雅满心的不忿,本来她今儿个也穿了新做的衣裳戴了新打的首饰,满以为能大出一回风头的,谁知道又沦为了陆明凤和陆明珠的陪衬,她不敢抱怨陆明凤和陆明珠,于是只能将矛头对准了陆明萱和陆明芙,向自己的贴身丫鬟有意用压低了却刚好够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想的,竟让她们两个也跟我们一块儿出来见客,待会儿客人问起她们是什么身份时,可该怎么说?”

    可惜陆明萱与陆明芙根本不理她,就跟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只管含笑小声说着体己话儿,所谓“鄙视的最高境界是无视”,就不信她们都摆明了视陆明雅为空气了,她还要上赶着来找不自在。

    果然陆明雅虽被二人气得半死,但二人不接招她也无法可想,只能狠狠剜了二人一眼,移开了视线,自与陆明欣说话去了。

    定国公府身为本朝开国四公之一,素来圣眷颇隆,如今的当家主母又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妹,还有一位长公主儿媳,自然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勋贵,因此今日来吃年酒的客人着实不少,不但将原定的十五桌席面全坐满了,又加开了几桌,才堪堪应付过去。

    陆老夫人有意抬举陆明萱和陆明芙,为二人以后说亲造势,遂一直将二人带在身侧,别人问起二人的身份时,便说是族中孙‘女’儿,看着好特意接来身边养活的,与自己的几个亲孙‘女’也不差什么了,请大家千万多多关照云云。

    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众客人自然不会不买账,且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面上待陆明萱和陆明芙都一副和蔼热情的样子,以致一天下来,姐妹两个光收见面礼都差点儿收到手软。

    之后几日客人再来贺时,陆老夫人便泰半不见了,只待在自己屋里或是与几个族中相得的老妯娌闲话,或是与一众孙‘女’儿赶围棋抹骨牌取乐,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如此过了几日,国公府的年酒请完了,陆大夫人陆二夫人等人又忙着去别家吃年酒,十次里倒也有七八次是带着陆明凤等人一块儿去的,也曾邀请过陆明萱和陆明芙,却被陆老夫人给推了。

    陆老夫人想的是,如今她姐妹二人年纪都还不大,说亲也不急于这一时,尤其是陆明萱的亲事她心里已约莫有了主意,而定国公府的人会去吃年酒的地方,自然都是与定国公府地位相当甚至地位更高的人家,便是她再抬举陆明萱与陆明芙,她们也是绝不可能嫁到那样人家去的,实在犯不着现下便让二人去当其他孙‘女’们的垫脚石,若只是给她们垫垫脚也就罢了,好歹也能长点见识,可若是不慎出了什么岔子或是被人算计了去,就真是悔之晚矣了。

    在这一点上,陆明萱与陆老夫人想到了一块儿去,与定国公府地位相当的人家她们姐妹俩是绝对嫁不进去,且她也没想过要嫁进去的,既是如此,她们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不自在?来定国公府吃年酒的客人们对她们客气,并不代表去其他人家吃年酒的客人们也会对她们客气,反倒更可能轻视甚至是侮辱她们,更何况定国公府内部忌恨她们姐妹的也是大有人在,明知内忧外患还非要去自取其辱,那是傻子才会有的行为,陆明萱上辈子已当够了傻子,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倒是陆明芙为不能跟陆大夫人等人出去见一番世面颇为遗憾,不过在陆明萱如此这般劝解了她一通后,她也就释然了。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年便算是过完了,国公府的姑娘学堂也重新开课了。

    过去几个月以来,陆明萱利用每次下课后的空闲时间,已以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问题问得兰素心颇有些招架不住,算是基本实现了她的初衷——一定要问得兰先生见了她便“怕”她才好。

    所以此时此刻,难得一个休沐日,陆明萱却并没有休息,而是正站在国公府设在内院与外院之间的藏书楼“九省楼”的院‘门’前,却是兰先生疲于应付她之后,索‘性’把她给支到了藏书楼来,让她自己找书看去,还建议她可以多读史家笔录经义理学之类的,说是‘读史书可以明智’。

    于是陆明萱便来了。

    对于定国公府大名鼎鼎,不止是在勋贵圈子,甚至是在皇室乃至整个京城都颇有名的藏书楼九省楼,陆明萱上一世虽在国公府住了六年,却一次也不曾踏足过,只知道九省楼很有名,里面藏了许多书,却是当年本朝开国皇帝破城时,各大将领都只顾着抢财物,惟独定国公府的先祖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进皇城,便直扑向御书房,抬走了许多古籍和孤本,至后来开国皇帝坐稳了宝座以后,便以一些明目,从众位大将手里要回了大半财物充入国库,只有老定国公抬走的古籍和孤本因不在册上,便没有被要回去,成为了如今九省楼的镇楼之宝,甚至连皇家藏书阁都及不上。

    九省楼名为楼,顾名思义,自然少不了楼,乃是一片三进三层的建筑物,第一进藏书最多,从经史子集到诗书画册再到野史话本,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管理也最为松散,上到国公府的一众主子,下到蓄养的清客相公并下人们,再到外来的亲戚好友,都可以随意进去借阅书籍,若要将书籍借走,只需留下姓名签字按手印即可。

    与之相反的第三进管理却最严格,除了老国公爷和现任国公爷陆中冕有资格随意出入以外,连陆老夫人和嫡长子、未来的世子爷陆文廷也轻易别想踏足。

    剩下第二进则介于第一进和第三进之间,虽没有似第三进那样收录着各种珍稀的古籍孤本并国家大事家族秘辛,但出入却相对自由得多,外府的人并下人是进不去了,对国公府的主子们并寄居的客人们却是随时开放的;也没有第一进的藏书多,但藏书的价值却普遍比第一进的高,譬如第一进藏的书画是拓本,那第二进藏的便是正本,再譬如第一进的书有书局出的经义,那第二进的便附带着收录有名人注解的经义。

    自初步了解了一番九省楼的构造以后,陆明萱便将自己的目的地定为了第二进院子,那里她可以随意出入,人又不会太多,正是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陆明萱在九省楼恢弘而不失古雅的大‘门’前静立了良久,才在同行来的丹青“姑娘,这里人来人往的,咱们要不先进去?”的催促声中回过神来,举步走进了九省楼。

    主仆二人并没有在第一进院子多做停留,只随意看了一下四周的坏境,便经圆润的、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前行,径自经穿堂进了第二进院子。

    因防着有年轻一辈的主子们来看书借书,九省楼第一、二进院子从管事到看‘门’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两进院子还各配一个年过五十的男清客,却是为了登记借书的人都借走了哪些书,老嬷嬷们会认字会写字的又有几个?

    是以陆明萱主仆方一进到第二进院子,便有两个老嬷嬷迎了出来,屈膝行礼后,恭敬的将陆明萱引至了正楼‘门’前。

    陆明萱示意丹青给了二人一人一个荷包后,才打发了她们,然后上前一步推开厚重的雕‘花’松木‘门’,迎面便是一阵淡淡的松木香,九省楼三进院子的所有书格皆用的是松木,虽‘花’费不菲,于防蛀防‘潮’却是大有用处,所以九省楼的书籍才会几十上百年下来都完好无损。

    抬脚跨进‘门’,看着面前整体排列,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的高约一丈的书格,陆明萱不由无声的倒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九省楼会有很多书了,却依然没想到会多到这个地步,这还仅仅只是第二进院子的一层楼,整个九省楼九分之一的藏书而已,她便是日日苦读不辍,有生之年也看不完这些书的一半罢?

    不过能读多少是多少,她又不是为了读书而读,而是为了学到更多的东西,不是有先贤云“半部论语治天下”吗,她虽没有先贤的本领,却自问有先贤的耐心和毅力,所以看不完九省楼的书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将她读过的书都读懂读透,那便足够了。

    陆明萱下定决心以后,便不再多耽搁,就近拿起一本书便翻开了,却见里面的纸张都已有些泛黄,而且字里行间随处可见用蝇头小楷写的批注,有些是对于文章某句话的见解,有些则是对文中观点的反驳……本是就近随意拿起的一本书,谁知道看着看着,陆明萱竟放不下手了,一页一页的翻着,不禁佩服批注之人观点之独特犀利,真是受益匪浅。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陆明萱方放下手中已翻完的书,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心中一片清明。

    自那日以后,陆明萱便整个儿沉浸在了书海里,只要一有空闲即往九省楼跑,不但在那里看书,还把看不完的书借回空翠阁继续看,几乎不曾达到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的地步。

    如此一来,屋里的人和事陆明萱自然也无暇去管了,好在丹青的确是个有本事心中有丘壑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使得伴香与伴琴不再排挤她要她的强,在陆明萱要她服‘侍’时,也不再拼命的往陆明萱跟前儿凑,反而会识趣的避开,给陆明萱和丹青留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丹青并没有回禀陆明萱她到底是怎么做的,陆明萱也没有问,她只要知道自己没看错人,自己自此总算是有了一个得用的心腹就够了。

    几个大丫鬟相处得和谐了,屋里的事又有段嬷嬷管着,连杭妈妈都不敢有二话,本来过完年后陆明萱还一度担心陆老夫人会将段嬷嬷和桑嬷嬷自空翠阁召回去,为此还很动了一番脑筋,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陆老夫人将二人留下?

    不想陆老夫人却召了两位嬷嬷去,亲口与她们说:“府里旁的姑娘屋里都是两位教引嬷嬷,惟独芙丫头与萱丫头是一个,我瞧过去几个月你们相处得倒也融洽,不如自此以后你们便留在她们屋里,替我看顾她们一些,将来她们有了好前程,自然忘不了你们的好。”

    这话只差摆明了许段嬷嬷桑嬷嬷将来做陆明萱与陆明芙的陪嫁嬷嬷了,二人想着自个儿说得好听是宫里出来,定国公府重金聘来教规矩的嬷嬷,说白了就是在宫里已没有用处,所以才会被放出来的废人,家也是早已回不去了的,余生除了跟哪位姑娘出嫁到夫家,做一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再寻机收一个干‘女’儿在膝下养老送终,又哪里还有更好的出路?

    兼之这些日子与陆明萱陆明芙相处,发现这姐妹二人‘性’子都‘挺’好,绝无国公府姑娘们的半点骄矜,且瞧着也都是有自己主意的人,虽碍于旁支的出身将来只怕前途及不上国公府的正牌姑娘们,但瞧老夫人待二人的疼爱与看重,将来的前程也必差不到哪里去……于是都欣然答应了陆老夫人的要求,自此算是正式成了空翠阁的一员。

    杭妈妈与吴妈妈先还以为二人只会在空翠阁待到年后,于是处处礼让二人,处处惟二人马首是瞻,谁曾想二人如今竟不走了,而以二人在陆老夫人跟前儿的体面和这些日子自家姑娘对二人的看重,以后哪里还有她们的汤喝?都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一夕之间便蔫了,自此说话行事也比先时越发的尽心尽力,就怕一个不慎为陆明萱陆明芙不喜,回了陆老夫人,将她们撵出空翠阁去,那才真是前程没有了,几辈子的老脸也丢尽了!

    陆明萱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自然越发没了后顾之忧。

    惟独陆明芙对她一有空闲便往九省楼跑之举很是不满,抱怨道:“见天价的往藏书楼跑,莫不是你还打算考在‘女’状元回来不成?只可惜你学问再好,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子考举的先例,还不如多练习一下‘女’红针黹,再不然跟着大夫人或是张嬷嬷学学如何当家理事也是好的,不然将来去了……,可如何是好?”

    抱怨完,又幽怨道:“如今我要见你一面,还要先与你屋里的丫鬟说好了,才能见着,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得亏如今已不是我们刚进来那会儿,与谁都不熟,什么事都是两样一抹黑的时候了,不然我只能独来独往,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过了。”

    陆明萱被她说得心下愧疚不已,自己这些日子的确忽略她不少,可她想要变强的心思又不能与她说道,只得讨好的笑道:“我只是这阵子忽然喜欢上了读书而已,姐姐别生我的气,等过了这阵子,我自然天天陪着你,就怕到时候你嫌我烦。”心里则在想着,看来自己以后得尽量少在九省楼读书,多将书借回来看了。

    好在陆明芙也只是白抱怨抱怨而已,她如今与陆明凤和陆明丽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空闲时常聚在一起或是下棋或是做针线,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去九省楼的次数多了以后,陆明萱不可避免便遇上了同样来借书的其他人,譬如凌孟祈,再譬如赵彦杰。

    第一次遇见赵彦杰来借书时,陆明萱不由小小的窃喜了一把,她本来还发愁要怎样才能跟赵彦杰不‘露’痕迹的搭上话儿,可以慢慢的了解对方,也让对方有机会了解自己,不想如今大好的机会就送到眼前了。

    只可惜赵彦杰来借书的次数非常少,陆明萱去五次也不见得能遇上他一次,让丹青侧面打听一番后方知道,赵彦杰四岁便开了‘蒙’,如今于学业上已是颇有小成,要不是他祖母去世他得守孝三年,明年他就该下场参加府试了,如今他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做学问并学习制艺上,就盼着四年后下场时,能一举通过府试和乡试,将这缺失的三年给补回来,自然也就‘抽’不出多的时间来九省楼看那些在立志科举的人眼里的“杂书”了。

    陆明萱只能暂时打消了与赵彦杰相互了解后日久生情的念头,反正她现在还小,赵彦杰也还有三年的孝要守,至少三年内不会谈婚论嫁,她还有的是时间。

    倒是凌孟祈来的次数非常多,陆明萱几乎次次都能遇上他,且他看书的类型也很多,几乎什么都看,陆明萱见得多了,因忍不住问他:“为何凌世兄不跟着赵表哥学制艺,难道凌世兄志不在科举吗?”可他出身书香‘门’第文官家庭,若不能在科举上脱颖而出,又哪里还有别的出人头地的法子?

    凌孟祈被她问得一张俊脸慢慢染红,片刻方小声道:“我开‘蒙’开得晚,当初因着……一些旁的原因,也不曾好好念过书,如今别说跟着赵世兄学制艺了,连先生讲的有些内容我都听得不是很明白,所以才想尽可能的多读一些书,不是有句话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吗,假以时日,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跟上赵世兄的步伐,让我父亲以有我这个儿子为傲,让凌氏一族以我为傲的!”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说得陆明萱心酸不已,尤其是在她看清了凌孟祈提及自己父亲,眼里一闪而过的那抹孺幕时,广平侯都那样对他,根本不拿他当儿子,等同于变相的将他这个儿子逐出家‘门’了,他依然还念着自己的父亲,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让自己的父亲以他为傲……她该为他可怜,还是为他气愤呢?

    这一日,又是逢五一休的休沐日,陆明萱也在给陆老夫人请过安后,在与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到了九省楼。

    四下里扫了一圈儿,发现凌孟祈还没来后,陆明萱没有再多耽误时间,立刻动手挑选起自己接下来五日要看的书来。

    她找得投入,以致凌孟祈什么时候来了也没发觉,还是站在书架下帮她捧着找到的书的丹青不经意瞥见了一抹阳光投在地上的倒影,发现是凌孟祈来了,屈膝行礼唤了一声:“凌公子。”,她方回过神来,却也只是半转身冲凌孟祈点了下头,微笑说了一句:“凌世兄来了。”便又转身找起她的书来。

    浑不知凌孟祈因她那一笑,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陆明萱今日穿了一身石蓝绣‘花’半袖,月白中衣,下面配了一袭碧‘色’湘水裙,十分的素净淡雅,因着开了年又大了一岁,身量也长高不少,瞧瞧已依稀有了少‘女’的轮廓了,兼之她本又生得好,如今逆光而站,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说不出的明亮,说不出的耀眼,一瞬间便照进了凌孟祈的心里去,让凌孟祈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凌孟祈的异样陆明萱并没有发现,她仍投入的找着书,一边找一边还拿着笔偶尔在纸上写下只言片语,等找好一本后,再在高高大大的书架前来回走动找下一本,有时候她找得很快,有时候却要找很久,一般到了这时候,她就会自己搬上一张椅子踩上去,将顶上的那些书籍一本本取出来,一本本翻着,也不顾下面丹青看她踮着脚尖去拿书时紧张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丹青先发现了凌孟祈的异样,所幸她并没有往旁的方面想,只当凌孟祈是在想事情,因试探着小声唤了一声:“凌公子,您要不要去旁边坐会儿,奴婢给你沏杯茶去?”

    方让凌孟祈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遮掩般的握起拳头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道:“如此就多谢丹青姑娘了。”

    丹青却并不就走,而是将陆明萱自椅子上扶下来后,才去了旁边辟为茶水房的耳房沏茶。

    余下陆明萱想着自己的书已经找好了,因问凌孟祈:“凌世兄今儿要找些什么书,要不要我帮你一块儿找?”

    凌孟祈不敢直视她的脸,微侧身子压低了声音道:“多谢萱姑娘,待会儿我自己找即可,倒是我昨儿个去了一趟积芳阁,小迟掌柜有话托我带给你,说是你前儿画的那些‘花’样子如今市面上已有仿制的了,而且价钱还比我们的低,抢了我们不少生意,长此以往,绝对对我们大有影响,问姑娘可有什么主意?还说他通过这阵子的观察和了解,只怕接下来一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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